就在周恩来、王若飞与国民党谈判代表周旋的时候,毛泽东在另一条战线上战斗着。
9月5日,毛泽东在会见重庆《大公报》记者时,发表谈话说:“来渝五日,与中央商谈团结问题,目前尚未有确切之结果以慰国人,可以说者仅为内战决可避免。我国军令政令如果再不统一,的确为不得了的事体,然统一之政令军令必须建于民主政治之基础上。只有包括各党各派无党无派代表人士之政治会议,始能解决当前国是,民主统一之联合政府始能带给全国人民以幸福。”
当记者问到国民大会何时召开时,毛泽东说:“经国共协商,国民大会将延缓举行,对代表问题则双方意见犹未能一致。中共方面不主张维持旧代表,原则上主张实行普选。”
“那么,中共对前不久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是如何看待的呢?”记者又问。
毛泽东潇洒地一挥手说:“该条约为远东和平之保障物。有人认为对我国之民主运动不利,实则相反,可拭目待之。又有人因苏联以国民政府为对象而惊讶,实则除国民政府而外自无可对象者。然条约亦并未束缚苏联对中国政治批评之权,舆论仍可说话,前数日苏联红星报撰文谓中国应走向民主政治,对我两党团结寄以殷切之期望。中国获得强有力之盟邦,决不可疑心于被其他国家侵略。”
《大公报》记者的采访第二天见报后,国民党军政官员莫不佩服毛泽东高超的谈话艺术。因为在一般人看来,《中苏条约》的签订只有利于国民党,而不利于共产党,条约中,苏联政府明显地表示只承认和支持蒋介石政府,而要中国共产党服从蒋介石的领导。没想到毛泽东竟毫无怨言,反而称赞《条约》的签订。这样一来,有人即使想挑拨中苏两国共产党的关系也无从下手了。
毛泽东到重庆才四天,就发生了一件令山城人民交口称赞而令国民党政府惊恐不安的事,这就是毛泽东与柳亚子的相见。
柳亚子是孙中山时期的革命老人,早年追随孙中山参加辛亥革命,毛泽东在广州工作时期,和他是老朋友,加上两人都喜好作诗,较之一般朋友又亲密了许多。
这一天,柳亚子兴冲冲地来桂园探望毛泽东。一见面就无所顾忌地大声说:“润之先生,你是越来越容光焕发了。”
毛泽东笑说:“哦,老朋友,延河的水可没有嘉陵江的水甜啊,精神焕发的应该是你,我只有满身黄土啊!”
柳亚子苦涩地摇摇头:“我是披着一身愁雾,焉能不老啊!”
毛泽东呵呵一笑:“抗战已经胜利,应该是雾散日出了。”
柳亚子真诚地说:“润之先生,要驱散山城的雾,恐怕还得你来做太阳。”
毛泽东一摆手:“不,不是我毛泽东,也不是中国共产党人,而是全国四万万人民,他们是太阳,只有他们才能驱散中国大地上的雾,只有他们才能让阳光普照大地。”
柳亚子拍拍手,连连称道:“说得好,说得好。对了,润之先生,最近有雅兴作诗吗?”
“太忙了,寻不到灵感。”毛泽东有些遗憾地说,“你老先生最近有大作可供拜读吗?”
柳亚子兴奋起来:“匆匆作了一首,请润之先生雅正。”
毛泽东接过柳亚子抄写工整的诗作,凝神吟颂道:“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弥天大勇诚能格,遍地劳民战尚休。霖雨苍生新建国,云雷青史旧同舟。中山卡尔双混合,一笑昆仑顶上头。‘嗨,好诗,好诗。只是把我夸得太过了。我哪里有什么’弥天大勇‘,没有人民的支持,恐怕我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到这里来呀!我也不是’霖雨‘,《国际歌》里说得好,’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象你老先生,不是几十年来一直在为民族的解放与振兴奋斗吗?我们共产党人,只不过是千万追求民主与自由的人民中的一分子而已。”
柳亚子脸露敬佩之情:“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润之先生无论如何得赐我一首诗,以纪念这次有意义的相见。”
毛泽东摇摇头说:“新作我是一时拿不出来的,我把旧作抄录一首送你可好?”
柳亚子连连点头:“行,行。”
于是,在宽大的会客桌上,雪白的宣纸铺开了,毛泽东微微凝神,将气运到手腕,随着毛笔的挥洒,一首词便跃然纸上。
“哦,润之先生,先不看你的大作如何,单这潇洒飘逸的草书便让我倾倒了。”柳亚子拿起条幅仔细地端详着,欣赏着。
“俗语道:‘拳要打,字要写。’我是几十年如一日,博取百家之长,练就了这一手字。但还欠火候,其中真味未能得到。”毛泽东显然对自己的一手字还挺满意,因此说了许多关于书法的话。
柳亚子这边已在逐字逐句地鉴赏毛泽东送给他的旧作了。但见写道:
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气派,好气派啊!”柳亚子万分激动,“这种宽阔胸怀、远大抱负的词句,只有润之先生才能写得出来。”
“这首词是1936年填写的,那时我是中年气盛,聊抒胸怀罢了。”毛泽东解释说。
柳亚子捧着毛泽东的《沁园春》词爱不释手:“我要珍藏它,以作永久之纪念。”
假如到此为止,那也罢了。谁知柳亚子得了此词之后,得意之际,邀来亲朋好友一齐鉴赏,于是一时间,《沁园春》词竟在重庆传抄开来,大有令重庆纸贵之趋势。后来,重庆的《新民晚报》干脆将它全文发表,这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凡有人处,无不在谈毛词。
蒋介石也通过报纸读到了这首词,他不相信这是毛泽东填的词,尽管他不会填词,但凭着直觉,他品味到这是一首气势磅礴的好词,该词借古说今,意境不俗。他找来了谋士陈布雷,这是一位替蒋介石起草文稿的文人,他对中国诗词的了解当然比蒋介石多得多。蒋介石问:“布雷先生,你看毛泽东这首《沁园春》词是他作的吗?”
尽管蒋介石希望陈布雷说出“不是”二字,但是陈布雷是一个忠实于主人的文人,他觉得不能对蒋介石撒谎,于是说:“是的。”
回答使蒋介石感到失望,他又问:“布雷先生,你觉得这首词写得如何?”
“气度非凡,真有气吞山河如虎之感,是当今诗词中难得的精品啊!”
“难道就没有不尽人意之处,譬如说音韵、对历史人物的评价等方面?”蒋介石千方百计想找出一点差错,以平衡自己妒嫉的心理。
“嗯,我细细看了看,没有什么毛病,至于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嘛,因为是诗词,也只能这样说了。据我所知,毛泽东对中国古代文学和古代历史是非常精通的,填词作诗,算不得什么难事。”
“我看他的词有帝王思想,他想复古,想效法唐宗宋祖,称王称霸。”蒋介石突然又评价起毛泽东的词来,眼睛死盯着陈布雷,似乎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这个嘛,倒是有。”陈布雷小心答道。
“那好,你赶紧组织一批人,写文章以评论毛泽东词的名义,批判毛泽东的‘帝王思想’,要让全国人民知道,毛泽东来重庆不是来和谈的,而是为称帝而来。”
蒋介石一声令下,御用文人们忙碌起来,官方控制的报纸纷纷登出文章,含沙射影地攻击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人。
毛泽东见了重庆报纸大大小小的攻击辱骂文章,笑对周恩来说:“看来要称王称霸的还是蒋介石啊!不然,我的一首小词,怎么就触怒了他,引得他万炮齐发呢?他不就是怕中国共产党参政,打破他的一党专制的统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