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格奥尔格·凯泽（1878——1945），德国戏剧家、小说家。出生于保险商家庭，17岁开始写作，写过长篇小说、短篇小说、电影剧本，但主要成就在戏剧。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写有70多部剧作，是19世纪30年代德国最活跃、成就最突出的剧作家之一。凯泽在表现主义戏剧方面进行过大量的实践，为表现主义戏剧提供了丰富的经验。他像其他表现主义作家一样，注意描写主人公在精神上的醒悟过程，善于运用怪诞的手法。他的大部分作品属政治讽刺剧和社会讽刺剧，重要作品如《加莱的公民们》（1917）、《地狱·道路·尘世》（1918——1919）、《珊瑚》（1916——1917）、《煤气一》（1917——1918）、《煤气二》（1918——1919）、《美杜莎之筏》（1940——1943）等。
《从清晨到午夜》写于1912年，是凯泽早期的一部表现主义名著。它通过一个银行出纳员携六万马克赃款潜逃后一天之内的种种经历，揭露了当时社会中金钱的罪恶。剧本写他从一个相信金钱可以买到一切，经历了世间的各种贪欲和卑劣，最后精神崩溃，开枪自杀。
故事梗概
故事梗概不分幕。故事发生在19世纪20年代德国的某一小城市。
第一场一家银行内部。出纳员正在柜台后面工作，顾客进进出出。一个阔太太进门，径直向柜台走去，拿出一张活期支付汇信，要求：定付三千马克现款。出纳员对那封汇信抱有怀疑，让办事员把信送到经理室。一会儿，经理出来，很有礼貌地与阔太太谈话，问清了情况。原来阔太太的活期支付汇信是佛罗伦萨银行开出的，她在那里留下了自己的签名，佛罗伦萨银行应该向她打算去旅行的各地银行发出通知，说明她可以凭自己的签名和活期支付汇信支取现款。但是，经理对她说，这里的银行没有收到佛罗伦萨的来信，因此不能支付现款，即使急需也只能等待来信到达。阔太太失望地离开了银行。经理和其他顾客都怀疑那女人不正经，想来骗钱。
不一会儿，阔太太又进来对出纳员说，她愿意把这张可以提取整笔现款的活期支付汇信放在这里而只支取三千马克，或者拿首饰作抵押。说着就脱下手镯。这时，有个女人翻篮子的噪音吓着了她。阔太太回头看那女人，一只手无意中伸到了出纳员手里。出纳员握着这只皮肤白皙细嫩的女人手，眼睛闪闪发光，心里有了异样的想法。阔太太回过头来时，目光和出纳员碰在一起。出纳员对她笑了笑。阔太太把手镯套回自己胳臂时，扣不上扣子，要求出纳员帮忙。出纳员仿佛吃了催眠药似的凝视着她。阔太太只得求别人帮助扣好了扣子，走出门去。出纳员再干活时，心不在焉，竟然给顾客多付了钱。
出纳员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他把守门人和办事员都支了出去，然后，使劲往衣服口袋里塞钞票。塞足了钱，拿上衣帽就从柜台里出来，走出了屋子。
经理一边看信一边进门，原来佛罗伦萨真的来了通知。
第二场一家旅馆的写字间。阔太太和她的儿子谈到买画的事。那儿子正在研究艺术史，好不容易找到了德国画家克拉恩纳克的一幅名画，希望把它买下来。可是，卖主是酒商，出价很高，要三千马克。他只得求助于母亲。更让他着急的是卖主就在旅馆里等着要钱，他必须赶搭三点钟的车，把画运回去。阔太太没有从银行取到钱，只能让儿子先把画送还，等待通知信到达再说。
出纳员来到旅馆。阔太太以为是通知信到了。但是，出纳员根本不提通知信的事，却告诉她，自己有了六万马克，提议俩人一起出逃到国外。他以为，阔太太是骗子，当天到银行，是拿着假汇信去骗钱的，现在，他有的是钱，可以满足她的要求。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阔太太是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出纳员发现自己完全弄错，犯下了大罪。现在，警察可能已经接到通知。他只能穿过雪地，从野地里落荒逃走。阔太太听说这一情况，认为现在还有办法补救，就是回到银行，推说一时神志不清，一时失去了记忆，办了件蠢事。出纳员觉得自己冒险为阔太太抢劫银行，做了小偷，而她竟然无动于衷，心里很难受。
阔太太要叫儿子过来。出纳员见事情不妙，立刻收起钞票，溜出门去。
第三场一片积雪很深的原野。正午的太阳透过树枝，投下蓝色的阴影。出纳员鬼鬼祟祟地出现。一边走一边用手挖着积雪，把自己的脚印盖住。他脱下两只套袖，扔在地上。一会儿想到，这样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他的神经十分紧张，惟恐被人发现。他想到，自己早上还是一个清白的人，中午就成了坏蛋。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一阵又一阵地胡思乱想。
天气变了，刮起风来。太阳被阴云遮住，远处传来雷声。出纳员想到，是不是上天不容自己的过错。这时，风静雪停，大树变成了一具骷髅。出纳员怀疑它一直跟着自己。那是命运的警察，是有关命运问题的答案——一切皆空。他不满意这样简单的答案。他又觉得今后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离不开命运。他对骷髅说：“这是个开始，这给了我信心和面对未来的勇气，不论是什么样的未来。我对这一点是心领神会的。向你表示最崇高的敬意。”这时，天上响起一阵惊雷，刮起一阵狂风。之后，骷髅又化为大树。
第四场出纳员家中的起居室里，老太太坐在窗前，大女儿在绣花，二女儿在弹钢琴。妻子从外面进来，说要去炸排骨。她们都在等待出纳员回来。听到门外有动静，她们知道是出纳员回来了，都迎上前去。出纳员进门，挂好衣帽，沉默不语。妻子问他从哪里来，他说从坟地来，语言奇怪。家里人认为他病了。出纳员看到家里很温暖，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它们有一种魔力，像一张网似的把你罩住。他戴上帽子，穿好外衣。妻子问他上哪儿去，他自己也说不清：“我从风儿刮得晃晃摇摇的树上爬下来，就是为了寻求这个答案。家里舒适又温暖，但是它经不起最后的考验，它不是我旅程的终点，只是一个路标；路还向前伸展下去。”他不吃饭就要往外走。老太太拦不住，晕倒在地。孩子们痛哭起来。妻子木然不动。出纳员也悲痛起来。但是他说：“悲哀不会叫人失去行动……泪水流干了，头脑还是要思想的。要是想把我这一天过好的话，我实在不能再耽搁了。”说着就走出了大门。
银行经理到家来找出纳员，希望他恢复理智，回到银行。他进门之后看到现场的情形，已经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无望地离开。
第五场出纳员来到室内自行车比赛场。几个犹太绅士和办事员走出走进，忙忙碌碌。这些人的衣着和形象非常相像。观众席上熙熙攘攘，比赛就要开始。一绅士宣布奖金是第一名五十马克，第二名三十马克，共八十马克。比赛开始，运动员十分卖力，观众席里掌声时起时落。比赛结果是第11号选手夺得冠军。
出纳员衣冠楚楚来到赛场。他了解了赛事之后，觉得这种比赛很滑稽，可又表示愿意捐一千马克做奖金，让运动员再赛。一绅士宣布他的慷慨行动，全场掌声四起。有绅士问他：既然你对自行车比赛不感兴趣，为什么出那么一大笔奖金？出纳员回答说：“因为奖金会像魔法一样发生作用。”
所有的优秀选手都来参加，比赛开始。出纳员看到观众席里，尽管人们身份不同，表现各异，但是，人人都激动得忘乎所以。掌声更加激烈，观众席里乱了起来。有一个人给挤下栏杆，掉进下面的包厢里。包厢里的人也疯了，他们丢掉拘谨，顾不上礼貌。包厢和楼座打成了一片，所有的人异口同声地喊叫，直闹得天翻地覆。选手的表现非常出色。但是，在出纳员看来，这不过是儿童游戏，他觉得叫人惊心动魄的景象是观众席。看看那里，从包厢到楼座已经成了一股沸腾的热流，等级区别消失了，面纱撕开了；统治一切的是热情，号角齐鸣，墙壁崩塌。这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东西。他为自己的成功感到无比兴奋。这时有人摔成了肉饼子，比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绅士们知道，选手们需要休息。出纳员却认为应该加油，不能白白浪费观众的热情。他提出把奖金加到了五万。
一个绅士宣布了出纳员的决定。观众兴奋地欢呼。出纳员认为，这会儿可以看到最高潮，人群像潮水一样泛滥，一切桎梏都被打破，扔掉你们的虚伪！哪一等级的人都不受阶级局限，谁都不受礼仪的束缚。他正为自己的这个成功而得意。突然，喧哗声消失，赛场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出纳员感到意外。他问一绅士，这是怎么回事，这么不自然。绅士回答他说：这非常自然，是殿下刚刚走进他的包厢。出纳员这才醒悟，观众都是奴颜婢膝的人。“谁的腰弯得最厉害，我就在谁的腰眼上踢一脚，这才是他们应该得到的奖赏。”一绅士过来和他论理。他猛地在对方的礼帽上击了一掌，把帽子扣到那人的肩膀上，然后扬长而去。
第六场一家带歌舞表演的餐厅中的一个单间。低沉的舞曲在空中回荡。一名侍者把出纳员引进屋来，伺候他脱下上衣。出纳员要了最好的菜，最好的酒。他把一个戴黄绸假面的女人引进屋里，却无心与她玩那种把戏，就把她赶了出去。他又带进两个戴黑色假面的女人，坐在她俩中间，让她们吃鱼子酱，要她们摘下假面，与她们调情。她们却假装羞涩。可是当他拿出钱来时，她们就摘下了面具。出纳员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追求，把她们轰走。他又带进第四个假面人。那是一个穿着长及脚面化装衣的女丑角。出纳员一再要她跳舞，那假面人就是不跳，说自己跳不了。出纳员摸了摸她的腿，发现是假腿，他拿起一罐冰水浇在她身上。那假腿女悻悻而去。
出纳员在桌上放了一张钞票，拿着上衣和帽子离开了餐厅。
第七场救世军的布道厅。厅里放满了一排排的长凳，管风琴在演奏《耶稣爱我的灵魂》。救世军的军官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她告诫大家，坐在你身边的可能就是罪犯和病人，你们如果不想沦落到那种地步，就赶快到前面的悔罪椅上来悔罪。
救世军女孩把穿晚礼服的出纳员领进来，给他找了个座位，站在他身边，给他解释这里布道的程序。有一个救世军士兵，一个年轻人，走到悔罪椅上，说他过去只养身体，追求名利而不管灵魂，后来到了灵魂不能容忍的地步，它就跟我说话，叫我悔罪。它的话太奇妙，你们必须亲自来听听你们自己的心声。军官鼓动大家痛下决心。第一个悔罪者上来了，说他只顾自行车比赛，从来没有思想过什么，结果摔断了胳臂。从现在起什么都要想了。他说完，军官宣布一个灵魂得救，音乐演奏一番。这样，有四个士兵和四个悔罪人上前悔罪，军官一个个宣布他们的灵魂得救。这时，有很多人喊着要悔罪。出纳员也忍不住了，喊出自己犯罪。救世军女孩压倒一片喧哗声，把他领到讲台上。
出纳员说：他从清早起一直在走，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目标，但是没有一个地方值得他留恋，最后发现这布道厅才是目标，在这里人人都要得到自己的灵魂，“这里有两口坩埚烧得通红：坦白和悔罪！灵魂在这两口坩埚里熔炼，去掉杂质，像一座发光的巨塔般高高竖立起来。”他坦白了自己偷盗银行现款的罪行，而且说自己认识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用金钱都是无法买到的，就是用全世界所有银行里的金钱也买不到……金钱把真理蒙蔽了。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卑鄙龌龊的诈骗中最卑鄙的骗局。”他还说要把自己身上的钱送给大家，说着，就像天女散花一样地把钞票扔出去。票子飘落下来，人人伸手去接，厮打起来。大厅里乱作一团。最后，乱纷纷的人群连滚带爬地涌向街上。出纳员在看到这一场混乱后，极其失望。他发现那个救世军女孩仍然站在讲台上。他高兴地对她微笑着说：你仍然同我在一起，一个姑娘和一个男人，坚定不移，昂首挺胸。这是感觉，是目标，是旅程的终点。他敲起大鼓，越敲越急。
可是，那救世军女孩悄悄出门。一会儿，带进一个警察，指着出纳员说：“他就在那儿呢！是我把他指点给你的，奖金应该给我。”这是一个更沉重的打击。不过，出纳员立刻悟到了一切。突然，大厅的灯全部熄灭，从左边射进一道光线，照在一团缠绕着的电线上。电线构成一具骷髅的轮廓。出纳员拿起喇叭，吹了一段声音嘹亮的乐曲，对着骷髅说：“我从清晨到午夜，一直脚步不停地兜圈子……现在你终于给我点明了道路。”然后开枪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