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叔哭师①
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②：“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③，若潜师以来④，国可得也。”
穆公访诸蹇叔⑤，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⑥。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⑦？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⑧。且行千里，其谁不知⑨？”公辞焉⑩。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
【注释】①本文选自《左传》僖公三十二年，是秦晋殽（xiáo）之战的一部分。在晋文公死后，秦穆公举兵袭郑以便攻打晋国，蹇（jiǎn）叔预见到劳师以袭远必然失败，结果不出其所料。蹇叔，秦国的老臣。②杞子：秦国大夫。使：派人。（当时秦穆公派杞子等三人驻军于郑，代郑设防。）③管：钥匙。④潜师：指秘密行军。⑤访：咨询，征求意见。诸：之于。⑥非所闻：这是委婉的说法，实际上是说我不赞成。⑦无乃：大概，恐怕。表示委婉语气的副词。⑧勤：劳苦。无所：指无所得。悖（bèi）心：怨恨之心。⑨其：语气词，加强反问。⑩辞：不接受。孟明、西乞、白乙：秦国的将领百里视（字孟明）、西乞术、白乙丙。之：指秦国军队。公使谓之曰：秦穆公使人对他说。谓，对……说。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这句话是骂蹇叔早就该死了。中寿：指活到六、七十岁。蹇叔大约已七、八十岁，过了中寿的年龄。木：树。拱：两手合抱。与（欲）师：参加军队。哭而送之：主语是蹇叔。御师：伏兵阻击秦国军队。御，抵御。殽：山名，在河南省洛宁县西北，地势极险。二陵：殽有南北两山（即南陵和北陵），相距三十五里。陵，大山。夏后皋（gǎo）：夏代的君主，名皋，夏桀的祖父。后，君主。文王：周文王。所辟风雨：避风雨的地方。辟，同“避”。是：代词，这，指二陵。间：当中。焉：在那里。上文“殽有二陵焉”中的“焉”，同此。
【译文】杞子从郑国派人来告诉秦国说：“郑国叫我掌管北门的钥匙，假若你们秘密派军队到这里来，就可以取得郑国。”秦穆公就这件事去征求蹇叔的意见，蹇叔说：“使军队疲劳去袭击远方的国家，我从来没有听见过（有谁这样干的）。军队疲劳，士气衰竭，郑国国君又有所防备，（要想取得成功）恐怕不可能吧！我们的军事行动，郑国必定会知道的。劳苦了一番却毫无所得，军中兵士必生怨恨之心。况且走这千里的远路，谁不知道我们的举动呢！”秦穆公不听，立即召见孟明、西乞、白乙三位大将，派他们出兵到东门外面。（在场的）蹇叔哭着说：“孟先生！我（现在）看见军队出去了，却见不到他们回来啊！”秦穆公（知道了这个情况）就叫人去对蹇叔说：“你知道什么？你如果在中寿的年龄死去，你墓上的树木也该长到两手合抱那么粗了！”
蹇叔的儿子也参加了这次出征的队伍，蹇叔哭着送他道：“晋国人必定在殽地伏兵阻击我军。殽地有南北两个山陵，那南面的山陵是夏代君主皋的坟墓；那北面的山陵，是周文王避风雨的地方。你必定死在那里。我（不久）就到那里收你的尸骨吧！”秦国的军队于是向东进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