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刿论战①
齐师伐我②。公将战。曹刿请见③。其乡人曰④：“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⑤？”
刿曰：“肉食者鄙⑥，未能远谋。”遂入见⑦。问：“何以战⑧？”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⑨。”对曰：“小惠未徧⑩，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注释】①本文选自《左传》庄公十年。记的是春秋时代鲁庄公十年（公元前684年）齐、鲁长勺之战中的一件事。当时齐国是大国，在现在今山东省中北部。鲁国是小国，在今山东省南部。两国相邻。齐国进攻鲁国，是强国欺凌弱国。曹刿看到情形危急，看到那些有权位的人未必能应付这种局面，于是积极地向鲁庄公询问有没有作战的有利条件，自己还参加了战争。曹刿持重而机智，颇有将才。鲁庄公采纳了他的战略见解，终于造成了我国战争史上以弱军战胜强军的有名战例。②齐师：齐国的军队。伐：攻打。我：指鲁国。③曹刿（guì）：大概是鲁国一位没有权势的公族。④乡人：同乡，乡亲们。⑤肉食者：指在位食禄做大官的人。间：参与，干预。焉：做代词，当“那里”讲。⑥鄙（bǐ）：鄙陋，眼光短浅。⑦遂：于是。⑧何以战：凭什么条件去作战呢？何，疑问代词，当“什么”讲。以，介词，凭。⑨衣食所安：凡是衣食这些用来养生的东西。安，“养”的意思。弗：不。专：独自享有。⑩小惠：小恩小惠。徧：同“遍”，普及。牺牲玉帛：指祭祀用的牛、羊、猪和宝玉、绢帛等物。加：谎报。信：信实、诚实。小信未孚：对神不说谎话，这是小信用，还不能使神相信你。孚，相信。福：赐福，保佑。小大之狱：一切诉讼的事。察：一一地去彻底查清楚，判断曲直。必以情：一定要拿出诚心来把事情办得合情合理。忠之属也：这是尽到了（国君的）本分的一类事啊。忠，尽己之心。属，类。请从：请求跟您（庄公）同去。公与之乘：庄公同他共坐一辆车。长勺（s惑）：鲁国地名。鼓之：擂鼓进军。三鼓：擂了三次鼓。这里的“鼓”字是动词。败绩：大败。驰之：驱马乘车追赶敌人。视：察看。辙：车轮辗出的痕迹。轼：车前的横木。人站在轼上，较高，可以远望。既克：已经打了胜仗。夫：发语词。下文“夫大国”的“夫”与此同。彼竭我盈：敌人已丧尽了勇气，我军勇气正盛。盈，充沛、旺盛。难测：难于摸到底细。伏：伏兵、埋伏。辙乱：战车的轮迹很混乱。旗靡：旗帜倒了下去。
【译文】（鲁庄公十年春天）齐国军队来攻打我国。庄公将要应战，这时候曹刿请求见庄公。他的乡亲们说：“这是那些大官们谋划的事，你又何必参与到里面呢？”曹刿答道：“那些大官们目光短浅，不能有深远的谋划。”于是就去拜见庄公。问庄公：“凭什么条件去作战呢？”庄公答道：“凡是衣食这些用来养生的东西，我不敢独自享用，必定把它分给别人。”曹刿说：“这不过是小恩小惠，而且并没有遍及到人民群众，百姓是不会因此跟从您去作战的。”庄公道：“祭祀用的牛羊、宝玉、丝绸等东西，有多少是多少，在向神灵和祖先祷告时，总是忠诚老实，不敢谎报。”曹刿说：“这也不过是小小的信用，不能使人信服你，神是不会保佑你的。”庄公道：”大大小的诉讼案件，我虽不能一一地去彻底查清楚，但总是要尽心尽力按照实情来处理。”曹刿说：“这是忠于职守的那一类事情啊！这样就可以和敌人打了。作战的时候，请允许我跟你同去吧！”
庄公同曹刿共乘一辆战车，跟齐国的军队在长勺作战。庄公将要击鼓进军，曹刿说：“不可以。”等到齐军巳击鼓三遍，曹刿说：“可以进军了。”结果，齐军大败。庄公将要下令驱车追击敌人，曹刿说：“不可以。”
他下车察看齐军战车的轮迹，再登上车前的横木眺望他们退去的情形，说：“可以追击了。”于是才追赶齐军。已经打胜了，庄公问到这次作战胜利的原因，曹刿答道：“打仗这事儿，全靠士兵们的勇气。第一次击鼓时，士气最高；第二次击鼓时，士气就有些低落；第三次击鼓时，士气就没有了。他们的士气巳尽，我们的士气却正旺盛，所以战胜了他们。但是齐国是个大国，很难摸清它的实力，恐怕他们诈败，有埋伏，后来我看见他们的车迹乱了，望见他们的旗子也倒了，才放心追赶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