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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不仅是一笔钱

最初的最初,他利用一切时间,捡垃圾。套句经典的话说:他不在捡垃圾,就在去捡垃圾的路上。当然,他也有的正业,在建筑工地做小工。只是,工越来越不好接,做了,工钱也越来越不好拿。还是捡垃圾来得实在,就是太少了。

家人不允许他收入太少了。

他就在捡垃圾的同时,顺带“捡”一些值钱的东西,钱包,手机,自行车。“捡”得很少,但收益可观。不过,还是供应不了家人,接了上顿,续不了下顿。

这是怎样一个贪婪的家庭呢?

如果你真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一点也不贪婪,只想维持基本的生存,或者说,只想活下去。在乡下的老家,他有一个患尿毒症的老婆,治了几年,掏空家底是小事,所有的亲友都被他借遍了,大家都没有富余能力帮他们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十岁的女儿,在帮他一起捡垃圾时,被汽车轧断了腿,无良司机肇事逃逸,一分钱都没有赔到。女儿残了,看着就心疼。雪上又加霜。小儿子视力不好,去医院检查眼睛,医生下了最后通牒,若不是趁早做手术,不用多久,孩子的两眼就要全瞎了。

他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独自撑起这个多难家庭的一片天。他想,老婆血透可以不做,甚至朝最坏处打算,她可以带着对人间的不舍和对人世的留恋,去到另一个世界。但儿子不可以没有健全的一双眼睛,他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没有眼睛怎么行。

儿子的眼睛,不是钱包、手机和自行车能换来的,他得干一大票才行。抢银行?借十个胆也不敢呀。入室盗窃?想到被人抓住,就不寒而栗,还是不敢……做大票,有时,要的是异常的大胆,但他明显不具备。

但想到儿子的眼睛,不大胆哪行?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和一副锃亮的手铐,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他都快逼疯了。怎么办?不能凉拌,一定得办!选了一个他熟悉的地方——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报销处。那个地方,他为老婆报销一点微不足道的费用,去过很多遍了。他知道,有能力垫资看大病,来此报销时,就能领到一笔可观的巨款。

他佯装要报销费用,踩点了好几次。机会终于来了,一个年轻妇女从报销处取回三万多块钱,刚想放进包里,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闪电抢夺,将包里的钱收归己有,迅速逃离。

这笔钱,真是及时雨啊。

他先到了几个催得急的亲友家,把借款还掉。然后,带上老婆和儿子去医院。老婆做了一次血透,精神和气色都好了不少。儿子的各项检查都做完了,正待第二天动手术。不早不晚,不尴不尬,警察来了,一副手铐将他牢牢铐住。

临走,面对儿子,他无语凝咽,眼泪一滴一滴,洒了一地。

他抢的款很快被警方追了回来,但并不因为钱财完璧归赵,就能减轻法律对他的惩罚。他抢夺数额巨大,理应重判。与此同时,不同意见也被人提了出来——他的行为的确不存在对社会的的重大危害。他犯罪的本身,是对善良的追逐和回报,处罚应酌情减免。

法院的判决书很快下来,原本要判3至10年的他,被判刑3年缓刑5年,并处罚款2000元。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审判他的法官亲手给了他5000元捐款。法官说:“法律是无情的,你触犯了法律理应受到处罚,但你的家人还等着你去帮助。这是我们全院法官的捐款,请你收下。”被他抢夺的受害者也走了过来,给他塞了300块钱。

他再一次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从小就被父母教导,男子汉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切莫下跪。但他觉得,不下跪无以表达此心。

抢夺于他,不仅仅是实施犯罪,还有对家人的爱。他抢来的不仅仅是一笔钱,更是对亲人关爱的落实。一笔钱的事,有时,不仅仅是一笔钱,还有高如山宽若海的深情与大爱。

他的“事迹”很快上了电视,惊感一座城。陌生市民来慰问,捐款纷至沓来。一笔一笔,不仅仅是钱,更是这个社会的良心,这人间一片片的爱。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老婆居然做了肾移植手术,儿子重见天日,永无失明之虞,女儿也快乐地背起书包,上学了。

最后的最后,他除了上工,还一如既往地捡垃圾,尽管手里还有一大笔钱,但多余的一分也没留,全转捐给了慈善总会。他说:“自己有手,自己挣嘛。做人做人,就是要做。”

他停不了手的,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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