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快过去,秋天到来。陈瑶结婚后不久就由李东轩联系调到了南京一所大学里。暑假来临前,陈瑶办了调动手续。九月里,她离开了兰州。离开兰州前,她和刘玲去到路师母家,她们在路师母家待了一个下午,并与路师母一起包了一顿饺子。路师母在那下午依然是平静的样子,在陈瑶和刘玲面前,她没有说起桑瑞曾来过的事。
陈瑶离开兰州时没有向桑瑞告别。离开兰州的那一天,她曾想给桑瑞打电话,但她放弃了。到机场送她的是她的父母,还有几个同事。刘玲在那一天因为有课未能到机场。飞机起飞时,陈瑶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落感。飞机越升越高时,这种空落感也愈来愈强烈。她闭住眼睛努力不去想什么。但随后,桑瑞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在她的脑海里,桑瑞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街上,他孤独一人,周围的一切显得与他无关。他走着,似乎没有目标。他偶尔抬起头,他的脸上是茫然、失缺了什么的神色。陈瑶这时想起来她曾经说桑瑞不够强大的话,此刻,她觉得,真正强大的是她现在的空落感,还有在她脑子里不能舍去的桑瑞那种孤独的身影。她想,此刻的情形比什么都强大。
桑瑞在秋天到来时才知道陈瑶离去的事。这个时候,路边的槐树已经有了黄叶落下,黄叶随着风的吹动而零落飘飞。在一次与几个大学同学的聚会上,有人说起了陈瑶,然后有人说陈瑶已经走了,在九月里就走了。桑瑞听到这消息时一动不动地坐着。接下来,他大口地喝酒。喝酒时,他不再想陈瑶,而且,他觉得,也没有必要想了。聚会结束时,他独自朝自己住的小区走去。虽然喝了不少的酒,但他脑子清醒着。夜晚的风时吹时止,他竖起风衣的领子。从酒店到他住的小区,大概有四十分钟的路,他一直走着。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走在另一条街上时,街道变得宽阔起来,行人很少。一辆急救车扯着笛声急驰而过,急救车消失在远处时,他掏出烟点燃。他吐了一口烟,烟在空中飞快飘散。他站住,他突然觉得他现在不想急着回到家中去。他走到人行道边的道牙上,他坐下来,吸着烟,看着马路上一辆接一辆驶过的车。
一支烟抽完,他又接了一支。夜愈来愈深,路上的车变得稀少起来。一种疼痛感慢慢从他心底泛起,他站了起来,又朝前走去。疼痛感在继续,他加快了脚步。然后,他想再喝一场酒,他想到了一家供白酒的小酒馆,小酒馆在另一条街上。他走过十字路口朝那条街上走去。十几分钟后,他看到了那个小酒馆。小酒馆门前挂着两个红色的写有“酒”的灯笼。他望着那两个灯笼停住脚步。这个时候,他意识到他不能再喝了。他拦住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他对司机说了他住的小区。
到了家中,他没有打开灯。从外面映进的光足以看清家里的大致情景。他走到窗前,坐书桌前。他一直这样坐下去,坐到凌晨三点钟。
这个秋天,葛兰和王宜鸣的婚事定了下来。有一天,王宜鸣开着吉普车带葛兰到一个新的小区。一路上,王宜鸣没有说要到哪里去。到了小区,王宜鸣指一幢三十层的高楼说:“那上面有一套房子,要不要上去看看?”葛兰没有拒绝。上到十五层,王宜鸣打开一套房子的门,展现在眼前的是宽敞的客厅。王宜鸣说,这是他刚买的房子,有一百二多十平米。王宜鸣这样说着看葛兰。葛兰走到落地窗前。秋天的阳光照进来,温暖、明媚,窗外的建筑一览无余,远处的兰山苍劲雄浑。王宜鸣走到葛兰身旁,他像葛兰一样朝远处望着,然后,他说:“怎么样?”
“挺好。”葛兰说。
“我们是不是该办结婚的事了?”王宜鸣说。
葛兰没有说什么。她想,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她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下一周就开始装修这房子。”王宜鸣说。
“装修吧。”葛兰说。接着,她又问王宜鸣:“有没有烟?”
王宜鸣一愣,他早已戒烟了,这一点葛兰知道。“怎么想起来抽烟了?”他说。
王宜鸣这样一问,葛兰才想起王宜鸣戒烟了,她说:“算了吧。”她说着从窗户前走开。
离开小区他们到农民巷炒面馆。坐在一张餐桌旁,王宜鸣问葛兰是不是来条鱼。葛兰说,随便吧。但她接着又说不要鱼,只要两碗炒面就够了。
“还是得庆贺一下。”王宜鸣说着点了鱼和另外两个菜。
王宜鸣这样点的时候,葛兰没有阻拦,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现不够积极,所以在王宜鸣点菜后她又要了两瓶青岛啤酒,“要庆贺就得来点酒。”她说。
王宜鸣笑了笑表示赞同。“你喜欢啥色调的?”王宜鸣说。
“什么?”葛兰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房子的色调。”
“越简单越好,”葛兰说,“不要复杂,复杂了倒显得房子比人重要了。”
“我也这么想。”王宜鸣说。
“到时候阳台上放一个摇椅,摇椅要竹编的。”葛兰说。
酒和菜端了上来。王宜鸣倒了两杯啤酒,一杯放在葛兰面前。他们碰了杯吃菜,同时又谈装修的事。葛兰这样谈着感觉就像另一个自己在说话,而且有表演的成分。喝完一杯啤酒,她自己又给自己倒满。她再举起酒杯喝时就想自己变得越来越迟钝了。她接着想,她自己心中那些尖锐的东西慢慢被无形的东西折断了。
葛兰在家中有时候能见到桑瑞。桑瑞每隔一段时间要来家里。有时候是他自己来,有时候是葛兰的母亲打电话叫他来。一家人在饭桌会谈起葛兰的婚事。桑瑞表现出由衷的高兴,他问葛兰喜欢怎样的礼物,到时候他会准备。他这样说过后葛兰的母亲就问桑瑞什么时候也像葛兰一样准备婚事。桑瑞笑着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葛兰的母亲说要不她给他介绍一个,她单位上有好几个不错的姑娘。桑瑞说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好谈对象。
“其实那个刘老师很不错。”桑瑞的父亲突然插话说。
大家都一愣。大家都知道桑瑞早就和刘玲分手了,现在桑瑞的父亲这么说明显对桑瑞在处理这种事上不满意。
“那事已经过去了,就不提了。”葛兰的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