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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玉阁风霜高九重

郭敖站在步剑尘面前。

他并没带着李清愁来,因为他不确定步剑尘是否欢迎李清愁。

他还不了解华音阁,也不知道华音阁中有些什么规矩,但他知道,像这样百年传承的大派,都或多或少会有些古怪之处,尤其不愿外人随便入内。

但他并没有犹豫,因为要他放下李清愁,还不如杀了他。所以他站在了步剑尘面前,心里多少有一点内疚。

也许自己辜负了这个人吧。

步剑尘脸色淡淡的,瞧不出来是喜还是怒。他望着那青翠的远山,良久不语。

沉默就这样在两人中间缓缓蔓延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步剑尘道:“你赢了韩青主与秋璇,从现在起,你就是华音阁的阁主了。”

郭敖愕了愕,他就成为阁主了么?

步剑尘说完之后,站起身来,走进了四天胜阵中。

郭敖苦笑。就这样成为阁主了么?没有信物,没有仪式,没有授受,没有认可!

他看着自己,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同。

华音阁阁主,这个权倾天下的名号,就这么随便地授予给他了么?郭敖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苦笑爬满了自己的脸。

一瞬间,一个念头闪入了他的脑海:步剑尘究竟在想什么呢?他对自己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认可自己的所作所为么?

他是否真的愿意将阁主之位交给自己?

郭敖无法回答!他只好回到了青阳宫。这是华音阁中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安置李清愁的地方。

韩青主笑嘻嘻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宣布好消息。

郭敖叹着气,他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反而有种被轻视了的羞辱感。

哪有这样的阁主?

韩青主悠然道:“你的确已经是华音阁的阁主了,这点毋庸置疑。”

郭敖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每个传承百年的宗派,都有它的古怪之处,难道这就是华音阁的古怪所在?

韩青主道:“天下所有的宗派都是世袭制的,纵然不是父子相传,也必定是师徒相传,不管子、徒是不是英雄好汉。但华音阁不同,每个华音阁的人都可以自封阁主,但他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力量,让各种所有的人都承认他是阁主。”

他舒舒服服地倚在墙上,那是个紫檀木的罗汉床,床中间摆了个矮脚几,几上的红泥小火炉中新茶正蟹沸,韩青主半闭着眼睛,神色中尽是悠然:“华音阁传承的信物不是稀世的珍宝,也不是第一代阁主的遗物,而是阁中众人的信任。”

郭敖沉思着,道:“如此说来,我已经取得了三个人的信任了?”

韩青主颔首道:“不错,苍天青阳宫,下弦月主,步先生。虽然只有三个人,却无疑是华音阁中的半壁江山。但既然有东方苍天青阳宫,就有西方均天少昊宫、南方炎天离火宫、北方玄天元冥宫,这三宫的宫主跟我绝不相同,并非步先生的属下,所以绝没这么容易取得他们的信任。而下弦月主之外,还有上弦月主,之下还有新月妃、朔月妃等人,也绝非易于之辈。不过他们并非最可怕的。”

他的面容也严肃了起来,似乎连他都不愿提及那几个名字。郭敖看得出,那必定是华音阁中最隐秘的存在,也是决定了华音阁大权孰落的中坚之人。韩青主深深吸了口气,珍而重之地将火炉上的水壶提起,满满倒了小小一杯热茶,托在手中,道:“我一直觉得,这么好的茶,人喝了实在是暴殄天物,所以我向来只是看茶,绝不饮。”

他果然只是将那杯茶托在手中,仔细地看着。良久,方缓缓道:“华音阁自古以来,便信奉诸权制衡,不令一支独大。阁主之下,还设三位元老,这三位元老也可兼任阁中职务,但地位却在一切职务之上。其中之一便是元辅步先生。剩下两人则是你一定要提防的。步先生虽然代管华音阁,但这两个人,他却指使不动”

郭敖知道自己又听到了一件华音阁的秘梓,郑重问道:“剩下两位是谁?”

韩青主的目光离开了茶杯:“仲君、财神!”

提到这两个名字,他的面色有些肃然:“元辅、仲君、财神各司其职。元辅辅佐阁主处理政事,仲君负责研习、开拓阁中武学,财神则执掌阁中财政。这三人都是华音阁的支柱,缺一不可。”

仲君、财神。

郭敖深深吸了一口气,单从这两个名字上,他就感受到了这两个人的分量。不错,无论华音阁势力有多大,都一定需要这样的两个人。

韩青主慢悠悠地叹道:“可惜他们中至少有一位,已经认定了他的新阁主。”他抬头看着郭敖:“你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卓王孙。”

卓王孙!

一个人只要在江湖上呆过一个时辰,他一定就会听到卓王孙的名字。如果天下只有一个人可称为人杰,一百个人中至少有九十九个会坚信是卓王孙。

郭敖、李清愁、铁恨、凌抱鹤、崇轩、柏雍、吴越王、丹真纳沐,每个人都是难得的高手,甚至称霸一方,权倾天下,但没有人的光芒能盖过卓王孙。

谁能无师自通,修炼出绝世的剑法?

谁能惊才绝艳,沐浴着绝世的风华?

浊世乱世,他却一尘不染,萧然立在天地之间。

这世上没有他做不成的事,也没有他击不倒的敌人!

郭敖久闻大名,却无缘识荆。但他忽然之间,就知道了谁是卓王孙!四天胜阵中那个孤绝的身影,那一句笑傲天下的话,若非卓王孙,谁又有此等豪情?

慢慢地,郭敖的拳头握起,他的决心也已确定。

他不会认输的,他一定要取得阁主之位,让步剑尘承认他,认可他!

他坚定地道:“你知不知道上代阁主是如何取得大家的信任的?”

韩青主笑道:“我自然知道,但可惜的是,这对你没有半点帮助。”

郭敖道:“说说看。”

韩青主双手转动着杯子,目光似乎陶醉在那氤氲的茶雾中:“于长空当年只不过单人只剑来了华音阁一次,就行剑江湖,数年之后才再度归来,但华音阁中无一人否认他的阁主地位,因为他已成为了天下第一,身上自然有股霸主之气,令人不得不慑服。”

郭敖沉默着,霸主之气?他并不理解这四个字的涵义,那是什么东西呢?

看来,他的阁主之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郭敖叹了口气,倒了一杯热茶给李清愁。

李清愁神情倒是很淡,似是浑没将功力全失之事放在心上。这等神情看在郭敖眼中,当真是心如刀割。他知道,李清愁绝非不在乎,而只是不愿让自己难过,所以将所有的忧愁都深埋在心底。

热茶,从他的手中,传到了李清愁手上。

韩青主看着他们两人,忽然道:“有个人掌握着阁主之位的钥匙,你想不想知道?”

郭敖看着他,目光中没有惊喜,也没有催促。只有坚定了决心之人,才会有这种眼神。

韩青主很了解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卖关子,道:“秋璇。”

郭敖的目光忍不住收缩了一下,秋璇?这个女子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不但有三位武功绝世的老者守护着她,而且关系到华音阁主之位的着落,她究竟是什么人?

但郭敖并没有问,只是淡淡道:“谢谢。”

因为他早已有了决心,为了取得阁主之位,他遇佛杀佛,遇魔杀魔。谁若阻挡他,就只有一个后果:死!

要如何才能取得全部华音阁中人的信任,当上华音阁主呢?

郭敖苦苦思索着。他必须要当上华音阁主,因为此时这已不只是步剑尘的嘱托,而有了责任,对李清愁的责任。

郭敖是习武之人,并且是个高手,他知道武功全失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他也知道一旦失去武功后,就绝不可能轻易恢复。

也许只有华音阁主,才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他必须要做上华音阁主,让李清愁不但恢复武功,而且要更上一层楼。这样他才能对得起李清愁。

要怎样才能做上华音阁主呢?郭敖不断地沉思。他隐约觉得,无论韩青主还是秋璇,都并不是真正与他作对,他们也从未使出全力过。也许这是因为他们都是站在步剑尘这边的,那么上弦月主、新月妃、朔月妃、少昊宫主、离火宫主、元冥宫主呢?

还有那神秘的财神、仲君?他们又站在哪边呢?

是不是卓王孙那边?

郭敖的眉头紧皱起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同时,他的心中也做出了决断。既然元辅、仲君、财神是华音阁中的三大中坚,那么只要取得这三人的认可,大局便可定矣。

所以,他再度站在了韩青主的面前。

韩青主面上满是惊讶:“你要去找财神、仲君?”

郭敖沉着地点了点头,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绝不会轻易更改的。

韩青主惊讶慢慢变成了笑意,再度问道:“你要去找财神、仲君?”

郭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的,只要取得元辅、财神、仲君的支持,我觉得基本就可将大局定下来了。”

韩青主笑道:“你想的本没错,但你可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困难?”

郭敖一怔,道:“困难?为什么?”

“不为什么。”韩青主摇了摇头,继续道:“先说仲君。他在于阁主去世后,已离开华音阁,自立门派,甚至还有传言,他当年是叛教而出,与华音阁势如水火。只有阁中上层知道,这些传言乃是无知可笑之极,仲君与华音阁感情之深,绝非常人可以揣度的。”

他叹息了一声,又道:“仲君虽然远居边陲,但每当华音阁遇到困难,他都会出现在阁中,为步先生分忧解难。和于长空一样,他们都是三十年来,华音阁的荣耀所在,再无旁人可以比拟。”

郭敖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仲君平时并不在华音阁中,看来要见他一面,的确不易。那财神呢?”

韩青主皱眉道:“若说仲君只是难见,财神就是不能见了。因为他本就是华音阁最大的秘密,就连步先生,也未必知道他是谁!”

郭敖沉默了,他本以为财神、仲君就跟步剑尘一样,住在华音阁中,领华音阁的职务,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韩青主瞥了他一眼,道:“不过,你若是能找到财神与仲君,也许他们就会认可你!”

郭敖叹了口气,他认为韩青主说的不错,起码他的言外之意是正确的:若是郭敖连找都找不到这两个人,那他们是绝无可能认可他的!

他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有一个人可能帮得了他!

只要找到这个人,也许一切困难都不再是困难,华音阁主的位子,将非郭敖莫属。

郭敖笑了,他的心情第一次轻松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曙光。

真真正正的曙光。

步剑尘坐在茅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碗清水摆在他面前,却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郭敖已经当上了阁主,尽管还不是大家都承认的阁主,但至少已大大地迈出了一步,而且还在辛勤地努力着。他本该高兴才是,但他的眼角却爬上了几缕皱纹,仿佛有更多的烦心事,在未知的前方等着他。

这时,郭敖走了进来,对他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步剑尘抬起头看着他。

郭敖的脸上有种自信,步剑尘心中忽然兴起了一丝不悦,于长空是从来不会将自信挂在脸上的,因为他的自信已深入骨髓,他的剑就足以说明一切,而不须再作别的说明。他忍不住要拿郭敖跟于长空比较,同时忍不住想,若是郭敖有于长空的剑术,那么自己所有的烦恼,就都不是烦恼了!

但郭敖的自信多少感染了他,让他也有了一丝振作,道:“什么事?”

郭敖道:“我让你帮我找一个人,只要找到此人,我必能坐稳华音阁主的位子!”

步剑尘的眉头又皱了皱。靠别人的力量么?于长空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因为这个尘世已没有人能与他比肩。但不能强求每个人都是于长空,就算面前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一样。

步剑尘的叹息融化在口中,淡淡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郭敖道:“一个叫柏雍的人。”他生怕步剑尘不知道这个人,续道:“这个人吊儿郎当的,大男人却喜欢换衣服,应该在江湖上很抢眼才是。”

步剑尘颔首道:“柏雍么,我知道这个人。他跟沈青悒在一起。”

郭敖讶道:“你认识他么?”话才出口,他立即恍然,步剑尘认识的也许不是柏雍,而是沈青悒!

他突然明白过来,沈青悒极可能也是华音阁的人!

否则,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又怎可能架着那艘大船,横行江湖?

虽然郭敖已经想到,却还是忍不住向步剑尘求证:“沈青悒……也是你的属下?”

步剑尘淡淡道:“韩青主,沈青悒,本来就是师兄妹。”他看了看郭敖惊愕的眼神,道:“我还有一个弟子,她的名字也带了一个青字,而这个人,想必你也认识。”

郭敖更惊,喃喃道:“你是说……你是说……”却始终没能说出那三个字。

步剑尘笑道:“你想得没错,正是边青衡。”

郭敖不可置信的摇头道:“她不是……她不是严府派来,找我回家的么?”

步剑尘微笑道:“她是我早就安插在严府的人,目的的确是接你回家——只不过不是严府,而是这里,这个叫做华音阁的地方。”

郭敖眼前又浮现起那双葱绿色的绣鞋,和那张冰冷的俏脸,忍不住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步剑尘摇了摇头:“都怪青悒那孩子,不小心打碎了我为小鸾配置的药,从华音阁逃了出去,我派边青衡去找她,却被她设计打伤了。”

边青衡,沈青悒……一切似乎连贯起来,郭敖恍然大悟。

原来沈青悒是因为打碎了给步小鸾配制的药,才四处逃亡,她故意接近柏雍,本是想抢到《梵天宝卷》,治疗步小鸾的疾病,以图将功赎罪,没想到却被丹真利用。而当初她口中时时提到的师姐,竟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要带自己回家的边青衡!

边青衡是步剑尘安插在郭敖身边的棋子!

她找他要舞阳剑,不过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她对他使出似像非像的飞血剑法,也不过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华音阁予取予求,得到一本飞血剑谱也不足奇怪。

渐渐的,郭敖心底泛起一丝苦涩,这一切,却是早已安排好了的。

原来他在江湖上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华音阁的监控。

原来那些人,都是骗他的,他们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是于长空的儿子。他们接近他,也只是步剑尘计划的一部分,只是希望将他扶上华音阁主的宝座。

他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挫折感——到底谁才是真的看重他?

若没有于长空,他的一生会一文不值么?

步剑尘注意到他情绪的波动,缓缓道:“边青衡就在阁中养伤,你想去看看她么?”

郭敖摇了摇头。既然一切都是安排,那这重逢又有何用呢?

步剑尘叹息了一声,道:“明天早上,柏雍就会到华音阁来。”

他不再说话,郭敖也就不再问了。

步剑尘用什么方法找到柏雍,柏雍又怎样来到华音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见到这个人,而且一定是在明天早上。

这就是步剑尘的风格。

郭敖走在华音阁的路上。两边参天的古木、脚下巨大的青石,让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他甚至希望遇到一两个人,能认真问问他们,是否认识自己,认识这个即将成为他们阁主的人。

但华音阁中花很多,草很多,树很多,木很多;亭台楼榭很多,山水形胜很多,就是没有人。华音阁中异乎寻常的平静,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这感觉,就仿佛他进入到四天胜阵中一般。

难道他现在进入的不是华音阁,而只不过是四天胜阵的一部分么?他抬头看了看,华音阁正中央那巨大的白玉牌楼仍然映日生辉,楼台殿阁也都是他初入华音阁时所看到的那样,一切都很熟悉,只是一个人都没有。

郭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越是古怪,他便越是小心,慢慢地走着。华音阁仿佛突然变成了一片鬼域,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郭敖走近青阳宫,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所修习的剑气别具一格,可遥遥感知到别人的存在。

青阳宫中只有一个人的气息,那就是李清愁,竟连韩青主也不见了。

郭敖一面思量,一面缓缓前行。花香渐重,他行入了那片海棠花丛中。

只听清婉的声音笑道:“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是想讨打么?”

正是秋璇。郭敖嘴角孕起了一丝笑意,谢天谢地,终于让他见到了一个活人。

仍然是浩洁的玉腕,仍然是如玉腕一样洁白的酒盏,仍然是满盏血一样的酒液,仍然是秋璇。

这一幅无比绮丽的美人图,重见之时,却让郭敖心底升起一阵隐痛。

血色的衣衫,如花的笑颜,还有那娇俏含嗔的语气,都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这半月来,记忆渐渐恢复,让他想起了钟成子梦魇般的铸造,然而,这或许不是最痛的。更痛的是,他想起了一个自己在少年时代曾经爱过的人。

那个一次次欺骗他的女人。那个曾将利剑刺入他胸口的女人。

如果可能,他宁愿永远不能记起她的名字。(事详拙著《舞阳风云录·塞上秋风》)

她曾将替他治伤所用帐单摔在他面前,上书“上好长白山老参,纹银一百两整”、“三十二年茯苓,纹银九十一两”……然后佯嗔道:“这些东西,你怎么赔给我?”

她也曾骗他,让他心甘情愿,代自己赴死:“吃下这枚丹药,你的内力就会复原,然后帮我杀掉乔大将军。”

她也曾泪流满面的抱着好友的尸体,一字字对他道:“我的心,已随她死了,全天下的男人,都是我的面首。”

多年前那飞扬的红色倩影渐渐和眼前的秋璇重叠,难分彼此。

回想起来,自己初见秋璇的失态,并非完全因为她的美丽,还因为,她让他想起了这个人。

郭敖心中不禁一震。他一次次警告自己,秋璇不是她,她早已死去,死在自己兄长的剑下。这个叫做秋璇的女子,比她年轻得多,美丽得多,高贵得多,神秘得多。

他心底渐渐刺痛起来,目光却停留在秋璇慵懒的笑靥上,久久不愿挪开。

但郭敖知道,这份娇慵之后,是三位绝世的高手形影不离的守护,是通往华音阁主之位的秘径。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接近眼前这个女子呢?仅仅因为她是通往阁主之位的钥匙么?郭敖心中不禁有些惭愧。

秋璇正慵懒的望着他,似乎在揣测他的心意。

她眼波笼罩下,郭敖的心中跳了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这个念头忽然就跳开了,让他无论如何都捉摸不定。

所以他沉吟着,秋璇也不再说话,把玩着手中的玉盏。

终于,郭敖打破了沉默:“峨嵋山上……真对不住……”

他始终觉得对秋璇抱有歉意,因为是他将秋璇拉到峨嵋山上,经历了那段腥风血雨的。

秋璇淡淡一笑,道:“你不必觉得抱歉,我该感谢你才是,让我经历了那么有趣的事。”

郭敖苦笑,钟成子,峨嵋山洞,都是他不愿提起的禁忌,而秋璇居然觉得有趣。

是啊,一个人若是身边永远跟着三个绝世的高手,的确有资格觉得任何事都有趣。

郭敖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或许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他的童年,是在艰难中渡过的,从未享受过被绝世高手保护的感觉。

而眼前这个女子,却似乎是华音阁天生的公主,予取予求,都是那么的自然。

秋璇眨了眨眼,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钟成子究竟对你干了些什么,竟然让你如此惧怕?”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郭敖的心就不由颤了颤。那是他的禁忌,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秋璇见他犹豫,悠然道:“你或许不知道,我手中握着一件秘密之物,这件东西甚至决定了华音阁主的推选。你若是告诉了我,我就将这件东西交给你,你看怎样?”

她的笑容在日色中渐渐晕开,显得那么不可抗拒。

郭敖不由得怦然心动。因为秋璇所说的话,与韩青主不谋而合!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能左右华音阁主的继承?

郭敖沉吟着,他的脸上泛起了痛苦之容,显然,这个决断极为艰难。但一想到李清愁,郭敖心头立即恢复了平静。

是的,朋友,这是可以让江湖浪子忘却自己的唯一理由。

郭敖咬了咬牙,道:“钟成子是个恶魔,他相信天下无敌的剑,不是由钢铁铸成的,而是人。”

秋璇惊讶道:“这个想法倒是匪夷所思,钟成子也的确是这样变态的天才。难道你就是他所选择的铸铁?”

郭敖脸色苍白,缓缓点了点头,道:“他还相信,绝世的剑一定要无情,所以,他就用鲜血来铸剑。为了让效果更好,他用的是所铸剑之人的朋友的鲜血。他豢养了一大批少年,将他们关在一起,通过苦难折磨他们,让他们不得不互相帮助,才能苟全性命。等过了一年之后,这些少年彼此之间都是比亲人还亲的感情之后,他就开始铸剑。那是……”

郭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恐怖的岁月。

那是烈火烧灼着的,痛苦的岁月,那是惨如地狱的,让人的希望破灭殆尽的岁月。仅仅只是回想一下,郭敖就有再度沉沦的窒息感。

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我们被投入巨大的熔炉中,四周都是灼热的炭火、钢铁,唯一能够让自己清凉一点的,就只有同伴的血——但这些同伴,却是一起生死与共的亲人。我们没有食物,没有出路,只有一柄剑。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戮。”

郭敖禁不住喘息起来,仿佛那火与血都燃烧在他的身周,组成无数的触手,在拉扯着他,要将他重新陷入那无边的地狱中。那是他绝不愿意再次尝试的地狱!郭敖甚至能够感到那种永都未曾遗忘的痛苦在身边翻腾蔓延,几乎呛进了他的咽喉。

他大口地呼吸着,肚腹处腾起一股热力,要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杀掉了别人,才有食物;杀掉了别人,才有清凉!”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梦魇,显然,他所受的痛苦绝不止这些。

秋璇皱眉摇着手,道:“你不用再说了。”

她嫌恶地看着郭敖,眉峰微微蹙了起来:“你手上染满了多少鲜血?你真下得了手么?”

郭敖的笑容里有凄惨:“我一个人都没杀。”

秋璇微哂道:“一个人都没杀,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郭敖刚要说话,一阵巨大的恶心突然从心底泛起,郭敖再也忍耐不住,踉跄着冲出,伏在太湖石上呕吐起来。

是的,活着才是最大的罪恶,在那个血与火的世界中,郭敖承受着最大的罪恶。

秋璇终于站了起来,笑道:“好啦,你不要再说了。你的这些经历一点都不有趣,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郭敖整个身子都伏在太湖石上,那阵突如其来的呕吐几乎将他所有的精力都压榨干净。秋璇的话仿佛是一场赦免,将郭敖从往日的回忆里解放出来。

他昂头,看着那蓝蓝的天,那天是那么的干净,完全不像他,从身体的最深处,就是污秽而罪恶的。

他在等着秋璇兑现自己的话,他知道,秋璇不会骗他的。

秋璇注视着掌中的花瓣,淡淡道:“你先喝杯酒,等天晚了,我带你去拿那件东西。”

郭敖没有再问,他知道秋璇不愿说的话,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缓缓坐在太湖石上,开始沉思。

秋璇也没有再找他说话,夕阳如血,渐渐坠入了海棠花丛中。

直到星辰布满了天空,秋璇忽然站起,笑道:“该走了!”说着,飘身向外走去。

郭敖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华音阁不知从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喧闹,形形色色的人充满了阁内,他们见到郭敖与秋璇,很恭谨地点点头,却并不说话,也没有人来干预他们,更不要说盘问了。

郭敖知道,他们的敬意并不是给予他的,他只是沾了秋璇的光而已。

也因此他更为惊讶,想不到整天与海棠为伍,只做“有趣”的事的秋璇,竟然在阁中享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他知道华音阁是个务实的地方,如果没有真正的本领,绝难在此立足。郭敖见识过秋璇的武功,虽然也是一流的水准,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令整个华音阁钦服。

郭敖盯着秋璇那窈窕的背影,越发觉得这位美丽的少女高深莫测。

秋璇一面含笑对他们点头致意,一面向花丛深密处行去。花丛深处,是一带假山。这是苏州园林式的设计,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山水相映,花木繁茂,组合成一片怡人的美景。秋璇正走着,整个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郭敖一惊,急忙住步,四下打量着,却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之处。难道秋璇竟有鬼神莫测之能,可以遁入虚空么?

正沉吟间,就听秋璇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进来。”

郭敖循着声音望去,只觉秋璇的声音是从山壁中传出来的。那山壁完全是一块整体,根本没有丝毫裂痕,秋璇是如何进去的呢?他不由得有些犹豫,秋璇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却含了些笑意:“呆子,你走前一步看看。”

郭敖按照她的话,试着踏前一步,却不由愕然。那块看似整体的山壁,竟在这一步踏出之后,忽然就断成了两截,中间露出条一人宽的缝隙来,秋璇就站在中间,盈盈看着郭敖。

郭敖眉头皱了起来,他盯着那片石壁,良久,方才悟出玄机所在。

那两片石壁的花纹丝丝入扣,若是离得稍远,两边的花纹便吻合在一起,绝难发觉是两块石壁。由于那缝隙很窄,若非站在缝隙的正前面,绝难发现它。显然,山隙之中隐藏着某种秘密,设计之人不想让别人发现。

郭敖心中立即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就在此时,秋璇的人影闪了闪,就从山隙中消失了。郭敖不敢怠慢,急忙挤进了山隙。

这片刻的功夫,郭敖已经对山隙后的世界有了各种各样的想象,但他仍然没有想到,山隙后面竟然如此广大。

若说这里面是无边无际,却也有些夸张,但那四周山壁却笼罩在一团诡异的白光下,仿佛有徐徐扩张,永无尽头之感。

郭敖惊讶地打量着周围,发觉洞府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铜门。

这铜门显然已有不少年头,因此,铜的颜色有些陈旧,不再是新铜的亮黄色。但无疑有人定期地打扫,所以它上面一尘不染,被擦得晶晶生亮。铜门上突起着一团团碗大的铜钉,雕铸成龙之九子的模样。最正中间,是两只巨大的青渗渗的龙头,不知是何物铸成,看去古朴之极。

秋璇伸手向那龙头上推去。

突然,一声尖啸在山洞中响起,那尖啸裂空如电,倏然充满了整个洞府,仿佛那铜门也被震动,一齐嗡嗡怒响了起来。郭敖就觉心头一紧,那啸声仿佛有形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一惊,舞阳剑倏然出手,剑指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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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岁的她还是小姑独处,无人问津,为了终结处女时代,酒吧买醉,迷迷糊糊跟着男人走了,开房,上床,直奔主题,一早醒来,来个缠绵的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该死的女人,把他当什么了,利用完了就走?该死的,床单上的斑斑血迹无一不在控诉昨晚他的恶行。一夜情可以玩,但他从来不祸害处女,不行,说什么也要找到她。再次相遇,一个追一个躲,管你愿不愿意,我说了算!男人一厢情愿的决定了一切。到底是谁偷了谁的身,还是谁偷了谁的心,如果他/她有心!没有诺言,没有誓言,就连那最简单的三个字他都懒得给,女人离不开爱,更不能没有爱,默默饮泣离开。
  • 大风起兮(上)

    大风起兮(上)

    两千多年前,有一位农家子弟,他和他的一帮哥们弟兄们,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阵阵旋风,搅起了一股股漫天的历史尘沙,将喧赫一时的大秦帝国刮得片甲不存。从此,我们的华夏民族被叫做“大汉民族”。这位农家出身的草莽皇帝,就是大汉的开国君王刘邦!
  • exo我们

    exo我们

    我们的命运,就像一道道丝线一样,随着我们的决定而改变轨迹,可是无论怎样变化都不能改变“我爱你,吴世勋。”我以为,当我们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任何的阻挡都不堪一击,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的艰辛?回头往后看,原来阻挡我们的一直是我们自己;我们都爱着彼此,可我们之间又有着那么多的误会与猜忌……
  • 大卫·科波菲尔(上)

    大卫·科波菲尔(上)

    作者的第八部长篇小说,被称为他“心中最宠爱的孩子”。主人公大卫的一生,从幼年至中年的生活历程,朋友的真诚与阴暗、爱情的幼稚与冲动、婚姻的甜美与琐碎、家人的矛盾与和谐汇聚成一条溪流,在命运的河床上缓缓流淌,最终融入宽容壮美的大海。其间夹杂各色人物与机缘。
  • TFBOYS和TFGIRLS

    TFBOYS和TFGIRLS

    那一年,他们都上了高中,他们在机场偶遇,他们相爱,可是他们因为事情和经过不得不离开对方,但相互又舍不得。2023年到了,十年陪了他们走完,他们的夫人将陪他们走过一生,他们的夫人就是TFgirls
  • tfboys四叶草的梦

    tfboys四叶草的梦

    我们不曾见过面,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是我们口口声声的叫着家人!承诺过一起陪三孩子走十年!我们互相加了好友却不经常联系!有的甚至问了备注就再也没说过话,空间被他们刷满了三孩子的动态!她们可能属性不同:凯唯源唯千唯或者团饭狗是什么也许就我们才懂,自称是三孩子是自己的男票,我们守着电视就是为了看三孩子,把钱攒下来买海报什么的!喜欢三孩子可能会被同学同事笑话!记三孩子的歌词特别快!我们一起打榜投票,手机电脑里全是他们!我们说过八年之后穿着应援服喊着那喊过无数次的应援口号只想给他们一片橙海!只要是三孩子的歌随便说一首都可以唱出来!在别人眼里四叶草很可笑吧我想你们永远不会懂我们吧!八年之后我依然还在!!!
  • 阳翟夜话:鬼话连篇

    阳翟夜话:鬼话连篇

    十个恐怖中篇故事,《六指儿》《荒野木屋》《相面师》《文娟》《黑白之战》《乌鸦嘴》《漂亮妻子》《山村旧事》《留言》《窝囊男人》,与众不同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