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典型陆立军的推出,这是我新闻生涯中一次比较成功的实践。不是这个人物采访和写作多么成功,而是通过这次采访,引出了几个重大人物典型,因此可以说,这是一次收获丰硕的采访。
2008年中秋节前一天,浙江大学城市学院传媒与人文学院新闻专业实习生陈书俊的父母约请传媒与人文学院老院长李寿福教授、党总支副书记张兰欣老师聚会,因为我是陈书俊实习指导老师,他父母也请我参加,而李寿福又是我的大学老师,一直对我关怀备至,因此,这次聚会我也应邀叨陪末座。
陈书俊2007年在《光明日报》浙江记者站实习,时间仅两个月。小陈是一个很有文人气质的青年,很有灵气,尤其擅长人物通讯写作,他对人物的总体把握和感悟都拿捏得很有分寸,实习期间他写过多个人物通讯,都写得不错,是历届实习生中人物通讯写得最好的一个。他心气很高,渴望当记者,非新闻单位不去,并且一般的新闻单位也不去,因此,2008年毕业后没找到合适的单位,在家待业。他也不着急,他对我说,等上一两年再找工作也不迟,再不行就出国。后来果然去了日本,学的也是新闻,此为后话。他父母却很急,怕儿子学业荒废,影响前途。那天约我们聚会,就是想让我们劝劝小陈,同时为他就业出出主意,实在不行能给他一些活干也好。我说我欢迎小陈随时到我这里继续实习,如果他有兴趣,接着写人物,我说手头就有可以写的人物,譬如陆立军。
陆立军是浙江省委党校经济学教授,我认识他已有十多年了,他在义乌挂职十多年,一直在研究义乌市场的发展,做过许多课题,出版过多部有关义乌的专著,他是浙江省有名的研究市场经济的经济学专家,更是个“义乌通”。我曾多次在义乌遇见他,曾看到义乌报纸上发过一篇写他13年研究市场的稿子,很早我就想写一篇,连标题都想好了:《一个人和一个市场》。但因为忙,也因为没找到采访的契机,就这样一直拖下来了,主要是这个人物还没能使我激动起来。既然小陈希望继续实习,就让他去写陆立军,写一篇两三千字的人物通讯应该没问题。小陈同意了。
国庆假期刚过,接报社指令,让我写一篇浙江应对金融危机的稿子,需要采访经济学家,于是我给陆立军打电话希望采访,他一口答应。时间定在10月7日上午,地点呢?一般采访一个老教授都是记者上门才比较礼貌,我征求他意见,他说:“我很方便,你说到哪里就到哪里!要不就到你办公室吧。”
这样,我把小陈也约来了。我打算在报社的指令性计划完成后,小陈可以接着采访人物通讯的内容。
上午9点,他带着助手杨志文准时赴约。
有关经济形势的采访结束后,我把准备写他一个人物通讯的意图告诉了他。他同意了。我让他简单谈一下他这几年研究义乌市场的经历,他一开始谈,我就被几个数据打动了。他说,他在义乌挂职担任市长助理已16年,16年间,他往返杭州与义乌1000多次,行程近30万公里,特别使我惊讶的是,他是浙江省特级专家,规定可享受派车待遇,在义乌挂职,规定也可以派车,但他却两边的车都不要,自己去乘大巴或火车;另外,16年兼职期间,他没拿过一分钱顾问费。
听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感动,在今天这样一个浮躁的社会里,经济学家们到处走穴,出场费少则数千,多则数万甚至十几万元,而他16年扎根基层,不拿一分钱顾问费,出行还自己乘汽车,这太难能可贵了!这样的典型对今天的现实社会该有多大的示范意义啊!我马上意识到我发现了一个重大人物典型,内心产生强烈的采访冲动。我决定亲自采访这个人物,让小陈协助我。
7日上午匆匆结束采访,陆立军去义乌了。我们约好9日开始采访,可是小陈却因事无法参加。我一个人采访了一整天,又拿到了许多材料。小陈没能参加采访,中间脱节,后面的采访已接不上,刚好又有一个采访任务,我就让他去应付那个任务。
接下来,从10日到27日报社来了五批客人,我天天当“三陪”,根本无暇采访。心里很急,常感到有冲动———我已经很少有这种冲动了,却干着急,没有时间采访。
10月27日送走报社客人,我立即约陆立军一起去义乌采访。在义乌,我采访了市委书记吴蔚荣、副书记陈秀仙等。29日和陆立军一起乘大巴回杭州,体验一下乘大巴的感受。
先后采访了省委党校几位领导,又采访了熟悉陆立军的几位经济学家,他的同事、学生,开了几次小型座谈会。采访结束时,我已越来越强烈地预感到这个人物典型的重要性。我计划写一篇内参、一篇消息,消息准备上头条,然后再写一个整版的人物通讯,在“人物版”上发。按照重大典型必须提前向报社领导汇报的规定,我写了一个选题报告上报记者部和编委会,又先后给部主任宋言荣、分管副总编辑李春林作了汇报,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但30号报社又来人了,我只得又陪同下去采访。
11月3号,我这才坐下来开始看采访的笔记和有关材料。看着看着就有了思路,当天就拉出了人物通讯的两部分,约4000字。5号开会及处理记者站的事务,6号基本上把稿子写完,大约8000多字。7号是原定中央新闻单位驻浙联合会集体赴衢州采访,9号晚上回来。10号把稿件润饰了一遍发给陆立军审阅。接着又完成了内参和消息。
12号,陆立军把审阅后的稿件发回,我又修改了一次,然后发回报社。13号上午,我又向李春林副总编、宋言荣主任报告稿子已经完成的情况。李春林在电话里说,胡锦涛总书记14日出访,15号开始,头条都将是总书记出访的消息,你的消息如要发头条,13日晚上倒是一个机会。他让我给值班编委陆彩荣说一下,陆表示尽量争取。
随后我给人物版主编邓凯打电话,因为人物专栏是每周一期,排队排得很长,我希望陆立军的人物稿能在11月22日前刊登,因为22日全国党校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研讨会在浙江省委党校召开,会前见报将有助于扩大影响。邓凯说:可以!
可以!太好了!全部电话打好,稿件发走,一切就绪。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忽然感到还是不行,一个重大典型推出,事先没给报社一把手报告,不妥!我马上给总编辑秘书王光荣打电话,把情况跟他说了。果然,王光荣认为,这事必须马上报告老总。
电话没打通,我就给总编辑发了一个长长的短信。
一会儿,王光荣来电话了。老总已看了我的人物消息,并马上调来人物版上的稿子,看完后表示,这个人物典型非常好,意义重大,争取马上发。同时马上指示何东平、陆彩荣两位编委会领导和宋言荣一起下午3点研究安排,让评论部配评论,争取马上见报。
下午4点,杭州市召开新闻单位联席会议,我一直在等老宋的电话,如果稿子需要修改,我必须马上动手,不然来不及。
但等到3点20分还没消息,我上路了。
半路上,我被老宋电话召回,他说,老总的意见,稿子一步到位,消息不发了,把人物稿压缩到4000字,在一版头条推出,配评论,次日见报。并且指示,文中关于陆立军与吴敬琏的争论尽量淡化。
老宋让我马上压缩稿子。我只得中途掉头赶回办公室。4点开始压缩稿子,6点半完成。对于老总关于淡化陆立军与吴敬琏关于市场经济问题发生争论的意见,我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同意删改,我认为这正是文章最精彩的部分,一个当时反对市场经济的学者,深入基层16年,完全改变了自己的观点,成为市场经济的忠诚捍卫者和吹鼓手,这是多么有说服力的例证!如果把这段内容去掉,文章将会大大逊色。
我保留了这段内容,只是把文字做了压缩。
稿子发回,晚上老宋亲自修改。
晚上9点,突然接到老总亲自打来的电话:“叶辉,辛苦啦!陆立军这个典型很不错,决定今晚用。标题怎么样?能不能想个好标题?”
我说:“标题很不怎么样,但我想不出更好的标题,让总编室去改吧。”
他沉吟片刻,说:“那就这样罢,你好好休息!”随之把电话挂了。
此后老宋连续来电话,不断就稿件的修改征求我的意见,最后的标题是他定的。到11点45分,老宋来了最后一个电话,他说,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今晚应该没事了。
我确实感到非常疲倦,但却一夜没睡踏实。
第二天,稿子在一版头条隆重推出,并配了评论,评论的题目是:《一个现代知识分子的崇高追求》。
稿子发出后,陆续接到一些熟悉陆立军的读者的电话,对《光明日报》能用如此大的篇幅报道陆立军表示赞赏。同时也接到陆彩荣短信,要我立即搞反馈。当天我就约了几位熟悉并关心陆立军的理论界专家采访,当天就发了一篇浙江省理论界对陆立军一稿的反映,第二天发了义乌的反应,第三天则是陆立军同事和学生的反应。
报社又组织记者采访了中央党校3位教授,请他们谈对陆立军的看法。这样,围绕这篇报道总共发了六七篇报道。最后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省委党校校长斯鑫良就报道做了批示,省委党校发出向陆立军学习的通知。报道圆满结束。
就是在采访陆立军期间,我获悉原省委宣传部副部长雷云的感人事迹,一个全国重大的典型被发现了。事后有人说雷云是一个“出土文物”,而“出土文物”当然是弥足珍贵:雷云被列为全国宣传思想文化战线的重大典型;因为连续发现两个重大典型,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吴坚又向我推荐了第三个重大典型:三农问题专家顾益康。这几个人物典型连续推出,产生了较大的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