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河的水在城内的河段很是平稳,可是因为有木浆的划动,激起水声,哗啦啦的,有些吵闹。
可是,听在陈守的耳中,却无比动听。
这个范姨娘可真是他的命中贵人。
不但身体上满足他,此时更是给他送来这样的好消息。
青阳城富庶,这地方的官职也就肥的流油,只要是外放的官员,无不盯着这个地方。
也因此,官员调动频繁,每个官员来此,都知道时间不会太久,于是当位时狠狠的搜刮,如今,他到了这里,已经没了什么油水。
现在,范姨娘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只要他抓住柳非君,柳家还不任由他宰割?
柳家世代经商,虽然有官府人脉,可是情谊浅薄,而柳家亦没有从官之人,最是好拿捏。
想到这里,陈守冷冷一笑,“你仔细和本大人说,柳非君如何陷害楚家二少爷?”
范姨娘犹豫的咬了咬唇,最后叹了口气道,“上次我儿被离岛水贼掳走,柳非君去交涉,我儿就看出情况不对,柳非君似乎和离岛之人颇为相熟,我儿本来回来之后想要禀报大人,却没有想到不知道柳非君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让楚大少爷把我儿派去柳州,我儿去了柳州他还不作罢,竟然让人做了假的茶叶,弄出了人命,诬陷到我儿头上!”
陈守神色一禀,“就是说他想杀人灭口?”
“这些事情,卑妾不懂,可是我儿是什么人,卑妾最清楚,他贪杯好色,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大的事情?他根本就没那个胆量,就算有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头脑啊!”
陈守点点头,这倒是,楚信义这个人他倒是耳闻不少,酒色之徒,靠着楚家张扬声势,要说他调戏霸占妇女,他到还相信,制作假茶,他还没那个本事。
想到这里,陈守更加肯定柳非君有杀人灭口之嫌,如果柳非君真与离岛有关联,那他到可以一举两得,吞了柳家的资财,还能将这些年守兵屡次败于离岛水贼的罪魁祸首交上去。
陈守咧了咧嘴,“现在我们就回去,拿了柳非君再说!”
范姨娘低头微微一笑,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再抬头时,脸上又只剩下担忧之情,“会不会让大人为难?”
陈守拍拍她的小手,“放心!”
他要一箭双雕!
精巧雅致的小船,本来应该轻缓悠扬的滑行,可是此时,却行驶迅速。
随着小船靠岸,范姨娘脸上露出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容,带着些许冷意。
陈守一上岸,便吩咐道,“盛世船行当家柳非君涉嫌与离岛水贼勾结,本大人命你们先将其收押,择日升堂!”
此时的官差因为陪着大人出门,穿的都是便服,听到大人忽如其来的吩咐,有些惊讶,但是看到大人笃定的表情,也就不敢耽误,立刻领命前去。
连官差接了这样的命令都一时惊得呆住,更何况是柳非君。
青色马车悠然行驶在青石板路上,清脆的马蹄声,高低起伏,韵律十足,停在耳中,别有韵味。
柳非君闭目养神,刚开始她并没有想到对楚信彦赶尽杀绝,不过是想要先打压他的气势,从外周,一点一点蚕食掉他,让他尝一尝握住流沙的感觉,从掌心,一点一点滑落,明明能够看到,能够感觉到,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自己在乎在意的,从手中溜走。
柳非君轻轻一笑,因为秦致远与武辰周的频繁上门质问,她忽然发现,她放慢了节奏可能后患无穷,因为她不知道后面楚信彦还会遇到什么人,而这些人又会怎么帮助他对付她。
所以,转念之间,她已经想明白,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将楚家的老底直接掀了出来。
她不怕楚信彦报复,她准备好了一切与他斗一场,就在现在,趁着时局还不明朗。
忽然,马车一顿。
“马车中可是盛世船行柳非君柳当家?”
柳非君眉头轻蹙,这声音不太熟悉。
“是我家大少爷,可是有什么事情?”大海的声音响起,不同于以往的气势冲冲,竟然带了几分客气。
柳非君眉头蹙的更紧了,可是却没有下车的打算,一些小事,大海完全可以应付。
“请柳当家走一趟!”
来人说话十分不客气,虽然碍于柳非君的身份,没有大吵大嚷,可是语气中的盛气凌人却可见一斑。
柳非君挑了挑眉,她似乎猜到是什么人了,能够在青阳城和她如此不客气的,除了秦致远和武辰周,那么就剩下官府了。
而秦致远和武辰周的人,大海都认识,也从来不会如此客气,那么就只剩下官府的人了。
官府?
楚信彦查出是她开始反击了?
这些年,官府似乎对楚家格外宽容,此时若真是替楚家来出气,那么楚家和官府的关系当真不一般,她是不是忽略的什么东西?
柳非君拿了折扇调开了马车的帘子,然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淡淡一笑,“几位官爷是来找非君了解情况还是说要请非君做客?”
那几人平时当差,与柳非君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更不用说如此近的距离面对面。
只是柳非君的一笑,便将几人一下更定在了那里。
不只是看入了迷,而是实在没有一个人在官差找上门还如此淡然冷静自持的。
领头的人使劲睁了睁眼睛,说道,“不是问话如此简单,要请柳当家走一趟了!”
话说的很客气,可是旁边立刻上来两人,立于柳非君一左一右,那架势,似乎柳非君不配合,就要动武力。
站在柳非君身边的小九皱了皱眉,可是却紧紧的跟上了柳非君。
柳非君平静的看了看一左一右,微微一笑,“看来事情还很严重,让几位差爷如此严阵以待,你们大可放松,非君手无缚鸡之力,可没有那个能力逃跑,”说完一顿,看向大海,“你跟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心里有数,”似乎没有看到大海焦急的表情一般,继续道,“顺便告诉展飞,所有安排下去的事情不要耽误,而且要盯紧了!”
柳非君对大海说完才道,“非君这就跟几位差爷走一趟!”
那几人松了口气,其实他们一直听说柳非君身边有个高手,还以为要大动干戈一番才行,却没有想到不过是谣传,竟然如此简单。
然而,就在几人准备要离开之时,街道上的人群早就开始窃窃私语。
柳非君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她一点都不担心,盛世船行有沈伯,锦绣庄有王崇文,就算她出事,他们足可以应对突然事件。
然而还有更加突然的事件发生。
小九忽然扯住一个官差,一挥拳头,小小的拳头竟将那人的脸打的瞬间肿了起来。
其他人一见,立刻抽出了腰刀,留了一个人看住柳非君,其他几人全都围了上去。
柳非君一见,不由得着急,她还真没有想到小九还有几下功夫,可是面对多位官差,无疑是以卵击石,就算是小九打赢了又如何?难道带着她就此离开青阳城?
“小九放肆,还不住手?”柳非君冷冷一喝,只要看到那位被打的肿了脸的官差眼中的恨意,柳非君就头大,这些官差平时不惹他们,他们还总是扯着因由各处搜刮,现在,估计小九要吃些苦头了。
果然,小九本就体型较小,如同未成年的稚龄男孩,拳脚功夫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怎么能抵得住好几个体型大块的官差的围攻?
不过一眨眼间,小九就已经倒地,只能堪堪护住自己的头,任由那几个官差出气。
柳非君一惊,看向旁边一直握着拳头隐忍的大海,挑眉示意。
大海这才勉强放松了表情,走上前,“几位差爷不要与小子置气,才刚刚选上来没几天,还不懂规矩,这样,几位差爷今日劳累,大海在红楼订一桌,给几位压惊解乏如何?”
那几人果然停住了手脚,但是之前被打了一拳的官差,并不解气,狠狠的在小九的肚子上踢了几脚才又停下,“你胡咧咧什么?今日我等是来执行公务,岂能耽误正事?”说完转头看向领头,“老大,这小子会几下拳脚功夫,说不定也要牵连,也一禀带回去吧?”
那领头知道此人心里压着火,也不阻拦,顺着说道,“行!一起带走!”
那几人带着柳非君还有软的一塌糊涂的小九,浩浩荡荡的离开,只剩下大海紧紧握着拳头立在那里!
车夫苍白着一张脸,颤颤惊惊的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海咬了咬牙,“再等一等!”
车夫惊讶的瞪了一下眼睛,难道就这么一会儿大少爷就能回来?
果然,一会儿之后,返回来一个人,不是柳非君,却是那几位官差中的一个。
那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看着大海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柳家纵容家奴打伤官差,此事十分严重,请转告柳家主事人做好准备。”
大海暗暗在心底呸了一声,不就是想要讹财,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但是面上还是陪着笑,“差爷恕罪,大海自会赔偿恕罪,”说完,忽然走近了几步,低声道,“明晚如何?”
那人会意一笑,拍了怕大海的肩膀,“孺子可教!”
说完,满脸笑容的走了。
大海从那人走了,一张脸便由满脸笑容转成了铁青色,使劲‘呸’了一声,咬牙切齿的道,“吃肉吸血的王八蛋!”
说完,才带着车夫离开。
然而,直到柳家人和官差都走了个没影,街道才熙熙攘攘热闹起来。
柳当家被官差带走了!
再次沸腾了青阳城!
官差带着柳非君并没有进府衙,而是直接去了大牢。
看着阴暗的牢房,柳非君只是眉头一蹙,微微一笑,脚步轻快的走了进去。
小九则关在了隔壁的牢房,两人中间只是隔了木头的栅栏。
等到官差手脚麻利的锁了牢门离开,柳非君才声色严厉的说道,“小九,你今天太冲动了!”
小九仰躺在稻草上,嘴角还有一丝血渍,听到柳非君的训斥,咬了咬唇,声音细弱的如同蚊虫嗡嗡,可是柳非君却听的十分清楚。
“大少爷,小九什么都不懂,可是也知道进了牢房必定受苦,小九是故意和官差动手,这样小九也能陪着大少爷进来,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一下!”
柳非君忽然有些莫名的感动,眼眶微热,声音里透出一丝沙哑,“不过,让你受苦了!”
小九忽然一笑,撑着木桩靠着直起了身,“大少爷,您太小看小九了,小九虽然小,可是抗打,小时候要饭的时候,经常是我替展飞哥顶着,他那身子骨还不如我呢!”
柳非君一听,更觉得难过,不由得转移了话题,“要饭也要挨打吗?”
“我和展飞哥还有住在西街破庙的那些人都是外来的,总是要被人看不上的!”小九说完,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涩意,忽然问道,“大少爷,为什么官差会忽然找上您啊?”
柳非君靠着墙坐在干草堆上,低头想了想,道,“如果不是楚信彦动了心思,就是最近做事太张扬,被人盯上了!”
小九撅了撅嘴,“大少爷,您怕吗?”
柳非君看向小九,牢房里光线有些暗,苍白着脸的小九,身形单薄,此时看上去竟然有些憔悴,柳非君展颜一笑,“小九怕吗?”
小九摇摇头,“自从展飞哥跟了大少爷,我们这些人才过的好一些,从展飞哥带了小九进了锦绣庄,一天能够吃上三顿饭,小九就觉得活着真好,可是后来跟了大少爷,忽然就发现,小九好笨啊,不如展飞哥机灵,不如大海哥懂的多,可是现在,小九觉得自己也挺好的,他们都有大少爷安排的事情,必须去做,不能轻举妄动,可是小九不一样,小九可以随时跟在大少爷身边,只要跟着大少爷,小九就不怕!”
这是柳非君第一次听小九说这么多的话,平时每次和小九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小九看上去既胆小又少话,好不容易说几句,只要她看过去,就马上红着脸缩了回去。
现在,听到他说了这么多,柳非君竟然觉得十分平静。
等到小九说完,柳非君看向他,果然,小九又红了脸,低下了头。
柳非君一笑,“不用怕,不管官府网罗了什么罪名,短时间内不会轻易动我们!”
小九顿时抬起了头,一脸的迷茫和懵懂。
柳非君再次一笑,不得不说,这个小九在今天给她的感动和暖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柳非君继续道,“若是真的有了证据的罪名,应该已经开始过堂审讯,可是,却将我们送到了这里,由此看来,他们的第一步是想要先得些银钱。”
毕竟,不管是祖母还是沈伯,只要知道她被抓进了大牢,第一反应一定是先到处打点,上到城主下至官差,一定是各处都送一个遍。
以柳家的财势,他们一定会狮子大开口。
柳非君苦苦一笑,没有想到,她得了茶引,精打细算,引了楚信彦进套儿,结果最后赚来的金银全便宜了这群豺狼!
小九摇摇头,“大少爷说的小九不懂,不过小九知道只要跟着大少爷就好!”
柳非君忍俊不禁,“展飞是不是还时不时教给你们拍马屁?”
小九抬手挠了挠头,本来苍白的脸有了些红晕。
可是似乎扯到了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柳非君眉头一皱,“你歇会儿吧!本少爷只要出去,一定落不下你!”
小九应诺,似乎也是有点儿支撑不住了,顺着木桩溜了下去,躺在干草上,眼睛眯着。
柳非君看他躺下,才收回了目光,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被匆匆带到这里,虽然走之前,对大海叮嘱了,可是却不知道大海能不能领会。
柳非君眉头一紧,能够将她带走送进大牢的,也就城主大人,可是他,又是为了什么?
柳家虽然与官府关系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差,每年该上的贡,只多不少,柳非君很是明白,有财怕有势。
在青阳城想要平稳运营下去,势必要有官府的默认。
柳家与官府也形成了默契的关系,财,不会送在明处,而利,也不会留在一家。
可是,现在城主大人单方面撕毁了这种不照而宣的合约,又是谁在操控?
楚家?
她知道楚信彦却是与城守大人关系匪浅,因为一直以来城守大人似乎对楚家就颇多照顾,如果说楚信彦给了城守大人好处,她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若说只是为了钱财,却又有些勉强。
柳非君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实在是想不到原因。
因为她不可能想到长伴青灯的范姨娘竟然与城守大人有私,更想不到的是,楚信彦将她挖的坑祸水东引,强加在了楚信义身上。
不得不说,这一场茶饮之战,柳非君虽然小试牛刀,给了楚信彦一巴掌。
而楚信彦虽然被打红了脸,可是却又在最后堪堪扳回了一局,虽然丢失了楚家在青阳城茶市领头羊的位置,可是却也出了一口气。
柳非君思绪还在翻转,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柳非君顿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