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是蒙蒙的灰色,寂静的皇宫还在沉睡,而凤仪阁内殿,柳非君已经起身,小九正在收拾要带的衣物。
“大少爷,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带的么?”
小九将手边的四五个包袱都打开,想看看柳非君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柳非君却只是心不在焉的瞟了一眼,小九只跟着她出过这一次远门,不如大海对她的了解。
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好几个包袱,柳非君摇了摇头,离开青阳城不过几个月,可是她感觉仿佛是隔了好久。
心中竟然有着不同寻常的紧张。
“小九,走吧!”
柳非君一身宫装,色彩明丽,可是看上去却脸色有些不好,小九有些担心,“大少爷,昨日是不是没有睡好?您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没事!”柳非君伸手打开了窗子,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顿时精神了几分。
昨晚确实没有休息好,秦致远,气的她想要吐血,她能睡好才怪!
她承认,之前她对于他,有些放纵,她小意奉承,可是是因为他的势力大,还霸道非常,想要在他嘴下讨饭吃,还要应对楚信彦,她就必须装作柔顺。
而且,柳非君还有一个想法,秦致远身份尊贵,想要的不过是别人的俯首,就算有些男人对女人的旖旎遐想,也不会太过认真。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想错了。
柳非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凉凉的气,通心舒畅。
微微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自信却文雅的笑容,柳非君径直向外走去,秦致远认真了,可是她更知道他的想法,虽然他现在认真了,可是却也没有高看她几分,不然也不会说出昨晚那一番话。
柳非君刚刚走出内殿,便看到院子里守着的奴才,不由得冷冷一笑,“你们哪来回哪去吧!”
青莲脸色一僵,矮身跪了下去,随后,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公主,奴婢……”
“不必多言!身不由己,本公主明白!”柳非君手微微一抬,“起吧!”
没有怪罪,没有责问,青莲没有庆幸自己遇到一个慈善的主子,因为她知道惠敏公主这是打定主意不要他们了,已经对他们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
“公主,奴婢们并没有告密,昨日定北王忽然来了……”安心突然出声解释道,他也不知道为何定北王突然出现,竟然还是从内室走了出来,手里拎着小九儿,一脸的怒气。
柳非君轻轻一笑,点点头,还未话说,便听到一阵青竹的声音,那是皇上的仪仗声。
柳非君一愣,皇上来了?
“皇上驾到!”
嘹亮绵长的声音,在刚刚清醒的皇宫响起,格外的明显。
柳非君跪了下去,却没有出声。
武泽淳下了龙辇,低头看着那个倔强的跪在那里的女子,不由得眉头一皱,冷冷的说道,“朕都允了你,还摆这张脸给朕看?”
柳非君侧了侧脸,将还在青肿的脸颊露出来,置于皇上眼前,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有什么好值得庆幸的?
武泽淳伸手抬起了她的脸庞,上下打量了一下,忽然笑出来,“怎么?还怨恨上朕了?你也去其他公主那里问问,朕何时动手打过女儿?若不是你气人至极,能得这一巴掌?”
“皇上说的对,明珠应该觉得荣幸之至才对,还应该感恩戴德!”柳非君面无表情说着感激的话。
武泽淳眉梢一扬,脸色有些不悦,“听听你这张嘴,给你一巴掌看来还是轻了!”
柳非君一窒,眉目间露出几分不满。
武泽淳一笑,“朕还有几句要交代的,你是跪着听还是站着听?”
柳非君立刻站了起来,谁愿意跪着?
武泽淳挥了挥手,卫海立刻驱散了周围的人。
清冷的早上,天际有一丝鱼肚白,干枯的海棠花树,寂静而立。
武泽淳并没有进凤仪阁,就站在院子里,等到人散去之后,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柳非君,目光才转到海棠花树上,“这是你母妃最爱的花!”
柳非君当然知道,难不成还种几株自己不喜欢的花在眼前,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昨天你送来的画,朕看过了!”武泽淳忽然回头目光幽深的盯着柳非君,“你觉得画中说了什么?”
柳非君抿了抿唇,仔细打量了一下武泽淳的脸色,“父皇已经看出来了,也想到了,为何还要问明珠?”
“明珠,朕并未看出什么或者想到什么,只是觉得画中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可是那不是仪妃么?”
柳非君一惊,猛然抬头看向武泽淳,那是仪妃?
看到柳非君惊讶的表情,武泽淳又道,“就是在碧波庭,你母妃带着面具一舞,舞姿清丽怡人!”
柳非君忽然苦笑着摇头,“父皇接了母妃进宫可曾再见到母妃起舞?”
武泽淳点了点头,“自然!”
“没有不同?”
武泽淳摇了摇头,“第一次见你母妃起舞,不过是遥遥相望,等到近处已不见踪迹!”
柳非君叹息一笑,男人的喜欢或者倾心,就是这样的肤浅,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当日的相遇更是美丽的邂逅,但是却依然分辨不出。
“父皇,画中人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可是明珠却曾见过相同的!”柳非君说完,忽然有些犹豫,要说出来吗?或者还是继续隐瞒?
“在哪里?”
武泽淳见柳非君兀自在那里出神,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既然昨日你抛出了因子,今日不说清楚,朕不会让你离宫!”
柳非君咬了咬唇,“父皇只是看了背影却未曾看仔细,那画上女子,衣着有些单薄,后颈处有一个印记!”
“朕未曾看到!”
“那印记被罩在衣中,半隐半现,明珠不能分辨是什么花型,但是之前却看到过相同的,可以很肯定,画中人与我见到的是同一人!”
武泽淳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柳非君,“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珠想说,当日父皇一眼看中的人可能不是母妃,而是另有其人!”
“放肆!”柳非君声音刚落,武泽淳已经厉声大喝,是说他有眼无珠?
柳非君憋了憋嘴,她还不想说呢!
武泽淳转头看向那棵海棠花树,目光放远,眼前似乎还能看到仪妃青涩的面容,看到他时羞涩的笑容还有眼中的儒慕,好久才说道,“继续!”
“明珠不知道当年出现了什么偏差,可是很明显母妃一直惦念的就是这件事,不然也不会以这样隐晦的方法提醒父皇!”柳非君打量了一下武泽淳的脸色,然后又继续道,“画中女子,母妃故意将那枚印记标注出来,用心良苦!”
“那你说当年那人……是谁?”武泽淳面容未动,轻声问道。
柳非君微微沉了沉心,“父皇,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追究当年是谁?与父皇相知,为父皇生儿育女的都是母妃!”
武泽淳没有再说话,确实如此,虽然不能确定仪妃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人,可是就算不是又如何?
他的记忆中,只有和她在一起的那段快乐的日子。
武泽淳抬手折下一枝枯枝,随意的在手中把玩,“你走后,朕会昭告天下,你是去护国寺为你母妃祈福,所以你先去护国寺,然后从护国寺离开!”
柳非君一愣,她知道武泽淳这样做是给她方便,不由得咬了咬唇,“父皇!”
武泽淳眉眼一松,扔了手里的树枝,“虽然声音小了点儿,不过却是你与朕相认之后叫的最带感情的,平日叫父皇时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给你一巴掌!”
柳非君嘴角一抽,得,看来他早就盘算着打她了!
武泽淳看了看她怪异的脸色,忽然道,“当年那人……是卓之尔,对不对?”
柳非君一愣,“您……”
对上武泽淳威严的双目,柳非君低下了头,“明珠也只是推测,卓二小姐在颜家时的闺名就叫玉儿,而母妃留的诗词也有暗示,”说完又急急解释道,“明珠也不确定!”
武泽淳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也就你胆子大,敢骗朕!”说完,感叹道,“就是不知道是她不愿意入宫伴驾还是……”
柳非君赶紧道,“母妃对父皇觊觎已久,自然是母妃更想要陪伴父皇!”
“你个丫头,连你母妃也你敢开玩笑?”武泽淳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朕很庆幸入宫的是你的母妃!”
柳非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就卓二小姐那个性子,入了宫,估计宫中都不消停,敢大放厥词带走贵妃的主儿,能安分到哪里去?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武泽淳看了看天色,“你回青阳估计早有人派了帮手,朕就不再多余插手,不过若是有不便之处,拿了你的公主名牌,直接到各处衙门,都能帮到你!”
柳非君眼眶一红,她一直以为武泽淳的眼中只有江山社稷,却没有想到竟然也有如此温情一面,“是!”
武泽淳也不再多言,直接招了卫海起驾,去了金銮殿上朝!
柳非君看着浩浩荡荡的龙辇走远,竟然心中涌起一片涟漪,当年若真是卓二小姐入宫呢?
她的母妃,无论是字还是画,都透露出一丝温婉秀雅,这样的女子在宫中势必生活的困苦。
再加上卓太傅是一代大儒,他的女儿身上必定有着清高和傲然。
而卓二小姐却不同,虽然颜石开是有名的清流,可是毕竟当时卓二小姐还年幼,家族一夜尽失,生长于山村野外,自小聪慧,应该就尝尽了人间冷暖,也懂不少的人情世故。
柳非君使劲吸了口气,过去的事,她还想什么呢?自寻烦恼!
“大少爷……不,公主,我们该走了!”
小九切切诺诺的提醒道。
柳非君点点头。
本来,她还想着偷偷摸摸的出宫,现在既然皇上给她做了善后,她便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门而去。
青莲和安心带着一众人,一直恭送柳非君到了宫门口,还恋恋不舍。
小九跟着上了马车,透过帘子看过去,转头便已经神采飞扬,“大少爷,我们终于出来了!”
柳非君扫了一眼刚刚还小心翼翼的小九,现在却已经眉开眼笑的样子,不由得板了脸,逗她,“看看你什么样子?对本公主这般,小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小九一窒,瑟缩了一下,喏喏的说道,“公主,奴婢错了!”
柳非君忽然一笑,“免了,把你这些日子得来的银子给本公主买串糖葫芦就行了!”
小九这才听出,她家大少爷根本是在逗她,不由得脸一下涨的通红。
“我就知道大少爷也馋着呢!”小九掏出自己的钱袋子,认真的数了又数,忽然脸色一变,“大少爷,您说这次回青阳小九是穿小厮的衣服还是穿丫鬟的衣服?”
柳非君白她一眼,然后惬意的靠到马车壁上,“别转移话题,把你的小金库拿出来,赶紧去买糖葫芦!”
小九嘴一撅,嘀咕道,“大少爷,时辰还早呢,卖糖葫芦的可没有吃糖葫芦的起的早!”
柳非君脸一红,伸手扯了扯她的脸,“小丫头,几天不打上房揭瓦,反了你了,还敢揶揄本少爷?”
“大少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您放过奴婢吧!”小九求饶声立刻响起,“大少爷,您弄痛奴婢了!”
柳非君还想再说话,马车却忽然一顿。
然后车门便响起了敲击声,“你们里面的注意一点儿,这话听着就让人浮想联翩!”
这不着调的声音?
柳非君松开小九,不由得眉梢一扬,“听人墙角还有理了?”
随后,车门被打开,一张妖娆的脸探了进来,还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小九低了头,“大少爷,奴婢去给您买糖葫芦!”
说着,钻出了马车。
柳非君瞪了一眼大摇大摆进了马车的武辰周一眼,看看这模样,仿佛回自己家一般随意。
“瞪爷干什么?”武辰周挨着柳非君坐了下来,然后头靠在她肩膀上,眯上了眼睛,“你说你走这么早做什么?爷还没睡醒,在梦里就要赶着给你送行!”
柳非君脸一红,谁让你来送了?“您这位爷的架子大,我可用不起,赶紧走!”
说着,一手用力的推开他赖在她肩膀上的脑袋,有些嫌恶的撇了撇嘴。
武辰周如同没有骨头一般,被推开的脑袋又歪了回来,懒懒的,赖在柳非君的肩膀上,好看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嘴角些微上翘,透出一丝散漫,还有一点愉悦,“爷知道你是怕看到秦致远,所以提早跑路!”
柳非君撇撇嘴,怕他?她才不怕,只是觉得那样霸道难缠的人实在是让她头大,而且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才早早赶路,趁着秦致远要上朝,避开见面的机会。
秦致远!
柳非君在心中暗暗咂摸了一下,对于秦致远她其实有些复杂的感情。
以前,两人带着面具,互相提防,她也可以虚与委蛇,她是商人,最不怕的就是周旋。
现在,两人之间的虚无缥缈忽然被吹散,再没有了那层面纱,她见到他,觉得尴尬,还有一丝愧疚。
毕竟,她以为他只是霸道,却没有想过他是真的……
“啊!疼!”
柳非君揉着自己的胳膊,恨恨的瞪着那个始作俑者,“你干什么?”
武辰周冷冷一哼,却没有动,依然赖在她的肩头,“捏你!不疼,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想他?”
“我想他关你什么事?”
柳非君气恼的推开那个无赖,再次揉了揉被他捏痛的地方,她的皮肤敏感,估计一定又青又紫!
武辰周顺着她的力道挺直了腰身,眯着的桃花眼蓦然睁开,眼中的暗光如利刃,直直射向柳非君,咬牙切齿的道,“柳非君,你是不是与秦致远周旋习惯了,所以与爷也开始玩儿这一套?”
“爷不是秦致远那个傻蛋,最好收起你那一套!”武辰周眉梢一扬,冷冷的道。
柳非君不自然的偏转头,不看他,瞬间冷清了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武辰周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掰过柳非君的下颌,逼着她与他对视,目光认真的看着她,“你以前所有的事情,爷都不计较,但是之后……”
武辰周还未说完,柳非君已经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刚刚还冷冷清清的面容,现在却已经满是苦涩,“阿周,我们是朋友!”
“爷知道!”武辰周对上柳非君苦涩的笑容忽然不知道如何再继续下去。
“阿周,那天御书房皇上的话你都听到了,”柳非君涩然一笑,“连父亲都嫌弃自己的孩子,我的过去不光彩,不是你不在乎就不存在的!”
武辰周突然脸色一变,“皇上?他说的话你完全可以当成是放屁!”
柳非君一怔,脸色顿时有些扭曲,不得不说武辰周也正是够粗俗的,“你就没有想过,也许秦致远并不是第一个?”
“你什么意思?”武辰周一愣。
“也许,我以前也这样与其他人这样虚与委蛇,迫不得已时,还会被人占便宜……”
柳非君适时的停住,仔细打量武辰周的表情。
武辰周一反刚才的样子,忽然伸手将她搂紧怀里,“那样,只会让爷心疼!如果有爷在,你不会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