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玉壶光转,应昔嫁到宋家已经有好些月了。宋家有棵枇杷树,应昔记得,自己刚进宋家家门时,枇杷树才结了几颗青绿色的蚕豆大小的果子。今天却看到,满树金黄的圆果儿,在阳光的照耀下,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色的光晕,像是一个个小的太阳结满了树。
“娘子可有去过西湖?”
“从没有出过远门。”应昔回头看到宋濯,逆着光看不大清面容。
宋濯好像笑了笑,因为逆着光,应昔没有看得太清,“娘子,过两日,为夫带你游西湖。”
自古以来,西湖一直都是骚客美人流连之所,重重叠叠的回忆太多了。走在西湖的湖光山色里,好像能看到别人的记忆。湖水看着厚沉沉的,仿佛有一种氤氲着不散去的脂粉香。应昔牵着宋濯的手,宋濯爱穿白衣,像是倒映在西湖里的云,应昔的湖蓝色裙衫也像是西湖的湖水。
这个时候的西湖,游人如织,人潮拥挤。应昔和宋濯牵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他们就这样迷失在了茫茫人海。
宋濯四处寻找着应昔,他的额角沁出了汗珠。在一棵柳树下,宋濯看到了呆站在人群里的应昔,她的脸从人堆里跳出来,别人马上都成了一团模糊。“昔儿!”他唤着应昔。
宋濯重新牵起应昔的手,他的心里暗暗想着:再不会放手了。
“你看,那儿有买相思豆吊坠的。”应昔指着一个不起眼的摊子。
“去看看吧。”宋濯轻揽着应昔,带她穿过人潮,挤到摊子前。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怎么样?客官要买相思豆吗?”摊主是个年轻女子。
“买一对相思豆吊坠。”宋濯看了眼应昔。
“两位客官是夫妻吧。祝你们白头偕老。”摊主倒是很会说话。
应昔拿着宋濯递来的相思豆吊坠爱不释手,一直攥在手里把玩着。
“今天晚上月亮要是好,我就带你夜游西湖。”宋濯望着低头把玩相思豆的应昔,眼光柔的好比西湖的水。
——入夜
今晚的月亮很好,不圆不缺,像是颗莲子的模样。
应昔坐在船上,她的脸被月光镀上了一道蓝边,船身摇晃,她眼里的光彩也随着船身摇晃的节奏扑闪。
湖面的水纹把天的倒影搅碎,湖面上满是发亮的碎片。宋濯坐在应昔对面,他的心里有着莫名的满足感,他多希望时光能停留在今天晚上。
[六]
回到陈家镇,已经是傍晚,这样的夏天的傍晚,太阳刚沉下去,月亮还没升上来,天色看起来反倒是亮了些,和黎明竟有些难以分辨。江南的黑瓦白墙,看起来都灰扑扑的,像是碧蓝的天下面的沉淀物。
宋濯把睡着了的应昔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抱着她回房间,把她抱到床上,看着她的睡颜,为她把几缕盖在脸上的细发拂去。转身走出房门,轻轻将门掩上。对着准备进来看应昔的菡萏比了“嘘”的手势,自己走到了书房。
他翻开了一本书,从里面掉出了一张折着的,边角有些微微泛黄的纸。宋濯弯腰去捡,他的指尖碰到那张纸的时候,他的目光一敛,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
“焉知清风不长情,落花无意栖枝头。”他口中不自觉念出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诗。这张纸是他先前在镇东的溪边捡到的,本是一艘小小的纸船,他觉得好奇,就把纸船拾了起来翻开。
那时候,他就看到了这么一句诗。他不知道写的人是谁,只是纸上的娟秀小字很讨他喜欢。这诗的意境,他莫名能够体会。
他曾很长一段时间想要遇到那个放纸船的人,想要与她结识,他多少次到那条溪边去等,只要溪边出现了一个女子,他的心就会狂跳不已,他会猜测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放纸船的人。但是总是等不到那个放纸船的女子。最后他成亲了。
他认为,那个女子应该是像应昔一样的。淡淡的,却是执着的。
他干脆就把应昔当作那个放纸船的女子来爱,他几乎都快忘了有人放过这么一只纸船。直到今天,他又翻开了这本书,看到了这张纸,想起了这首诗,记起了那个女子。
怀里的相思豆,忽然掉了出来,落到了地上,他把相思豆捡了起来,重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却莫名觉得相思豆吊坠冰凉,而且硌着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书房的门被叩响,“夫君?”应昔站在门口。
宋濯将手里的纸重新夹进书里,为应昔开了门。
“你怎么醒了?”
“我…。”
应昔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她是宋家最小的孩子宋灵。
“哥哥!哥哥!吃晚饭啦!”
“灵儿别跑那么快,小心摔跤!”这是宋三公子宋清。
“诶?哥哥嫂嫂你们离得那么近在干嘛!”宋灵把小手往眼睛上一遮,“我不看我不看!你们继续!”
“灵儿,我从你的指缝里看到你贼溜溜的眼了。”宋濯瞥了一眼这个作怪的妹妹。
“哼!讨厌死二哥了!”宋灵往刚刚赶来的宋清怀里一钻。
“二哥二嫂去吃晚饭吧。”宋清拉着宋灵的小手往回走,宋灵走着还不忘回头给宋濯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