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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那个叫化子把钱收好放进衣袋,满是油污的脸上浮起一阵笑容,对孟中由说:“这位先生真是好人,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既然拿了你的钱,我也想要报答你。这样吧,我的草棚里现在用荷叶包裹着烤了几只红薯,哈哈,正宗的叫化子口味,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尝尝吧?”

孟中由正感到世人如蚁,自己居然没有一个朋友;天地之大,自己竟然无处可去!此时此刻,他更加感到了胸腔中的一片空虚和寂寞对方的盛情邀请,居然使孟中由陡然而生几丝感激!

但是,对方只不过是个流浪的乞丐,哪里有去乞丐“家”做客的道理?于是孟中由有些犹豫。

那个叫化子又哈哈一笑说:“古语说‘宰相都有三个穷亲戚’,未必你就这么看不起人?正所谓‘朝为越溪女,暮为吴王妃,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我也未必会讨一辈子的饭哟”

孟中由见他一个乞丐居然说话也有板有眼,有些惊讶,笑着说我哪里会看不起你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是你的邻居了。走吧!

他们随着街道转了两个弯,来到一个靠着小山坡的天然公园附近,山脚下有一片小树林,沿着卵石小路穿过树林,小路的尽头果然搭有几间草棚,虽然外面看起来不过拱起一人多高,但两人一弯腰钻进去,孟中由抬头一看,里面却无比宽敞,不但摆放着一些柴木搭成的桌椅板凳,在靠南边的烂窗边居然还躺着两个同样穿着肮脏破烂衣裳的叫化婆。她们蓬头垢面,全身长疮,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根大葱正吃得津津有味,另一个则面前放了七、八个满是缺口的空碗,手里用两根细竹做成的筷子轻轻敲打,嘴里哼哼叽叽地在唠叨着什么我好命苦,我好糊涂,嫁了个马猴会爬树之类颠三倒四的话语。

孟中由问:“她们是你妈?你阿姨?”

叫化子得意地一甩头:“哪里,这都是我的‘糟妻’糟糠之妻。哈哈,别看我混成这个样子,却可以找几个老婆也没有人管,不怕计生委罚款也不怕没工作,不错吧?”

孟中由也笑了起来,心想:“这真是名副其实的‘糟妻’糟糕之妻。”叫化子回头喝斥说:“我平时怎么教导你们的,一点也不懂礼貌,见了客人就要过来行礼、泡茶,嗯,要用‘龙井茶’!知道么?然后双手举过眉头送上来,这叫‘举案齐眉’,知道么?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知道么?你们看看自己,什么都好,就是太没文化,这怎么能够意气分发地走进新时代知道么”

孟中由看着他一个叫化子,居然还满口之乎者也,不禁有些奇怪。叫化子转头与他对视,连忙解释说:“我本来也是出身在书香门弟,后来爷爷就是因为这个出身被打倒了,爸爸也没能翻过身来,到了我这辈,只有在世上爬着走了。世事难料,世事难料!”他从旁边端过一包荷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大大小小六、七块烧烤红薯,面皮微黄,圆润而饱满。

“这可是叫化子烤红薯的正宗口味,快,趁热试试看。”他拿起一块递给孟中由,自己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孟中由接了过来,只觉得香气扑鼻而来,他剥开红薯皮,里面竟然白白嫩嫩的,成丝成缕,入嘴即化,缠舌绕齿,连绵不绝。叫化子又说:“哎,你千万不要把红薯皮给丢掉了,要知道这层皮渗透了荷叶的香味,比里面的红薯肉还要好吃!”孟中由按他所说连皮吃下,果然如此,不禁连声叫奇。

等孟中由这块红薯全部吃下肚去,那个叫化子一拍桌子,叫声:“好!你能到我这寒舍来吃东西,就是给我面子了!”他这一拍一叫,然后一甩头上的头发,孟中由觉得他似乎精神一振,就连身上的衣衫也整齐了许多。

这时,一个叫化婆递上来两破碗茶水。叫化子抬头问:“是后屋那个窟窿井里的水泡的吗?”

“是的,是的,这绝对是正宗的‘隆井茶’!”那个叫化婆说完,又坐回原处敲打她的几个破碗,孟中由听了,觉得这声音倒也有点节奏,不象先前那么零乱了。

“请喝茶!你可不要小看我的茶,比有些酒还好喝呢!”

孟中由微微呡了一口,顿时觉得齿颊留香,他一下子呆住了:这茶不但有茶叶的浓酽,更重要的是,它居然还有白酒中的五谷芬芳!这让很久没有喝过酒的孟中由馋劲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情不自禁地端起破碗将茶水一饮而尽。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喝这种茶。”叫化子笑着说,一拍桌子:“来,有道是‘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我以茶当酒,敬你一杯!”两人一饮而尽。放下破碗,立即有叫化婆过来又给他们斟满茶水。

茶水下肚后,孟中由一阵畅快,不知不觉,在他眼里,对面的叫化子已经不象刚开始那么肮脏龌龊,眉目之间也清秀了不少。

这时,孟中由听着身边叮叮当当的敲碗声音已经清脆成韵,叫化婆的哼哼叽叽也化为歌声悠然入耳。他感叹着说:“现在看来,你们叫化子的生活也挺不错的嘛。”

那个叫化子又是一笑说:“确实。”他从荷叶包里又拿过一块镰刀形状的红薯递给孟中由说:“来,吃了这个,祝你展翅高飞!”

孟中由笑了笑说:“你可真会苦中做乐,把这个比做鸟翅膀,还展翅高飞。”

“这就是鸟翅膀!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刚才吃的可是正宗的潮汕荷叶蛇皮烤乳鸽。你难道真的相信,一个烂红薯能有这么鲜美的味道,而且还能让你连吃了几大块,一点都不感到肚胀喉哽?”

孟中由听了一愣,蓦然肚内翻江倒海,恶心到了极点,连忙抓过旁边的一只脸盆,喷射状呕吐起来。吐完之后,他再低头一看那只脸盆之中,赫然都是一些肉类的呕吐物。

那个叫化子连称可惜说:“哦,我忘了,孟哥你是不吃带翅膀的东西的。来,来,快用这‘窿井茶’嗽嗽口,马上就会没事了。”

果然,孟中由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清香可人的茶水之后,神情逐渐恢复过来,他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破茶碗说:“这这也不是普通的茶水吧?你刚才叫我‘孟哥’?你怎么知道我姓孟?”

那个叫化子点了点头说:“不错,你喝的这碗‘窿井茶’,乃是用五粮液与‘人头马’调和而成,不然你什么时候喝茶喝得这么痛快过瘾孟哥呀孟哥,你到现在还没有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

孟中由更加发愣,问:“你你在说些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化子幽幽地看了孟中由一眼说:“这全都是为了你不打扮成叫化子的模样向你讨两块钱,你会觉得自己又在吃白食;不这样做,难道你会到这里来跟我吃这上百元一只的烤乳鸽、上千元的一瓶的美酒吗?”他越说越是激动,一拍桌子,高声说:“孟哥,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呀!”

他每拍一次桌子,无论精神、容貌、身上的衣裳,还有那草棚内的摆设和两个叫化婆的音乐声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而这最后的一声拍下时,草棚内骤然一阵亮堂,破旧的物件早已经杳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富丽堂皇的各类装饰摆设,那些原本用柴木堆建而成的桌椅板凳都变成了豪华洋气的实木圆桌和围腰转椅。坐在孟中由对面的叫化子已经浑身穿戴整齐,头发梳理得一尘不染,双目澄清,面带微笑地说:“孟哥,总算又能请到你喝酒了!”这人正是汪浪!

孟中由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他再回头一看那两个叫化婆,都已经变成了姿态妖娆、风情万种的时髦女郎,她们在一扇复古的南窗之下席地而坐,一人手里的大葱已经变为一支绿玉箫笛,而另一人面前的破碗更是化为五只金灿夺目的小编钟,她玉腕一挥,手中银簪敲打在编钟上面,发出悦耳的清音,那身旁的女郎随即将萧声吹出,与清磬之音相互伴和,悠悠扬扬,仿佛从远古飘来。敲钟女郎樱唇一启,歌声有如莺啼:“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绿水悠悠绿水悠悠”

汪浪侧过头对孟中由说:“怎么样,中西结合,古今一体,有些品味吧?这些可都是我为你特意准备的,喜欢吗?”

孟中由听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明其妙地问:“唱得还算不错。不过,汪浪,你搞了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名堂,究竟是什么意思?”

汪浪说:“我的心意,难道你真的还不明白?”

孟中由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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