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内容,与方才那封信上的,没有什么不同。可他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番,只因那字迹竟也无甚区别,细看之下,倒是可以窥出那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心思百转千回,却也不过一瞬间,他看罢放下,沉着声问道:“王爷想要说什么?”
毕竟摸不准段天昊的来意,他只能是选择了较为保守的一种问话。
不过,如此镇定如斯的反应,却还是让段天昊有些惊讶,摇头轻笑着,满堂灯火也无法掩饰他温润如玉的容光,“本王还以为,以老先生对自己外孙女的爱护,在看到这样的书信时,该义愤填膺的。不曾想,本王竟是错估了。瞧老先生如此镇定,本王都忍不住要替远在岐城的顾大小姐感到伤悲了。”
玉老先生对他的话,并不置可否,只是在听到最后他对顾惜若的称呼时,眸光里悄然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暗芒,看着段天昊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打量。
段天昊也不恼怒,在他满含审视的目光下,身子一个后仰,便靠在了椅背上,一派轻松自然,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玉老先生垂下眼睑,不再试图从中查找出任何的端倪,眼前这人不说,他倒也十分识趣的没有再问。
许是觉得这样的气氛营造得足够了,段天昊敛起了脸上多余的表情,意味不明的看着玉老先生,正色道:“老先生,这样的事情,本王听了很是惊诧。想来,顾大小姐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做出更为惊世骇俗的举动来。您一心为她,难道就不该对此表个什么态吗?像六哥那样的人,心中只有权势和地位,南下之行中,顾大小姐几次遇险,足可说明他并不能护她周全。六哥不堪为良婿,您难道没察觉?”
到了此刻,玉老先生再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这大半辈子就要白活了。只是,想到那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心惊,重新审视着他,笑得不动声色,“尧王爷严重了。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岂是老夫可以介入的?堪不堪为良婿,老夫说了不算,您说了不算,要谌王妃说了,才算!再者,您说谌王不配,那么谁配?您吗?”
段天昊双眸冷然一眯,尽管对方的话说得十分明白,也是符合他的心思,可乍一听来,还是觉得格外不舒服,挑眉便冷冷问道:“老先生觉得,那是本王不配了?”
他的声音淡如拂面微风,听不出喜怒,不知怎的,玉老先生却觉得胸口隐隐发闷,似乎被这样无形的威压给镇住了。
玉老先生暗暗心惊,思及前阵子见到段天昊时,还未曾从他身上窥出分毫凛冽迫人的威势,不成想,这才数日不见,眼前此人萦绕在周身的气势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竟与那与生俱来的天子之势隐隐相似。
看来,权势的作用和影响,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他隐隐有些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如此热衷于权势与地位这两样东西了。果真是害人不浅啊!
可此刻谈论的问题,毕竟涉及到他外孙女的声誉和切身利益,不管段天昊打着怎样的如意算盘,都要在这样的早期阶段悉数拨乱。
否则,他不敢想象,若是将来无端惹来了事端,又会给旁人留下怎样的话柄。
“尧王爷,您这是在跟老夫开玩笑吧?”他捋了捋胡须,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面对着段天昊极其明显的施压和威迫,依旧稳坐泰山,“您乃人中龙凤,这道理,普天之下又有谁不懂得?只有您挑选世间花儿的份儿,哪里需要如此自贬身份?更何况,您这对象,确实也问错了,老夫的外孙女终究是您的六嫂,‘配不配’这三个字,本就没有立足之地,更不是你我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段天昊眸光暗沉,双瞳里似是布满风雨前夕翻滚腾掠的乌云,阴寒冷沉,一眼望进去,恍若被吸入其中,几近窒息。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静静的盯着玉老先生,半晌后,忽而哑然失笑,“老先生,方才那封信,你也看过了,多少都明白其中的重要性。若是四处传播出来,且不说亓云帝等人是否会善罢甘休,便是传回苍京,让父皇知道了,除了让本王的六哥承担起这份责任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到时候,以东梁国映雪公主的身份,插足六哥和顾大小姐的感情,也是迟早的事情。想必,那样的局面,也不会是你想要看到的吧?”
玉老先生自然分得清轻重,也知晓此话并非是危言耸听。可且不说谌王是否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就算是做了,似乎也轮不到眼前这个人来插手的。
他很好奇,段天昊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思,才跟他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
难道不知道,如此不伦之想,一旦让人知道,肯定会给旁人留下话柄,而他本身累及多年的声誉,或会因此毁于一旦吗?
“玉老先生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段天昊何等精明,自然看出了他神色间的踟躇不安,温润浅笑着,淡化了此前刻意释放出来的威严和气势,“本王既然敢当面与你提起此事,心中自然是想得十分透彻的。”
你想得透彻,却不曾拨开云雾,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最真实的模样。玉老先生忖道。
不过,就算段天昊没这么说,该问的还是要问的,“请恕老夫直言,王爷为何会有如此想法?是突发奇想,还是……老夫记得,当初大婚时,您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老夫这个外孙女摆脱的,现如今又是何意思?”
段天昊神色微怔,对比起当初和现在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不可否认,在大婚之后,他是为自己能够摆脱了粗鲁蛮横的顾惜若而感到无比庆幸的。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忽然从顾惜若身上发现了很多以前不曾发现的闪光点,甚至很多次都为这样的光芒而留恋不已。慢慢地,他违背了大婚错嫁的初衷,以至于到了今日竟在玉老先生面前做出了近乎荒谬的事情。
他想,如果早知道,有朝一日他会对那不屑一顾的顾惜若动心,他一定会顺其自然的应下那门亲事,对她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