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茶面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去,最后变作冷玉般的苍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那晚和我母后说话时。”
见她仍沉默,他反倒先笑了,“所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吗?跟着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本想以后都让你安稳的过,可是有我那样的母亲,似乎注定我与你无缘。”
苏红茶低下头,他却张开双臂,坦然道:“能不能让我最后再抱你一次?”
她猛然抬起头,望进他清澈坦诚的眸子里,那里面的复杂难懂已经一扫而空,只剩一片云淡风清。
她轻轻的靠了过去,她知道,这是一种告别,告别以往痴情痴狂,一切的痴嗔怨念都在这一抱中结束。以后,他与她将会有人生的新目标,多年后,只能唏嘘着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抱紧她,一点点的收紧,收紧,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灵魂里。
他在她耳边低喃,“小茶。”
她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
他再唤:“小茶。”
她又“嗯”了一声。
良久后,他推开她,退后两步,“很晚了,去睡吧。”
她郑重点头,然后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漠遥望着她的背影,冷月凄凉的照在他的身上,有着惨淡的光芒。就在她一转身的刹那,他的胸膛忽然就变成了空的,有一个破碎的大洞,冷风无情的灌进来,他的心都跟着冰凉了下去。
世间的情爱莫过于此,当拥有时,就该幸福快乐,错过了,就要勇于接受。当初他在逆境时,她无怨无悔的帮他,他却不能安安心心的拥她入怀。现在一切都已平顺,他与她却成了陌路。
离别的时候,她哭过,也哀求过,那泪眼令人痛入骨髓,她一直都没有放弃,去过几次西武吗?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他会见她吗?
这个时候,他忽然记起来了,那日早上曾在母后上的凤辇上似乎闻到她的气息,尽管他有所觉,可是他照样放弃了。如果,他知道就是在那次,她被母后逼着发下了毒誓,说什么他都会拦阻。
可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可吃。
因为自己,她曾经有过的痛哭和伤心他只能埋在心底了,自此以后,他不想再难为她,只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而且,一定要幸福,代替他幸福下去。
他蓦然转身,走向与她相反的方向,脸上没有一丝悲哀和痛苦,有的,只是那难以察觉的落寞,还有,对她的祝福。
在圣城五十里开外有一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凌无双就埋在了那个可以望山闻水的山头。这一生,他性子都傲然如松,几乎没向人折过腰,为人也极机智,看问题高瞻远瞩,是以,曲湘南给他选的地方极为开阔,没有任何东西挡住这边的视线。
新修葺的坟头很干净,没有一根杂草,墓碑也刻得中规中矩,一丝不苟。听小童说,是曲湘南亲自用刀一笔一划慢慢雕刻的,怪不得下刀很深,相信经过几百年,这上面的字都不会被风雨冲刷淡化。
苏红茶在坟墓前上着香烛,又敬了酒,才慢慢蹲在石碑前说道:“无双,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你肯定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如果你在梦中梦到姐姐的话,就把姐的话都记下了。以后要尽量代我向爸妈敬孝,不管怎么样,他们是真心爱你,很用心的把你养大了,你不能因为姐姐就对他们心存什么怨念。如果姐姐以后知道你不听话的话,一定不会原谅你。现在他们年纪也大了,不能再让他们伤心,更不能再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做任何事之前都应该想想他们,不要再任性妄为了。你也知道,来到这里的一世没有父母的爱活得有多么悲惨,所以你要懂得珍惜……”
她边给他洒着酒,边絮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每当这个时候,曲湘南都会安静的站在后面,静静地陪着她。
他明白她,因为心里有太多愧疚和后悔,她必须要找个地方倾诉,哪怕是对空气。
她已经蹲了很长时间,他怕她太累,上去把她扶起来,“又快下雪了,进去吧。”
她靠着他的肩,抬起头,柔声道:“我替无双谢谢你。”
曲湘南捏她的鼻子,眨眨眼,“他会希望听到我的不用谢吗?”
苏红茶想了想,“或许不愿意听。”
他赞赏地点头,“你说对了,他最想听的,就是听到你说很幸福。所以我们要好好的替他活下去,绝对不能让他失望,你说是不是?”
其实他不知道凌无双怎么想,可是他以已及人,如果是自己,他会希望她能笑颜永驻,快快乐乐地过完每一天,就这么简单。
圣城里新王登基的事情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有的人持观望态度,因为不知道新王对这个大陆持什么看法,是安安份份的处于大陆西北处,还是跟前圣王,准备征战天下?
也有的人在紧密关注,希望能伺机找出他们的破绽进行痛击。
林漠遥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摊开一张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图,边喝茶边细细审看。
他看图思索了一会,或许已经得到了什么满意的答案,便收了图,就去开衣柜的门。
只是,一侧目,就看到他的榻上被褥高高隆起,似乎已经有人睡在了那里。
他连忙拔剑在手,直指过去,“谁?”
榻上的人缓缓转动脑袋,当脸面完全呈现在他眼前时,他低声叫道:“白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