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计算机的普遍应用,在X局,算盘几乎处于灭绝状态。但曾在一起靠算盘拼工作的秦局长没有换,梅科长没有换,这样,每每在酒桌上谈起算盘,两个人总是相互赞叹一番,感慨一番。
梅科长是个急性子,算盘打得十分快,秦局长是个慢性子,算盘打得特别准。可以说,两个人在打算盘方面,各有千秋。
十几年的科长当下来,梅科长简直快疯了,相当年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可都提了局长、县长的了。但秦局长好像除了欣赏他的算盘,再没有别得意思。
哪怕提个副局长也行啊。
Y局的郝科长和梅科长是同学,这天因为提了副局长请同学们吃饭。令梅科长郁闷的是,郝科长又没钱又没门路,而且因为性子直,和局领导们处得关系相当恶劣,他怎么也高升了?没天理呀!
原来郝科长是因为去局长办公室汇报工作,见局长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知道局长心脏病犯了,就赶紧呼了120,这样,局长得救了,郝科长的科长也当到头了。
梅科长忽然想到,秦局长也说过自己心脏不好。一顿饭没吃完,梅科长就莫名地激动了起来,并在心里猛烈拨拉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梅科长办公室和秦局长办公室相邻,而且平时秦局长有关不严门的习惯,这可真是天助我也!梅科长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秦局长门前徘徊复徘徊,只要有机会,哪怕门只有一个头发丝那么细的缝隙,他也要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贼头贼脑地乐此不疲地等待又等待。
但是,这种日子并不好过。梅科长的神经每天都高度紧张,他怕同事们发现他的鬼鬼祟祟,怕秦局长忽然开门出来撞见他。他那本就青筋暴露的脸,显得更尖嘴缩腮了。他那本来就弯如虾的背,如今衬托得他那小身板更加枯干瘦小了。不过,唯有他那双无神的大鱼眼,如今已练就得相当炯炯有神了。
在漫长的上班时间里,梅科长时刻准备着守株待兔。如果有人从楼道里通过,梅科长就假装正想出单位或正从外边回来的样子。等楼道里没人了,他就又非常敬业地紧盯着秦局长的门,关注着那扇门内一切的大小动静,真是充满期待充满刺激,又焦虑万分激动无比呀。
秦局长的心脏病还没犯,梅科长的心脏病却迫不及待地犯了。
秦局长对最信任的王副局长说:“梅科长辛苦这么久,如今又累倒在工作一线,我想在班子会上讨论一下,是不是提他个副局长当呀?”
王副局长忍不住叹息一声:“局长,你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他每天神经病一样,有机会就对你进行窥视呢。”
秦局长大惊:“还有这事儿?”
王副局长说:“他这病不是累的,是吓的。昨天我同他谈了话,我说我早就发现了他,如果他再这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我就到您这儿揭穿他。”
秦局长也不由得叹息一声:“唉,可惜了他那一手好算盘。”
梅科长终归有未了的心愿,死乞白赖不肯去见阎王老同志。
很快,秦局长和王副局长的谈话内容,顺着局办公楼内一张张唇红齿白的嘴,拐弯抹角,峰回路转,就传到了梅科长的耳朵里。
梅科长后悔地直想撞墙,病刚一有起色,他就跑到秦局长家负荆请罪去了。
秦局长面无表情道:“哦,原来是这样。”
梅科长听出了弦外这音,这就是说,秦局长尽管生气,但对自己的行为没准也是肯定的,毕竟,目的不纯的关心也是关心嘛!
秦局长还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他想:门前老有这么个人晃荡着,也不见得是坏事,万一自己的心脏哪天崩溃,没准就能沾上这个人的光。
从此,梅科长正大光明地在局长门前溜达了起来,就像一个坚持遛弯儿的人一样,每天在楼道里练习走两步。
可是,直到退休,梅科长还是梅科长。
王副局长问秦局长道:“既然你了解了梅科长的动机,为什么到最后也没提拔他呢?”
秦局长道:“如果提拔了他,谁还来关心我的心脏呀?”
王副局长摇头,表示不解。
秦局长神秘一笑道:“这是个算盘问题。”
发表于《衡水文学》2012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