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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药引子

曹震山祖上四代行医,在京西一代很有些名气。曹家历代行医开方抓药总超不过六样草药,时间久了,便被人称为曹六味。曹震山曾祖父为宫廷御医,为乾隆皇帝号过脉,家中正堂上所挂的“六味神”牌匾据说就是乾隆所赐。

曹震山7岁随父学医,9岁就已开方抓药。曹家医术传至曹震山手上,已是家境日败。老佛爷慈禧晚年患病,宫内御医无人能医,老佛爷大怒连斩三名御医。有人推荐了曹震山的父亲曹一茫。曹一茫奉旨进宫,几副药就把老佛爷治舒坦了。曹一茫因看了老佛爷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老佛爷不该让人知道的事,自知性命难保,便托人带出口信,让媳妇带上独生子赶快逃离出京。慈禧痊愈后,果然不放曹一茫回家,不久便找了个借将曹一茫斩了首。

曹震山随母亲逃到豫西山北沟安扎下,凭着从父亲那里学到医术悬壶济世。曹震山看病抓药方还是不超过六味,只是更讲究用药的引子。几颗大枣,几只黑豆,直至茅房阴墙坯上的白霄都可入引。曹震山说,药谁都会用,关键是能否将药的功力引到病灶之上。有好药引子,一副药就能除去疾病,用不好药引花再多钱也是白搭。豫西有家姓万的富商,走南闯北生意做得很大,成为豫西数一数二的大富人家。富商家有一独子,年方二十便患了痼疾,吃不下,屙不出,脸如黄纸,腹胀如锅。万家带着公子访遍了省城的名医,银子花费不少,公子的病却不见好转。万家为此唉声叹气。万家的一个长工向万老爷描绘了“曹六味”的神奇医术,万家虽然不相信山沟沟里的土医生能耐会比省城京城的大,但事到如此,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便差家人套了马车将万公子拉到山沟。万家众人七手八脚将万公子抬入屋内,曹震山只望了一眼万公子,鼻头往上抬了抬,便随手开出一药方,递给家人煎熬。煎好的药倒入一瓦罐内,曹震山对万家人说,病人能否捱过今天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此去南行五里有一瓜田,喝下此药一个时辰内要让病人吃下两只十斤左右的西瓜,若还有救再来找我。说罢起身送客,分文不收。万家人将信将疑,告辞南行,果然见一瓜田,便摘下两只西瓜催公子喝药。万公子自感性命难保,横竖是死,便端起瓦罐将汤药喝下,狠吞虎咽吃起瓜来。第二只瓜吃过一半,便觉周身欲烈,自禁不住,屎尿四溅,口吐污秽,恶臭熏天,把看瓜主人的黑狗都被熏得乱吠而逃。万公子一通排泄,便倒在地头,气弱犹丝。万家人又将公子抬回“六味神”屋。曹震山早已煎好第二副药等候。药汤灌下,万公子昏睡了一天。第二天晌午醒来,便喊肚子饿,两个锅盔两棵大葱吃下,万公子就站起身来,好人一般,万家人啧啧称奇。万公子倒身便跪,此救命大恩日后定将重报。并奉上500大洋,曹震山推辞不过,只得收了10块大洋,赔了瓜田看瓜的人。

农历二月二十六,曹震山陪母亲上山赶庙会,回来的路上马车受惊吓,狂奔不停,曹母从车上跌落下来,虽然没伤着筋骨,却因受到惊吓回到家就一卧不起。说也奇怪,曹震山精心照料,其母亲的病就是不见轻。媳妇说,你给别人看病却是药到病除,轮到自家人生病你那本事咋就草鸡了呢。曹震山只是摇头。

一日,村中一位耍拳脚的江湖师傅,自称能包治百病。曹震山大悦,连忙出门把师傅毕恭毕敬地请回家中。“六味神”居然请医生为自家母亲看病,吸引了村里乡亲,都聚到曹家院内。江湖师傅大模大样随曹震山走进曹家上房,看到“六味神”的赐匾,方知身临何处,顿时两腿筛糠。曹震山扶师傅坐定,敬上一杯茶,端上一只盘子,盘中放着一块洁净的汗巾。然后请出老母。江湖师傅患疟疾一般,浑身抖索,额头渗出细汗,曹震山便用汗巾轻轻给师傅揩汗,师傅的汗便越发横流,不多时干洁的毛巾已湿漉漉的。曹震山问道:“这位师傅,你看家母的病……”江湖师傅扑嗵跪在地上:“小人闯江湖耍个伎俩混口饭吃。不想今日撞到神医门下,还望神医……”。曹震山给师傅作了个揖:“还得感谢师傅所赐之药引”。

曹震山端着盘子说:“吾母受惊半月有余,所用之药皆因无药引子而不能发挥功效。家母药中药引非惊吓之冷汗不可,我何处觅得?今日师傅赠送,曹某感激不尽”。曹震山将汗巾放入药中煎熬,曹母服下,果然病愈。江湖师傅要跟曹震山拜师学医,曹震山不允。江湖师傅就跪在曹家大门外两天两夜。曹母心软了,说看这孩子也是诚心,山儿,你就破例收了他吧。好歹他还帮你医好了娘的病,学好医也免得他走街窜巷去蒙人害命不是。曹震山听了母亲的话,收下江湖师傅为徒。曹震山教徒严格精心,徒弟心眼活脑瓜灵学的也快,两年时间就能帮曹震山独挡一面。

日本人折腾到豫西后,来治枪伤烧伤的病人增多。曹震山的母亲和媳妇在集市上遭鬼子飞机袭击,双双丧命。曹震山悲痛欲绝,把医病的事交给徒弟,自己一心给母亲守孝。一天夜里,几个人抬来了一位重伤员,浑身裹着纱布。徒弟正要把脉,被来人拦住,称非曹震山本人亲医方可。徒弟无奈,只得请出了师傅曹震山。曹震山把手往病人手上一搭,说:来客请起来说话吧。果然神医啊,来人解去身上的纱布,自我介绍是八路军的陈队长。因开展打击日本鬼子的“百团大战”,队伍里的伤员增多,部队奇缺医生,想来请曹先生加入抗日队伍,一同打鬼子。曹震山说:八路军打鬼子,是好样的。我曹震山与日本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是我母亲刚刚过世,我要为母亲守孝3年。我把我的徒弟交给你们,他的医术已不在我之下了。待我为母亲尽了孝,定会去找你们。曹震山让徒弟和来的陈队长带走了家中几乎所有的药剂。曹震山对徒弟说:到部队上好好干,遇到啥难事就来找师傅。徒弟给曹震山磕了三个响头,依依不舍的离去。

曹震山收下“六味神”的牌匾,关门谢客。徒弟到部队上后,常托人给师傅带回口信,自己真是有了用武之地,曹家医术已在队伍里叫得响当当,八路军的司令员还专门接见了他,要他带出一批“曹家军”。曹震山给徒弟捎话,只要能医治好八路军的伤员,能多杀小日本鬼子,曹家的医术可以外传。一天深夜,曹震山刚刚躺下,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出门一看,是八路军的陈队长。陈队长悲痛的告诉曹震山,他的徒弟参加了与疙瘩镇日军据点的交战,因日军据点防守坚固,我军伤亡严重,只好撤离,他的徒弟为抢救伤员不幸牺牲。陈队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豆子玉米。陈队长说,曹先生的徒弟临终前要我把这袋东西交给师傅,他每医治好一位八路军的伤员就往袋子里放一粒谷物,他说师傅看到这些会感到欣慰的。曹震山热泪纵横,颤抖着接过袋子,放置在母亲的遗像旁,人一下变得苍老了许多。

麦收季节,曹家院来了一伙身着绸缎,戴着墨镜的人。打头的竟是被曹震山医治而捡了一条命的万公子。原来,万公子病好后,万家就把他送到东洋读书,现在是日本住疙瘩镇守军的翻译官。疙瘩镇据点的鬼子队长患了一种皮肤病,周身起红疹,钻心奇痒,夜不能寐。鬼子队长令万公子寻找良医。万公子就想到了“六味神”,想请曹震山进城为鬼子队长看病。曹震山冷冷的对万公子说:自我母亲过世后,六味神就摘壶歇业了。你想当走狗尽管当好了,与曹震山何干,公子请便吧。万公子并不恼,和颜悦色的说:师傅救过我的命,我也知道师傅的刚烈。可你也得为村里的百姓想想吧。如果你不去,惹恼了皇军,还不把村子给血洗一遍。医生嘛,治病救人,就是鬼子也还是个病人吧。曹震山不再说话,跪在娘的灵牌前磕了三个头,随万公子出了村。村里的乡亲听说曹震山要去给日本鬼子看病,恨得咬牙切齿,骂他忘了祖宗,昧了良心。曹震山只是陪着笑脸,向乡亲们抱拳作揖。

曹震山进了据点,给鬼子队长开了两副药,鬼子的病不但没见好转,反而加重了,难受得鬼子介天嗷嗷叫,说曹震山、万公子良心大大的坏了,要死拉死拉的有。万公子吓坏了,对曹震山又磕头又作揖,求曹震山救他一命。曹震山叹道:我六味神医能医治百病,唯不能医治好汉奸的心病啊。好吧,鬼子的病不见轻,并非用药不对,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药引子啊。万公子像见到了救星:曹神医要什么样的引子,我就是钻地三尺也要找到。曹震山说,鬼子的病自己也是头一次碰到,用什么样的药引子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万公子陪着曹震山在据点四处转悠,便转到了弹药库。曹震山说拿些火药来试试,万公子虽心存疑虑还是满足了曹震山的要求。曹震山将草药捣碎敷在鬼子队长的背上,又薄薄的撒上一层火药,划着火柴点着,只见蓝色火花一闪,一股臭味弥漫屋里。鬼子队长的后背就立码不痒了,鬼子队长喜笑颜开,对曹震山伸出拇指:你的良民的有,大大的好。曹震山说,这种方法只能治表不能治里,暂解一时痛苦罢了。果然,到了晚上,鬼子队长又被瘙痒煎熬,立即召来曹震山如法炮制,间隔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后半夜时,配置的药已经用完。鬼子队长急得嗷嗷叫,曹震山指者万公子说:他不给拿火药的干活。鬼子队长狠狠的煽了万公子几记耳光,对曹震山说:你的,快快的配药,多多的干活。曹震山摸到了弹药库,结结实实扎了两捆手榴弹,抱进了鬼子队长的屋里。万公子看到曹震山满脸的愤怒,吃了一惊:曹震山,你要干什么?曹震山咬着牙说:这就是我找到的治疗你们这些王八蛋的药引子!万公子吓的抱头鼠蹿,鬼子队长光着身子挥着刀向曹震山刺来,尖刀刺进曹震山的胸膛,曹震山也拉开了手榴弹的引弦。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鬼子的据点被夷为平地。

据说“六味神”从此失传,也有人说“六味神”没有死,在八路军的队伍里经常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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