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干涉让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了不少，张鸣九这一次，只是到庆丰粮行附近转了两圈，然后就在粮行对面的酒楼包了个雅间，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竟是自斟自饮起来了。
对面的庆丰粮行，何福林的手慢慢从怀里抽了出来。
孙明远冷眼看着他手上的东西，笑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哦，信啊？谁写的？该不会是您那位伯父吧？不是我说你啊，何福林，你小子想得也太轻松了吧？你那个伯父的名头，在你们那小铺子里好使，在庆丰粮行，那可就狗屁不是了。你要是还不傻，就趁早把信撕了。念你无知，我倒是可以发发慈悲，放你回家。”
“孙掌柜，麻烦您看清楚了再说话。”见孙明远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何福林的眼神愈发平静下来。自古以来，‘满招损，谦受益’，这种自信过了头的人，向来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是九爷的亲笔信，要何某尽心办事，好好整顿庆丰粮行。不信的话，你可以看一看。”
何福林自信满满，让孙明远的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他也知道，何福林假传张鸣九的命令，来抢夺庆丰粮行的大权，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成立的假命题。但他确实不清楚，张鸣九对何福林到底照顾到什么地步。若是真想他说得那样，得到了张鸣九亲笔手书的信件，来庆丰粮行接管权力，那真是没什么好斗的了。这里所有人的后台加在一块儿，也没胆子跟他的后台斗啊。
可是，此时的孙明远，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想低头，他早就低头了。就因为他不想低头，舍不得放权，所以才会有如今的一幕。但是，若那封信是真的可怎么办？硬扛下去吗？
孙明远心里没底，看着何福林拿在手中的那封信，心中实在是有点儿发毛了。
“怎么？孙掌柜就不想看看吗？”何福林扬了扬手里的信，上前一步，逼问道。
“我…”孙明远不想看，但他不能那么说，那封信就是长着刺儿，他也得先接过来再说，“我怎么不想看？九爷的亲笔信，我自然想看！”
按照张鸣九的文化水平，能写会写的字本就有限。再加上对于张鸣九来说，这不过是一封简单的授权书而已，确实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可就是这么简短的一封信，孙明远足足看了半刻钟。
额头冒汗，眉毛不自觉地蹙起，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何福林看着他的反应，心中不禁一阵冷笑。
早就听说张鸣九对部下的控制力相当大，从前他还不以为然，总是觉得只要有能力的人，总会得到其他人的认可。但是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还是绝对的权力最好用了啊。
那么，孙明远又在坚持什么呢？
何福林不禁猜测，难道他还天真地认为，有人可以帮得了他吗？如此的异想天开，实在是让人很无语。不过，说起拖延时间啊，这还真算是一个好办法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面酒楼的包厢内，张鸣九不紧不慢的转着手里的酒盅，眼神却钉在对面的粮行门口。
“舅爷，这位新任的何掌柜，未免太没用了些…”
张鸣九转过目光，看了看正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辞的陈正坤。
他这一看不要紧，倒是把本就胆小怕事的陈正坤给吓了一跳。
张鸣九淡淡的一笑，扭开头，目光重新转向了粮行门口，“说下去。”
“是。”见张鸣九不再注意自己，陈正坤悄悄抹了把额角渗出来的冷汗，继续说道，“按理说，舅爷您已经是给了他够多的权力了，收拾那些虾兵蟹将，还不是您老人家一句话的事情吗？他却直到现在都摆不平，实在是…实在是…”
“正坤，这个啊，你不懂。”张鸣九摇了摇头。
“是，孙儿不懂。”陈正坤老老实实地低下头，不再吭声了。
身为近身，他本就不该管那么多的。张鸣九包容他，却不代表他就有放肆的权力。
“不过嘛…也不是全无道理。”张鸣九突然的一个认可，倒是让陈正坤十分意外。张鸣九却似乎没有发觉似的，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看来，还是我拔苗助长了。何福林啊，还远远达不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瞧着吧，最多还有一个回合，就该轮到你出手了。”
陈正坤被说得愣了一下，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最多还有一个回合，就该轮到你出手了…
是在说他吗？可是，他能干什么？
留给陈正坤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了。又过了不到半刻钟的工夫，两个人影从街角处转了过来。身形移动很快，似乎是满心急切的意思。
“那是…”陈正坤看清来人，不禁更加疑惑。
“邓中恒，田博毅。急吼吼的要给自己人撑腰去呢！”张鸣九放下酒盅，随手抓了几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没用，统统没用。想串个小角儿他们还差的远呢，今儿个傍戏的角儿，是你，不是他们。”
邓中恒和田博毅二人，确实是来给孙明远撑腰的，只不过，他们来晚了一步。
尽管即便早到一刻钟，也未必就真的会有什么大的改观，但起码，不会发生刚一进门就立马被吓住的丑态。
从孙明远手里接过张鸣九的手令时，田博毅的双手不停地哆嗦，怎么都控制不住。
心念急转，田博毅的立场陡然改变，只见他脸色一冷，瞪着孙明远，厉声喝道：“混账！何掌柜，是九爷亲自任命的庆丰粮行新掌柜。你长了几个胆子，敢从中作梗？嗯！”
“我…田副提调，我…我是…”
“你是？你是什么？跟九爷的命令比起来，你狗屁都不是！还不快滚！”
“田副提调，是你…是你让我…”孙明远此时深陷其中，还兀自没有弄清楚状况。
见他马上就要交代出自己了，田博毅心中阵阵发毛。他是真的怕了，他怕自己刚刚有点儿起色，就因为贪图这么点利益，真的被张鸣九撇到一边去。到那个时候，他可真是哭都找不着坟头了。
想到这儿，他更怕孙明远狗急跳墙，乱咬人。于是，赶忙猛打眼色，试图制造出让孙明远先行退出，而自己会为他做主的假象。
孙明远此时早就没了主见，看到田博毅有意误导的暗示，立马就想抽身离开。
结果，没等他逃出大门，只听门口传来了一个让田博毅更为胆寒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