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中秋家宴上,孙清扬唱、赵瑶影写、刘维舞的《剑器行》自是大获成功,得到了永乐帝的嘉奖,众人的好评。
自然,有人夸奖,就有人羡慕,有人妒恨。
孙清扬却什么也没看见,吟唱《剑器行》时,她就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以为是中午没吃什么东西的缘故,也没在意,等坐回到桌上,正好新上了一盅虫草花炖老鸭汤,她还没喝,就被那味冲得胃里翻江倒海。
强忍着用帕子捂了嘴,由瑜宁扶着她疾步走到了外面廊檐下,呼吸了几口夜风里的清冷空气,方才缓过神,想吐,却没吐出什么来。
瑜宁担心地说:“那虫草花炖的老鸭汤,最是滋补,贵嫔先前很爱喝的,今个这是怎么了?”
孙清扬接过小宫女奉上的温水,漱了漱口,方才缓过气来笑道:“只怕是中午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饿得慌了,闻到那鸭子就觉得腥气。没事,我们进去吧,别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皇爷爷夸奖了,就这么张狂,连宫宴也敢偷偷溜出去玩呢。”
为了和赵瑶影、刘维配合的天衣无缝,她们三个中午都没吃什么东西,一直在反复练习。
好在三个人平日里比较默契,练了几回就获得了阵阵叫好。
所以孙清扬觉得是没吃东西,饿过头的缘故。
瑜宁担忧地说,“宫里头的鸭子,都是秘法制成的,半点腥气也没有,怎么会闻着呕吐?贵嫔还是请个太医看看,别是有什么毛病。”
孙清扬不成意,“没事,等宫宴完了,再请太医看,这会儿大家都喜庆着呢,单我一个人这样,叫人笑话娇气。”
结果,回到桌上,一闻见新上的鱼腥气,又忍不住想吐。
这回出来,瑜宁再不肯让她进去,“贵嫔,你这个样子,来来回回的,反倒更惹人注意,还是请个太医看看吧,说不定……
说不定是有身子了呢?”
瑜宁言语犹豫,孙清扬压根就没想到那方面去,这么些年一直未孕,她和赵瑶影、何嘉瑜一样,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头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低声说道:“怎么可能呢?一直都没怀上,上个月,殿下才去过两回……”
因为子嗣的问题简直成了慈庆宫、端本宫的心病,连永乐帝都叹过两回,难道将来要为瞻儿过继孩子吗?所以新纳进府几个年轻身体没有过损伤,易承孕的嫔妾们,就占了朱瞻基在端本宫里的大多数时间,到菡萏院有数的几回,又被孙清扬推到赵瑶影和刘维那儿去了一些,所以两人上个月里,只同房了两次。
虽然,那两次,每夜都是三四回,但能够怀上的可能性,并不会因此增加。
瑜宁也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她看孙清扬想吐又吐不出来的可怜模样,无论如何也要劝她看看太医,“你这小日子,不是有些天没来了吗?”
这几年有藿香给孙清扬调理,虽然经期不像先前那般紊乱,却仍然会推后几天,所以两人也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孙清扬言语里带了些苦涩,“藿医女不是说了吗,经期二十八天,早一天都是火,晚一天都有寒,我中了寒毒,这几年里,哪个月不是推后来的,瑜宁姑姑,咱别说这个了。”
虽然在别人面前一点端倪也不露,一直跟着她的瑜宁却多少知道,孙清扬先前是对孩子全不在意,等中了寒毒知道难以承孕之后,反倒极为盼望,但因为知道希望极渺茫,所以越发绝口不提,更不敢想。
明白她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瑜宁叹了口气,“就算不是有了身子,您这样吐也不是回事,说不定是染了风寒或是吃坏了东西,所以才会不舒服。小病不医成大病,贵嫔您还是看一看吧。”
“藿医女,你来给孙贵嫔扶一下脉,看看是什么回事?”
听到朱瞻基说话,立在大殿外廊下的孙清扬和奴才们都转身向他施礼请安。
扶着朱瞻基伸过来的手起身后,孙清扬嗔怪道:“殿下怎么也出来了?一会儿皇爷爷看不见你,又得让人找了。”
永乐帝这次北征回来,特别喜欢三岁多的常宁公主,而这个小公主,又最喜欢在朱瞻基身边跟前跟后的,一会不见,就要让派人找他。
要把那么点大的小人叫姑姑,还得变着花样陪她玩,朱瞻基有时不免头疼,孙清扬就以为他是为了躲常宁公主出来的。
朱瞻基担心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我刚才见你出来两回,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所以让人去请了藿医女来给你看看,这两年都是她在给你诊脉,让她瞧瞧我也放心些。”
大殿里那么些人,加上侍候的奴才们……就这样,他还注意到自己的动静,转眼就使人去请了藿医女……
孙清扬怔了半天,才偏过头去头,看着朱瞻基,压也压不住地露出了一脸笑意。
立在下首的藿香拾阶而上,行礼之后,对孙清扬说:“贵嫔伸出手让下官给扶下脉吧。”
“不过是中午没吃什么东西,肠胃有些不舒服罢了……殿下他是大惊小怪,我好好的,扶脉做什么?”孙清扬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把手伸给了藿香,一脸甜蜜地看着朱瞻基。
她很少有这样的表情,朱瞻基知道她这是为自己的体贴心里感到高兴,就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我说让你们哄哄皇爷爷开心,可没说让你们饿着自己。”
藿香眼底露出一丝喜意,看向瑜宁,“贵嫔这个月的月事来了没有?”
瑜宁连忙回答,“已经晚了八天,比上个月又晚了三天,迟了这几天不说,人也总是懒洋洋的,您给好好看看,是不是入了秋,不用艾灸,这寒毒又发了……”
经过这两三年的相处,瑜宁最信藿香的话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太医,不愧出自名医世家,用药扶脉诊治,都有一定的造诣,她每回来端本宫,不光贵嫔的身子日渐见好,就是她们这些奴才也受益了不少。
眼下,听藿医女的意思,应该是贵嫔怀上身子了,这距离上回小日子不过堪堪一个月的工夫,就是有了身子,扶脉也很难看出来,但有藿医女在,保不齐真是呢?
瑜宁的心里,就像有朵花似地慢慢绽开了。
藿香扶了半天的脉,又看了看孙清扬的舌苔,眉眼舒展,笑道,“下官要恭喜皇太孙殿下和贵嫔——这脉像只怕是有喜了,只是日子还浅,所以下官有些拿不准……”
有喜?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孙清扬和朱瞻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一旁早有心理准备的瑜宁却听得真真的,喜极而泣,双手合十直喊阿弥陀佛,“菩萨啊,老天爷啊,你们可算是开眼了。”
她想到这日子,应该是上个月他们两个头一回房事怀上的,又担心第二次会不会有影响,低声和藿香耳语了几句,藿香笑道:“一次两次,不妨事的,以后别再有了就行,尤其这头几个月是要留神些。”
古时候的人,认为怀孕期间,男女不应再有房事,生下的孩子才会正直聪明。
听了藿香所说,瑜宁放下心来,忙给朱瞻基和孙清扬道喜,“殿下,贵嫔,恭喜恭喜,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咱们宫里要添人了。”
孙清扬回过神来,高兴地说:“托你们吉言,这要是真有了喜,得好好赏。”
这边朱瞻基已经将随身荷包里的金锞子尽数倒出,抛给瑜宁,“赏,好好替爷打赏。”拉着孙清扬的手就往大殿里走,“咱们得把这消息去给皇爷爷、父王、母妃报一报,这中秋节里,可真是大喜啊。”
孙清扬扯住他,“都说头三个月里的小孩子,不喜欢别人说他呢,殿下高兴,放在心里就是。而且,藿医女也说日子浅,还拿不准,等过后日子大了些,再找太医确定下再说吧,免得他们空欢喜。而且,这样冲进去说,可不是大伙都知道了,到时万一不是,可怎么收场?”
朱瞻基站稳脚,“对对,你说的对,我这是高兴地昏了头。”又转身对藿香、瑜宁和立在跟前的其他宫女、内侍们说道:“贵嫔可能有喜的消息,你们先别多嘴说出去,悄悄领了赏就是,等后面确定了,还有你们的好处。”
一众宫女、内侍自是忙不迭地答应了。
朱瞻基眉开眼笑地看着孙清扬说,“那你先回去休息,我进去悄悄和皇爷爷他们说一句你不舒服就是,别撑着在这呆了,早些休息,宫宴一完,我就过来。”
又吩咐瑜宁,“回头拿点清淡的东西让她在马车上先吃了垫一垫,这大人小孩都不能饿着。回去后,就让马六娘给她整些好吃的。”
到北平新宫来时,因为端本宫和慈庆宫不在一处,太子妃就把有些人拨到了端本宫这边来,璇玑和马六娘、马六一家都在端本宫,璇玑仍然负责掌管端本宫大厨房的一应事宜,马六娘主勺。
藿香笑说道:“殿下放心,下官和贵嫔一道过去,给她们交待下相应的事宜,保准等您回来,就看到一个精精神神的贵嫔。”
朱瞻基听了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有你一道,我就放心了。”
恋恋不舍地看着孙清扬,“你乖乖去,一定要吃些东西。别想太多,不管是不是真怀上了,咱们都和从前一样……”
孙清扬冲着他直笑,“臣妾都记下了,殿下快进去吧,不然一会儿小公主找了来,您脱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