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自赏，这张脸生得挺端庄，嘴唇薄厚适中，偶尔略施唇膏，蛮生动好看。可惜好看不好使，笨拙得可以。因为笨便不常使用，越不使用就越笨，可谓恶性循环。
儿时做错了事，母亲举起巴掌要往屁股上打，我心里已知错，小嘴儿还在犟。气得母亲打吧舍不得，不打无台阶下。背后对邻居说：“就一个宝贝闺女不舍得打，可这孩子连句讨饶的话都不会说。”
工作后到洛阳实习，见那里的大米既好又便宜，回家时买了四十斤。一个体重不足九十斤的少女，肩背四十斤大米真够受的。两位师傅把我送上火车，一个嘱咐道：“出门在外嘴巴甜点儿，背不动时，叫声大叔、大哥，让人帮帮忙。”另一个师傅说：“让她叫大哥，难。累死怕也不开口。”真让他说对了。下火车走了一程，累得气喘吁吁，腰酸肩疼，顺脖子流汗。可始终不曾开口叫声大哥帮忙。对我而言，叫声大哥如同肩背四十斤米一样费力。
有个知己的姐们儿对我说：“白长一张好脸，因为嘴巴笨吃多少亏。”此话一点儿不错。一次，办件急事，正遇单位的车从身后开过来，我上前要求搭上一程。司机说：“不行”。我掉头便走。刚走出几步，有一少妇要搭车，回答同样不行。只听少妇说：“哪能呢大哥，谁让咱这儿不通公共汽车呢。听说司机里您最好说话，最肯帮人忙。”边说边拍着司机的肩膀上了车。汽车从我身旁“嗖”地一下开过去，甩出一串儿开心的笑声。我只好步行完一程，又风风火火换了几次车赶到目的地。因晚了一刻钟急事未办成。我当时气得眼里直冒汗，狠狠咬了自己的唇，算是对它的惩罚。至于平时到自由市场买菜，由于不会讨价还价，比别人多付钱更是常事。
类似这种吃亏的事举不胜举。除此，还时常因为嘴巴跟不上趟儿气得肝儿疼。一次洗完澡正穿衣服，一位小姐姗姗来至身边：“我试试你的鞋。”我将鞋脱下，猜想她可能看上了鞋的式样。不料她试完后说：“不是我的，我的鞋比这大。上次洗澡丢了。”闻听此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嘴巴蠕动了半天愣没挤出一个字。有个朋友说我：“她这叫当众羞辱人，你的嘴呢，干吗不吭声？”当时，我非常感激这位朋友。可心里窝火，竟冲朋友说：“我出门没带嘴。”话刚出口，后悔莫及。瞧这张笨嘴，对伤害自己的人没挤出一个字，却在自己心存感激的朋友面前充什么愣？
每当看到电视中节目主持人谈吐流利，应变自如，心里那叫羡慕！再看生活中不少人由于嘴上功夫深，办成了许多难办之事。于是，便下定决心练练自己的基本功。为此，好静的我有时主动往人堆儿里凑，以便给嘴巴提供锻炼的机会。一日，见几个同事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走上前方知她们在商量去看望陈头儿的老婆，她的脚气犯了。小A问我去不？此时说句不去有何难，偏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昨日小A给陈头儿打电话的酸腔：“要想咱俩好长久，必须常拍你那口儿。我说的对吗？”小A见我没吭声又问：“你到底去不去？”我脱口说了句：“我不会拍马屁。”一语既出，差点儿没把小A的鼻子气歪。为此没少给咱上眼药儿。事后我想：练哪门子基本功？生就的骨头长成的肉，顺其自然吧。如果所有的本事都能学到，所有的毛病都能克服，世上的人岂不都变成一模一样的了？
可每当因为嘴巴笨而把事情办糟时，心里常常后悔。随后又产生练基本功的念头。有句话叫说着容易做着难。在单位，咱既然能辛辛苦苦把工作干好，却因了嘴笨有时反遭不公岂不窝火？在家庭，咱上敬老下疼小中间爱丈夫，可因了嘴笨常常削弱美好行为的效果岂不憋气？在社会交往中，咱常常对关心自己的朋友同事从心里头感激，对周围廉政的头儿和一切正直善良的人都心存敬意，因了嘴笨不善表达，少了多少沟通岂不惋惜？
有些事情常常被自己肯定了又否定，否定了又肯定。这大概就是人对事物的不断认识过程吧。不管怎么说，嘴笨乃是我的一大缺点。不要求其变成能把死人说活的巧嘴，起码能用我嘴表我心，用语言辅助行动，把事情办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1995年10月10日《北京晚报》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