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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义之财

人纵然赢得了全世界,

却赔上了自己的灵魂,

对他又有什么益处?

《马太福音》

1

“六郎,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哥们……”在晚自习的教室里,老大肉麻地用他的大脑袋蹭着我的肩膀。

“干吗?有事快说!”我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能用这么低级的心态看待你的同学兼室友,难道没事就不能表达一下我们之间的友情吗?”

望着他的丑脸上现出一种类似于小媳妇的表情,我已经不光是恐惧那么简单了,身上的汗毛都跟着赫然耸立。

“借兄弟点钱花花!”老大终于露出了狼子野心,朝我摊开一只大手。

“没有!”

“呜呜呜,六郎你太绝情了!明天就要交重修费了,眼看就是期末考,你就帮哥们一把吧!”

“呜呜呜,我也刚刚交过重修费啊,现在钱包比脸皮还干净!”拜剩女小姐所赐,上个学期我的《西方经济学》光荣挂科了,夏天将至,就遭到本校经管系老师的打劫。

“我不管!兜里有多少钱都给我掏出来,有一块是一块!”老大显然不惯于伏低做小,转眼就露出了强盗本色。

结果我还是泪光闪闪地看着他翻着我的书包,最后在各个口袋里共掏出57元6角7分。

“六郎,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哥们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老大把书包往我的怀里一塞,转头又去打劫隔壁的同学。

我呆呆地望着怀里乱七八糟的书包,又看了看仿佛强盗上身的老大。

57元6角7分!

老大的打劫行为比台风登陆还可怕,转眼间全系只要能跟他说上一句话的同学,都遭到了暴风雨的洗礼。

“老大这是怎么了?”当送走了第三拨债主,我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门。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走廊里依旧不见猩猩魁梧的身影。要知道猩猩虽然酷爱运动,却也奇懒无比,平时十一点不到就会钻回宿舍,吃点夜宵再上床就寝。

“听说老大最近又恋爱了!”一向消息灵通的老二不放过任何传播八卦的机会。

“什么?”我下巴差点砸到地上,“他前几天不是叫嚣非张霏不娶吗?怎么这么快又找到了新的目标?”

“你还信他?”喜欢切电动的竹竿老四一边杀得血肉横飞,一边扭头骇笑,“老大的狩猎范围广得很,凡是穿裙子的都在他追求之列!”

我听了立刻觉得头晕,全校穿裙子的起码有两、三万人,再加上三门必修课的重修费,这确实是笔惊人的开销,怪不得老大沦为金钱的奴隶,瞬间入不敷出。

“六郎,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岂知祸不单行,晚上的公共课,我的屁股刚刚坐定,一个手持罗盘,腰挂避邪玉坠的女生就直奔我而来。

“什……什么事?”我一望到该女的俏脸,舌头便跟着打结,瘟神驾到,必无好事!

“都是这个该死的学校啦……”剩女小姐柳腰一扭,娇嗔道,“重修费定那么高,害我一开学就差点破产……”

“我刚刚想起来,今天课堂上要交的作业落在宿舍里了,要回去取一趟……”

“等等,你别想跑!”剩女小姐不愧为人中龙凤,瞬间识破了我的伎俩,死死地拽住我的衣角嚎曰,“借人家200块钱啦!不然我就又要挂科了,连挂六门就毕不了业了!”

“几门?”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门,有问题吗?”她瞪着大眼睛看我,清澈而无辜。

“没有问题……”此女真乃女中豪杰,连我们宿舍成绩最烂的猩猩,也都只有望其项背的份儿。

“不是我不想借,而是真的没钱!”因为临近期中,正是各种补考纷叠而至的关键时刻,系里只要有挂科的学生,都瞬间化身为眼冒蓝光的饿狼,连一个硬币都要上去抢。

“谁说的,你那个朋友,看起来就很有钱,跟他借借看!”

“我哪个朋友有钱?”周围明明没有一个富户,我能堪保证没有外债,已经算是个中翘楚。

“就是他啦!”剩女小姐粉面一扬,朝我的身后飞了个饶有意味的眼风。

我好奇地托着下巴扭头望去,只见大教室的门被推了个缝,一个穿着比夜色更深沉的黑色外套的男生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那个男生脸上泛着一种失血的苍白,嘴唇却偏偏是扎眼的血红色。并且一进教室就趴在桌子上蒙头大睡。

“你在说他?”我一见到这个男生,差点一头栽到课桌上,“这个人不行!他一个大毛都不会有!”

“为什么?我看他的衣服都是名牌货,六郎,你跟他很熟是不是?我经常看到你们在一起说说笑笑?”

她真是长着一双慧眼,我们那明明就是在对骂!

不过晨曦号称万年挂科王,估计六年以来给我们学校贡献的重修费能盖个高科技实验室。

能想到跟他借钱的人,简直就是背着菩萨过河——神透了!

2

莎士比亚曾说过: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

不过我想他一定对女性的了解不够透彻,或者是在两性斗争败北之后才喊出了这么一句话。因为和女人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雌威一旦发作有多么的可怕!

而现在我就十分不幸,一边上课一边领教着来自弱者的威逼利诱。

“如果你不帮忙,我就扎个草人诅咒你!”

我无奈地用手捂住耳朵。

“不要忘了,你的生辰八字在我的手上,我要把它缝在鞋垫里,天天踩着走路!”

我几乎把头整个塞到课桌里。

“对了,我发现你很害怕圆形啊!而且每到十五就不知所终,难道这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这次我不再逃避,一把握住了剩女小姐的双手,诚恳地说道:“我们都是同学,朋友有难,自当鼎力相助,不就是借点钱吗?包在我的身上!”

碍于短处被抓,下课铃一响,我就忙不迭地跑到晨曦的面前。

“干吗?”他警惕地望着我,大概是被我眼中冒着的蓝光惊动。

“你有钱吗?”

“有啊!”

“真的?”这个答案太出人意外了,果然人不可貌相,我立刻握住他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那可不可以借我一点?”

晨曦厌恶地甩脱我的手,还从兜里拿出个手绢擦个不停:“不行,那是我多年来的积蓄,而且现在通胀这么厉害,我怎么也要留点棺材本养老!”

据说吸血鬼要天天睡在棺材里,他那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棺材本。

“纯种,就一点点,你不能见死不救,不然那个女生就要拆穿我的身份了!”

“哦?”晨曦扬了扬眉毛,笑着说,“那你就让她去说,你是个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变成恶狼的狼人,看看能有谁会相信!”

“纯种,你太厉害了,不愧是堪称气死乌龟,活过王八的千年老妖精!”这番厚黑理论,顿时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嘿嘿嘿,我活了几百年,也不是白活的!智慧跟财富一样,要日积月累,才能有所成就!”

我一边望着眼前得意扬扬、不可一世的晨曦,一边暗暗思索:他到底有多少钱?活了几个世纪,大概随手拿出个东西就是古董。

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富可敌国?

“那个……”我正跟纯种在高谈阔论,张霏就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走了过来,“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请不要跟我谈钱的事情!”晨曦把头一低,做深沉状连连摆手。

“那就算了!”剩女小姐一改以往死缠烂打的无赖风范,居然沉静地对我说,“六郎,刚刚我想了一下,如果实在借不到钱交重修费,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啊,什么办法?”虽然我不用交钱,但是也很好奇。

“我知道一种法术,可以使一块钱变两块钱,两块钱变四块钱,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你说的是真是假?”这次还没等我应声,晨曦就把头探了过来。

“喂!纯种,你刚刚不是说不要跟你谈和钱有关的事情吗?”我伸出双手使劲往外推他的头,但是他实在是太执著了,居然纹丝不动,对钱的热爱可见一斑!

“六郎,没有想到你这么小气!”他满脸写着凛然正气,义正词严地指责我,“朋友之间开玩笑怎么能当真呢?如果我们说的每句话都要算数,那还不如不说话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严肃认真的脸,顿时瞠目结舌!该君的脸皮之厚,显然已经达到了诗人陈子昂所歌咏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历史高度!

但是就在我发呆的时候,他已经绕过我,迅速地走到张霏的面前,认真地跟她谈论此举的可行性。

而此时我已经被晨曦的无耻行为震慑得魂飞天外了,只见到他和张霏第一次如此的投机,两人边谈边笑,连眼睛中都迸发着相同的光芒!

“就是啊,要几个人才可以,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那要不要把六郎也叫上?”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我的名字,顿时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升起。

“六郎!”晨曦扭过头,朝我露出亲切的笑容。

“我们有事找你!”剩女小姐笑靥如花,连双眼都闪闪发亮。

“马上就要上课了,我先回座位!”还好我腿脚灵活,在这种如狼似豺的目光下,几步就从最后一排窜到了第一排。我宁可仰望教授严肃的脸,也不愿再跟那两个财迷心窍的家伙有半点瓜葛!

这两堂课总算风平浪静地过去,决定性的因素是剩女小姐跟晨曦找到了共同语言,整堂课都躲在最后一排,叽叽咕咕兴奋地交流着,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理我。

于是下课铃一响,我就拔脚开溜,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宿舍,紧紧掩上房门。

“六郎,你回来啦?老师点名没有?”竹竿老四正在穿T恤,非常难得地离开了他热爱的电脑。

“估计没有,要是点名了六郎早就给我们短信了!”老五对镜把黄瓜一片片从脸上揭下来,似乎也正准备出门!

“你们要出去吃夜宵吗?也算我一个!”真是太好了,宿舍已经好久没有聚餐了!

“是比吃夜宵更好的事情!”猩猩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要不要试试?”

我呆呆地望着猩猩布满横肉的脸,想破头也想不出来,除了美食以外,还有什么事情能惊动我们宿舍这么多人!

3

“是钱啊,钱啊!六郎!兄弟我终于有办法弄到钱了!”猩猩朝我兴奋地大吼,额头上的青筋都跟着乱跳。

“老大,你是不是又要去打劫了啊?”

“当然不是!”猩猩小声对我咬耳朵,“刚刚张霏发来短信,说她有个办法,可以令钱由少变多……”

“算了,你们去吧,我不去!”这次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开始使劲地摇头。

“哎呀,一起走吧!有发财的机会当然要有福同享!”猩猩一把夹住我的脖子,把我无情地往外拖。

“就是,就是!试试有什么不好?”老四和老五也随声附和。

“你们真的是大学生吗?”

“哎呀,大学生又怎么了?也得向Money低头啊!况且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无奈我势单力薄,虽然一路不停地抗议,还是被生猛度直追金刚的猩猩拖到了校园外。

此时已然入夏,夜晚凉风习习,吹在身上有说不出的舒服。

“这是什么地方?”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低矮的平房中间。那些残破的房子似乎面临拆迁,七倒八歪,留下黑洞洞的窗口,分外吓人。

“好像是过去的居民区,这不是马上就要拆了吗?张霏说这个地方人少!”猩猩一边回答我,一边埋头发短信。

这种鸟不生蛋,荒僻可怕的地方,确实只有她才想得到。

夜空中的圆月缺了一角,挥挥洒洒地流淌下朦胧的光辉,给这破败的景象增添了一丝幽冥之感。

我越看越觉得心中忐忑,头皮发麻。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一个女生开心地大笑,“哇,六郎,你很虚伪哦!不是说不来吗?”

只见一片断垣残壁中,闪出两个人影,一个人穿着全黑的衣服,几乎要融化在如水的夜色中;另一个人则抱着一个陶瓷的罐子,蹦蹦跳跳地朝我们走过来。正是阴阳怪气的纯种和以疯癫著名的剩女小姐。

“喂,纯种!你不是一直讨厌这个女生?怎么今日沦落成了她的跟班?”我把晨曦悄悄拉到一边,“找个机会我们溜吧!”

“嘿嘿嘿……”他朝我咧嘴微笑,露出两颗隐藏在血红嘴唇下的尖利獠牙,“丘吉尔不是说过,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可是你哪只眼睛能从那个女生身上看出利益来?”

我边说边挥臂朝剩女小姐一指,还没等手放下,就听到她在朝我喊。

“六郎,你们快点过来,我已经画好了咒术阵了!”

“等一下,我们这就过来!”这是纯种干脆而利落的回答。

“这个要怎么玩?”夜色如水,轻风微抚,我们几个纳闷地围着一个青花瓷瓷罐在地上坐了一个圆圈,完全摸不到头脑。

“呵呵呵,你们听说过崂山道士的传说吗?”剩女朝我们眨巴了一下眼睛,闪烁出狡黠的光,“道家有一种法术,叫做‘小鬼偷钱’,就是把一只鬼困到密封的容器里,跟它订下契约。然后放它出来,它就会依照主人的指示,去盗取钱财!”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鬼可以抓?”老四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以为然。

“那可不一定哦……”剩女小姐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指了指地上的瓷罐,“这里,不就有一只?”

我听到她的话,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那个瓷罐上沾满了尘土,仔细看去,还隐隐有一缕缕黑气从罐口的缝隙中渗透出来,似乎真的有些邪门。

怎么办?看来在金钱的驱使下,剩女小姐这次来真的了!

我急忙望向晨曦,夜色弥漫,他一身黑衣,坐在清冷的风中,不带一丝血色的脸上,显出一种志在必得的神情,朝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这个瓷罐中似乎真的封印了什么邪门的东西,顿时令我们信心大增,我把嘴紧紧闭上,抱着双臂盯着那个肮脏的罐子,再也不提要走的事情。

“唉,六郎,真的会有鬼吗?”身边的老五张望了一下四周,哆哆嗦嗦地问,“那我们还要不要玩?”

“有哥们在这里,你怕个什么劲?”还没等我回答,猩猩的巨掌就一下拍到了老五的肩上。

虽然猩猩一贯的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不过在这个冷风习习的废墟中,他魁梧的身材还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这次再也没有人提要走的事情,都凝神望着中央的那个瓷罐,连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剩女小姐眼波流转,在我们的脸上一一扫过,“那我要开始召唤小鬼了!”

说完她就煞有介事地从书包里拿出四只蜡烛,放在瓷罐的周围,分别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你在干吗?”我从未见过这种阵仗。

“笨蛋,这是为了防止鬼跑出去!”她白了我一眼,用打火机把蜡烛点燃。

摇曳的烛光,昏黄而飘忽,令原本就阴森恐怖的废墟更加骇人。只见她又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乱七八糟的句子,就朝我们摊开手掌。

“这是什么意思?”不愧是嗜财如命的吸血鬼,晨曦的反应最为强烈,一下就跳了起来。

“当然是让你拿钱啊!”剩女小姐瞪着他说,“你以为这世上真的会有无中生有的事情吗?如果不付出一些,怎么能得到回报?”

一句话说得他语塞,低头乖乖地坐回地上,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

眼见一向刁钻刻薄的纯种都没有异议,我也跟着掏出了仅有的五十块钱。接着老四拿了二十,老五拿了三十几块。

最后轮到猩猩的时候,他可怜兮兮地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五角纸币。

“少了点,不知道行不行……”

我们几个盯着那张纸币,顿时语塞,剩女小姐的脸上更是泛出诡异的青色。

“那个,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饭卡……”

4

虽然猩猩的贡献实在少得可怜,但是也没人去跟他计较,大家都好奇地望着剩女小姐把零零散散的钱放在那个瓷罐前,用一块砖头压住。

“我要把罐子打开了!”她神色凝重地看了我们一眼,“大家都要把眼睛闭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睁开!”

罐子里到底会有什么?真的会装着一只鬼吗?

眼见剩女小姐的手已经按到了那个扁平的盖子上,我急忙用手捂住了双眼。

因为视觉的丧失,其他的感觉变得异常的敏锐。只觉得周围冷风阵阵,前方传来细碎的“沙沙”声,似乎真的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慢慢挣脱束缚,从那个小小的瓷罐中爬了出来。

接着是一阵“咔吧”、“咔吧”的脆响,在夜晚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平地刮起一阵阴风,卷起地上的沙石,直往我的脸上扑来。

“哇哇哇——”还没等我睁开眼睛,耳边立刻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老五,你怎么了?”我被这叫声吓了一跳,一把扶起脸色煞白、坐在地上发抖的老五。

“六、六郎……”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向黑影重重的断垣残壁,“那边,有鬼!”

“你别开玩笑了,大晚上的!”虽然说得轻松,我的舌头却跟着发颤。

“骗你是王八!不信你们过去看看,我刚才明明看到那边有个黑影在动!”

“看就看,谁怕谁?”猩猩老大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往那个漆黑的角落走去。

“喂,我们也过去看看!”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晨曦拉了拉我的胳膊,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我眼见他黑色的身影越走越远,急忙拔脚追上他的脚步。

夜色如水,淡淡蔓延,转眼我们三个已经走到了那堵残破的废墙之前。

“没人!”猩猩绕到墙后,只见一堆石头瓦砾,“老五的胆子比针眼还小,害老子白跑一趟!”

“嘘——”晨曦却突然竖起手指放在嘴边,朝我使了个眼色,“六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嗯,什么也没有啊,纯种你是不是幻听?”

“不要说话,仔细地听!”

看他的样子不像撒谎,我只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渐渐的,在风中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好像有什么人,正屏住呼吸潜伏在暗处。

“在那边!”或许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一半的狼血,在听到呼吸声的一瞬,就已经准确地找到了方位。

“过去看看!”晨曦的脚步飞快,像是黑色的大鸟般轻盈,瞬间就跑到了那个黑暗的角落。

“喂,等等我!”我拔脚跟上去,速度一点也不比他逊色。

只见一堵残破的矮墙之后,正有一个苍白而消瘦的男人,蹲在地上望着不期而至的我们。

“哇——”在相互对视了几秒钟之后,他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爆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撒腿就跑。

“你站住!”我抬脚就要追。

“等等,别追了!”晨曦一把拉住我,“看样子是个人,可能是路过的,追上去反而会惹麻烦!”

“可是这里这么荒僻,他晚上来干什么?”我纳闷地摇了摇头,却发现方才那个男人待过的地上,正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弯腰去捡,但是有一只大手更快,抢在我之前拿起了它。

“哦?好像是个玩具!”老大把那个盒子拿在手里把玩,“那么脏,估计是别人扔的!”

“你捡东西怎么这么快?”我一把夺过那个盒子,“快点给我看看!”

那似乎是个黏土烧制的盒子,上面还印着一个六角星型的印章,印章之下画着一个繁复的花纹,看样子似乎是个翘首打鸣的公鸡。

“好像是个鸡年的纪念品!”我一把把它塞给老大,“你留着玩吧!”

“那个印章,好像在哪里见过!”晨曦摸着下巴在一边看,“可是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

“哎呀,纯种你别想了!我们还是回去看看钱有没有多出来吧!”

“所言极是!”他的脸上顿时现出贪婪之色,转眼把印章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快点回去,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可是等我们走回刚才的地方,却见到剩女小姐一脸惊恐地望着地上的瓷罐,旁边还站着一样面无人色的老四和老五。

“怎么啦?”我好奇地问,“钱有没有多出来?”

“没有……”老五心有余悸,指着罐子说,“刚刚那阵风,把蜡烛吹熄了……”

“没错,我一抬头,就看到罐子已经被打开,我们的钱也不翼而飞……”老四跟着补充。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剩女小姐无助地哭泣,“蜡烛灭了,如果真的有鬼,它一定跑出去了!我们会不会死?”

“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话虽如此,但是我分明可以看到,那个漆黑的罐口,还残留着点点的黑雾,彰显着骇人的恐惧。

“对!别管钱的事情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晨曦显然也看到了,居然破天荒的不去追究那不翼而飞的一百元钱,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因为这一晚经历了太多恐怖的事件,我们腿脚发软得相互搀扶着摸回了学校。

最后还是靠晨曦自掏腰包,请我们吃了夜宵压惊,大家美食落肚,温暖了肠胃,才总算找回了吓飞的七魂六魄。

5

回到宿舍之后,无论八卦的老二怎么问,我们三个都极其一致的三缄其口。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再提?

还好几天过去,周围依旧风平浪静,那晚的事情恍若没有发生过。只是老大的记性开始越来越不好。

“啊!又把要交的论文放在寝室里了!”上课铃刚响起来,他就像屁股上长了弹簧,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风风火火地跑出了教室。

“我记得他昨晚是忘了打印论文,今天怎么又忘了拿?”老二好奇地问我,“六郎,老年痴呆症是不是会提前?”

“这种事我哪知道?”我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从来不问我点正常的事?”

“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哪年提出的?”

“这也叫正常?”我恼羞成怒,朝他大吼一声,埋头去研究月亮的走势,不打算再理他。

最近身体内开始莫名其妙地躁动,估计离满月之夜又没有几天了!可惜近日弹尽粮绝,钱包干瘪,免不了又要找个荒僻的公园去晃荡一晚。

可是还没等我研究出个眉目,老大就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伴随着一身臭汗。

“六郎,你看我捡到了什么?”他一坐在座位上就朝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饭卡?”我好奇地拿过来,“你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教学楼的大门旁,晚上哥们请客,大家都要来!”老大兴奋得满面红光,这对于处于赤贫状态的他来说,确实是天降甘霖。

“喂!老大!”我把饭卡还给他,“你的论文呢?是不是又忘了取?”

他突然两眼发直地看着我,半晌后用手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屁股一抬,又风驰电掣般冲出了教室。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与老大的破记性成正比的,是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的财运。

第一天是张饭卡;第二天是个钱包;第三天更不得了,他居然抽中了超市的一等奖,拿到了五百元的购物券。

不过他的健忘也越来越可怕,论文和随堂作业已经是小case,经常是出去买东西,却两手空空地回来。有一次在操场上徘徊了半天,还是隔壁宿舍的人把他送了宿舍,因为他忘记了回宿舍的路。

“老大,张霏的电话,找你的!”一天晚上,老二接起了响个没完的电话,递给了老大。

如果在平时,他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会条件反射般以百米的速度冲向话筒。

可是今天猩猩居然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好奇地望着我们,“张霏是谁?我认识吗?”

“咣当”一声,老二手里的话筒应声落地。

“对不起啊,辛兴他不在,你一会儿再打吧!”我迅速地俯身捡起话筒,收拾残局。

“杨六郎!你在说谎对不对,我刚刚明明听到他的声音了……”剩女小姐在话筒的另一端咆哮,但是还没等她喊完,我就适时地挂上了电话。

接着我和老二以惊恐的眼神对视了一下。

完了!完了!猩猩一定出事了!以他一贯的花痴本性,就算忘了自己的爹妈,都不会忘了美人的芳名。

一整个晚上,猩猩都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满脸欣喜地整理着最近的收获。有手机,有钱包,有MP3,战利品之壮观,几乎可以媲美学校的失物招领处。

“六郎,出来一下!”在这怪异的氛围中,老五最先抵受不住,朝我招了招手。

“什么事?”我叼着牙刷跟他走到水房。

因为临近午夜,水房里空空荡荡,又湿又凉,颇有几分阴冷的气氛。

老五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偷听,脸色煞白地问我,“那个,最近你不觉得老大很不对劲吗?”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像是换了个人!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就是我们招鬼的那天!”

我满嘴泡沫,再次狠狠地点了点头。那个倒霉的夜晚,足够我铭记终生!

“我在想……”老五哆哆嗦嗦,压低声音说,“那天是不是真的有东西跑出来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开始在我的心中升起,几乎令我不寒而栗。

“而那个东西!是不是就附在老大的身上?你没见他的财运格外的好?”

这次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觉得周身的汗毛都跟着立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每日跟我们共处一室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这个猜测是如此的可怕,导致我整个晚上都辗转反侧,几乎睁着眼睛到天明,而小小的宿舍中,还不停地回响着猩猩酣畅淋漓的呼噜声,仿佛在向我耀武扬威。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耷拉着脑袋去上课了。

可是无论我怎么打望,都找不到剩女小姐的身影。要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老大是成功还是成仁,关键就看她了。

“同学,你好,请问张霏是你们宿舍的吗?”眼见一个女生还算面熟,我厚着脸皮上去打听。

“是啊!”女孩朝我眨巴了下大眼睛,“我知道你,杨六郎!”

“花名,花名而已!”我涨红了脸挠头,“她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是有事吗?”

“她生病了啊!”

“什么?”难道连剩女小姐也中招了?那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我宁死也不想变成老大那副傻样!

“她前两天天天往外跑,总是半夜才回来,昨晚发烧了!”

“啊?”剩女小姐果然是出名的三不靠人士,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倒下了。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要不要我转达?”

“不用了……”我有气无力地朝她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半夜去招鬼偷钱,结果把鬼招到了自己身上!这么丢脸的事情,叫我如何能说出口!

6

接下来我开始拼命地拨打剩女小姐的手机,可是那个该死的女生似乎拔了电池,听筒中回响的永远是:“该用户无法接通!”

课堂上老大又迟到了,是宿舍的老四和老五在操场上找到了到处乱晃的他,才把他带到了教室。

据说他这次又在篮球场附近捡到了一块名牌手表,被发现的时候正捏着手表发呆。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大毫无起色,我们全都一筹莫展。

不仅是担心老大的状况,更害怕这样的噩运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终于有一天,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晨曦哭丧着脸跑来找我。

“你怎么了?”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五官都挤在一起,“怎么跟要去出大殡一样?”

“唉,说来话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最近真是倒霉死了,总是丢东西!先是饭卡不见了,然后钱包也不翼而飞,前两天我那块中古的江诗丹顿也丢了!”

“姜丝炖蛋?”这个名字很可口!

“是手表,手表啊!”他露出两颗犬齿朝我咆哮,“你这只土狼,那块表值十几万啊!”

“你叫谁土狼呢?”我拍案而起,自习也不上了,扯着嗓子跟他对吼,“仗着自己多活几年就说别人土,你那么时髦就去外星混啊,还在地球上待着干吗?”

“哎呀,我都快被你们吵死了!”一边上自习的老二捂着耳朵抗议,“丢了东西就去找猩猩,他那儿现在跟失物招领处似的!在这喊什么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晨曦收拾好书包,风风火火地就跑出了教室,往我们宿舍的方向走去。

“喂!纯种!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凭他那副阴阳怪气的鬼样,一定会被火眼金睛的看门老大爷扣下。

等我们一前一后赶到宿舍的时候,猩猩正像是守卫着宝物的巨龙一样,盘在床上,满脸欣喜地查点着最近的不义之财。

“啊,我的手表!”晨曦刚往床上扫了一眼,就从琳琅满目的东西里发现了目标,“还有我的钱包,我的饭卡!”

“喂……”我伸手拉了他一把,“你这两天一共丢了多少东西?”

“林林总总不下十几样吧!”他说罢就伸手去拿那块金灿灿的姜丝炖蛋。

看来剩女小姐的法术根本不是由少变多,分明就是劫富济贫!

可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东西,就有一只大手比他更快,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腕。

“不许动我的东西!”猩猩怒目圆睁,一嗓子吼得顶灯都跟着颤了几颤。

“这明明就是我的东西!”晨曦气得龇牙咧嘴,“你太不够意思了!失主找上门来还不还!”

“你是谁啊?”猩猩恶狠狠地望着他,并且开始迅速地把战利品往书包里装,“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喂,老大!”我使劲拉了他一把,沉着脸说,“玩笑不是这么开的,他是晨曦啊!你还跟他吃过饭,怎么能翻脸不认人?”

“别管我!”猩猩一把甩开了我的手,背着书包要往外走,“你又算老几,少在这里说三道四!”

听到这句话,我顿时如坠冰窖,呆呆地望着满脸劣气的老大。

他的脸孔一丝都没有变,甚至连脸上跳动的横肉都是如此的熟悉,可是为什么?我竟然觉得是第一天认识他?

“我是六郎啊?是你同寝室的哥们啊!”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把我忘了吗?”

猩猩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现出一丝迷茫的神色,接着义无反顾地拉开了宿舍的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高大而魁梧,气势汹汹地走到楼梯前,拐了个弯就消失不见了。

我呆呆地望着猩猩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满心酸涩,明明前一天还是把酒言欢的好友,怎么转眼就形同陌路?

“六郎,你怎么了?”晨曦见我神色寥落,小声地问我。

“没事,没事!”我朝他摆了摆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不知怎么搞的,突然觉得老大就会这么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唉,其实对于人类漫长而乏味的生命来说,和一个人的相遇和离别,只不过是个细小的瞬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的心情被他说得更加低落。

“笨蛋!当然去追他!”晨曦朝我龇出雪白的犬齿,“我那么多东西在他手里,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对!我也不能放过他!”说罢,我拔脚就追了上去。

“喂!我记得你好像一分钱也没有在他手上吧?怎么比我还着急?”

我边跑边白了他一眼,这个吸血鬼怎么永远都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远远比钱更重要,譬如亲情,譬如爱情,譬如我们的友情!

等我们在校园里绕了好几个圈找到老大的时候,他正躲在操场上,弯着魁梧的身躯,在地上勾勾画画。

“他在干吗?”我从未见过老大这么严肃的模样,“难道真的鬼上身了?”

“不知道!”晨曦蹲在草丛里,眼睛盯着诡异的猩猩,“好像是在画什么咒符!”

“咒符?”我拿起一只树枝,按照老大刚刚的动作,在地上依样画葫芦。一横,两竖。接着又是一横,两竖。哪门子的咒符是这样?

“不对!六郎,你画错了!”晨曦摸着下巴,端详着我画出来的图案,“横和竖之间应该是有角度的!这应该是个等边三角!”

我依照他的指示画下去,地上出现了两个相对的等边三角形。

“叠起来,他画的没有这么分散,这两个图案该是叠加的!”

我擦掉之前的那些图案,从头再来。松软的黑色沙土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六角星!我看到这个图案,顿时一愣,诧异地望着晨曦。

他显然也惊呆了,在黑暗中张着大嘴看着我!

原来自始至终,我们的方向都是错误的,导致老大失常的根本就不是剩女小姐那跳大神一样的巫术,而是另有其人!

7

“那个盒子!”我们异口同声地喊!

“没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六角星这个图案,在中世纪是某些巫术用来召唤鬼怪的咒符!”

“那就是说,那个东西现在正附在老大的身上?”我立刻从草丛里跳出来,“还等什么?赶快去把那个鬼盒子毁了!”

“等等!”晨曦指了指天上的明月,露出了奸猾的笑容,“六郎,你看,月亮,就要圆了!”

我仰头望着天空,明月皎洁,在夜色中挥洒出淡淡的光芒。我的心情仿佛如澎湃的潮水,随着流淌的月光起起伏伏。

“不行!”我强压住飘摇的神智,急忙闭上了眼睛,“我就要变成狼了,所以这件事必须现在解决!”

“六郎,只有你变成狼,我们才能有机会!”一身黑衣的晨曦缓缓说,“贸然行事,只能令事情变糟,我们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找到始作俑者,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冷汗已经从我的额头上缓缓渗出。如果再继续待在月光下,我很难保证能维持人的形态。

“今晚,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东西偷出来!我们去找它之前的主人!”

我抓着胸口,艰难地朝他点了点头,虽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但是为了老大,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耳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只见老大起身离开了操场,沿着学校的林荫处,漫无目的地乱转。于是我趁机跑了过去,把神志不清的他带回了宿舍。

当晚午夜时分,夜色蔓延,万籁俱寂。宿舍里只有熟睡的鼾声此起彼伏。

眼见手机屏幕显示着凌晨一点整,我悄悄地爬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溜下床铺,往猩猩的床上摸去。

借着银色的月光,可见猩猩双眼紧闭,张着大嘴,睡得酣畅淋漓。

我屏住呼吸,伸手越过他的头顶,往挂在墙上的书包里摸去。书包里的东西很多,我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那个扁平的泥塑盒子,倒摸出了晨曦的姜丝炖蛋。

我把那块颇具暴发户风格的姜丝炖蛋扔到了自己的床上,伸手又往书包的底部探索。里面的东西林林总总,什么都有,在排除了十几个钱包和手机,以及七、八个MP3和一叠饭卡之后,终于摸到了一个又扁又粗糙的硬东西!

就是它了!我兴奋地紧紧抓着那个盒子,往回抽手,哪知这一抽不要紧。漆黑的夜色中,只见老大目光如炬,正如鬼似魅,毫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给我!”他突然从床上弹起来,伸手朝我抓来。还好我反应灵敏,迅速地往地上一坐,令他一扑抓了个空。

“快点给我!不然我不客气了!”老大像是传说中的魔神,步伐坚定地朝我走来。

“不给!”眼见躲无可躲,我顺着桌子爬到了窗台上。

在黑暗的夜色中,老大朝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顺手抄起放在一边的拖把,“看你往哪儿躲?我要打死你!敢抢我的东西!”

“猩猩……老大……我是六郎啊!”虽然知道他现在已经六亲不认,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狠毒若此。

“我不认识你!谁是六郎?”他瞪圆了充血的眼睛,大吼一声,扬起手中的拖把,就劈头盖脸地朝我砸来。

我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阴风阵阵,急忙举起双手一格!

接着一股大力瞬间压到我的手腕上,砸得我又痛又酸,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不要紧,只听耳边传来了“咯吱——”的一声,接着一脚就踏了空。

“哇——”我大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顺着窗户就掉了下去。

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头顶月光飘摇。在下坠的那一瞬间,仿佛被死亡的翅膀笼罩,我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

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闷响,就在着地的那一刹那,我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无比,手一撑就缓解了下坠的冲力,但还是免不了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唉呦,六郎!你的姿势很帅吗!”宿舍对面的路灯下,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开心地拍着手。

死纯种!又幸灾乐祸!我张嘴要骂,才发现嗓子里吼出的竟是狼嚎,我居然在从楼上掉下来的一瞬间变成了狼!

“要不是你刚才变狼,现在一定摔成肉泥!”晨曦走过来,从我的嘴里掏出那个盒子,微微一笑,“干得好!我们这就去找那个丢弃它的男人!”

要怎么找?我好奇地舔了舔爪子,蹲在地上望着他。

“来!闻闻!”他把盒子递到我的鼻子底下。

“吼吼吼——”我怒吼一声,露出尖利的獠牙,扑上去就要咬他。

这个混蛋,居然把我当狗使唤!

“别激动!”他嬉皮笑脸地掰开我的嘴,“狼人的嗅觉本来就很厉害,尤其是在追寻邪恶的气味这方面,要是我有这本事早就自己上了!”

这还差不多!我低头闻了闻那个灰扑扑的泥塑盒子,伴随着灰尘的气息,一系列的幻象开始纷纷叠叠地扑面而来。

似乎有无数张表情各异的脸,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有黑发的,有蓝眸的,有惊恐的,有狂笑的,他们虽然千变万化,不变的是眼中的贪婪。

“吼——”我朝晨曦一摆头,叼着那个盒子,几下跑出了校园。如果没有弄错,我已经找到了那个人藏身的所在。

“你真是太厉害了!六郎!”纯种在我身后拍着马屁,跟上我的脚步。

我们的腿脚都很快,几个纵跃就把漆黑一片的宿舍楼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能感到那黑暗的深处,有一个如神魔般的巨大黑影,正站在高高的窗前,用杀人般的眼神望着我。

那就是昔日的朋友,和我共度了许多荒唐却又快乐的日子!只是,此时,他已面目全非!

8

“到底在哪里?”晨曦在我的身后跑得气喘吁吁,“要不我们打辆车吧!”

我瞪了他一眼,撒开腿继续往前跑。打车?还是饶了那些可怜的夜班司机吧!

我凭着那一缕熟悉的气息,穿过宽阔的马路,绕过几条狭窄的小巷,最终停在了一片荒芜凄惨的废墟前。

夏日的月色,为眼前这一片残破的平房,镀上了一层惨白朦胧的光。

“这不就是我们上次来过的那个地方?”晨曦一见到这片景色,顿时瞠目结舌。

“嗷——”我朝着月亮发出了一声挑衅般的呐喊,算是最好的回答。

他就在这里,就在这片阴暗的断墙后,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这声凄厉的狼嚎过后,周围又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静。在清冷而寂静的风里,隐约传来几下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在那边!”晨曦和我一同做出反映,迅速地往一个废屋的暗角扑去。

只见如水的月光中,一个穿着肮脏的白色衬衫的男人,正握着小小的照明电筒,在墙根里寻找着什么。

由于我们都不是人类,走路悄无声息,他似乎没有发现我们的到来,眉头紧锁,神情专注,伸手拨弄着石块砖缝。

“你在找什么?”晨曦冷冷地说了一句,声音之无情,在夜里听了似乎不像出自活人之口。

果然,那个男人听到这个声音,凭空打了个冷战,往我们的方向望过来。

他的脸苍白而消瘦,眼神中满含惊恐,正是前两天被我们吓跑的那个男人。

“哇——”他看到我们,再次发出凄厉的尖叫,“你是谁?到底是人还是鬼?”

“呵呵呵……”晨曦微微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犬齿,“你说呢?”

不得不说,他这个表情,再加上那张万年失血的脸,确实是形如鬼魅!于是那个男人就很配合地脚一软,“扑通”一下就坐到了地上。

“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

“这个……”晨曦从我嘴里拿出那个扁平的陶土盒子,递到他的面前,“也叫做没有做什么坏事吗?”

“给我!”他一见到那个盒子,顿时眼露凶光,扑上来就抢。

“还执迷不悟!”晨曦一闪身,他就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你懂什么?”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气急败坏地说,“只要有了它,我就会变成富翁!那是我千辛万苦才找到的财神!据说盒子里面装着一种很厉害的东西,每天召唤它,财运就会变得特别的好!”

“哦?是吗?”晨曦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没记错的话,是有代价的吧?传说浮士德曾经召唤妖魔,拥有财富的同时,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呵呵呵!”那个男人摇头骇笑,“代价?不过是自己的灵魂!跟钱比起来,灵魂又算得了什么?”

天啊!我惊诧得嘴都闭不拢,普天之下,居然还有比纯种更贪财的人!

“所以你拿到手就跑到这里来召唤它?但是被我们打扰,而你却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没错,所以那是我的东西!请你还给我!”

“哦?如果你能把里面的东西叫出来,我就把它还给你!”纯种潇洒地把那个小盒子准确地扔到了他的手中。

“这还不简单,你就等着看吧!”那个男人说着把泥塑盒子放到一块空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以那个盒子为中心,画起诡异的图形。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老大,刚刚他在操场上做的也是一样的。

男人的笔画缓慢而凝重,像是祈祷般虔诚而恭谨。随着他的一笔一画,一个巨大的六角星渐渐浮现出来。

“咔、咔……”随着六角星的完成,那个泥塑的、肮脏不堪的小盒子居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接着上面一层的泥土开始慢慢的龟裂,一丝一缕的黑气,夹杂着哭嚎的声音喷薄而出。

那声音波澜壮阔,仿佛是大海中的涛声,瞬间把我淹没。

那小小的盒子里,狭窄的方寸中,似乎封印了无数贪婪的灵魂,正挣扎着要逃脱束缚。

“六郎!快点扑倒他!”在一片嘈杂而恐惧的噪音中,纯种的声音像是锋利的剑,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膜中!

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只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后腿一蹬,就纵跃了几米,准确地扑到了那个男人身上。

“哇!狗啊!”他被我压倒在地,脸上显出惊恐的神色,拼命地用手推我。

“嗷——”我怒吼抗议,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狼狗不分的人!

这次他不说话了,在听到我标志性的狼嚎,看到我血红的舌头之后,头一歪,吐着白沫晕倒在地。

与此同时,身边的纯种飞快地冲到了那个六角星里,对准那个泥土的盒子,狠狠地来了一脚。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那些叫嚣哀鸣的黑雾渐渐散去,周围又恢复了一片静谧沉静。清风送爽,草木飘香,一轮圆月,以高傲的姿态高悬天际,美艳不可方物。

“真恶心……”纯种咧着嘴抬脚,只见那个盒子已经四分五裂,从里面流淌出黑色的液体。

我好奇地凑过去,还没等走到旁边,就被一股冲天的臭气熏了回来。

“唉,贪婪的灵魂,果然臭不可闻!”纯种朝我使了个眼色,“走吧,六郎!我们回去!得多谢这个男的把里面的东西召唤出来,我才能毁了这个可怕的容器!”

可是那上面为什么会画着鸡的图案呢?因为不能言语,我只好摇摇尾巴,跟在纯种的身后,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渐渐晨光破晓,金辉满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走着走着,我们由一人一狼,变成了两个人并肩赶路。最后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漫步在晨晖满地的街道上。

我狼狈不堪地摸回宿舍,是老大给我开的门,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蓬乱地望着我,“六郎,你又去哪儿了?一大早才回来?还搞得满身是土……”

他还没等说完,我就激动地扑上去狠狠地抱了他一下。

“真恶心!”猩猩一把推开我,“离我远点,又不是久别重逢,抱什么抱?”

“老大……”我抓着他的胳膊不放,第一次觉得他如此的亲切,“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哦?”老大挠了挠脑袋望天,“经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离开了很久的样子!那几天好像被关在了一个小盒子里,真是难受死了!”

后来我才从纯种的嘴里得知,原来那个鸡形的图案另有深意。据说那是北欧神话中魔鬼的左膀右臂,是引导人的贪婪之心的一种怪物。至于那个盒子,可能是过去人们用来跟魔鬼完成交易的一种工具,但是却只有拥有贪婪之心的人,才能被它捕获。

“唉……”晚上公开课,纯种跑过来跟我抱怨,“我们为什么要救你们宿舍的猩猩呢?你看他有什么不同?还是把那些东西据为己有,根本不肯还给我!”

“当然不一样!之前他只认钱,不认兄弟!现在他是既认钱,又认兄弟!”

纯种怨恨地瞪了我一眼,趴在桌子上打算睡觉。

“给你!”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只金光灿灿的表,递到了他的面前,“你的姜丝炖蛋!我那天晚上顺手摸回来的!”

“六郎!我从来没有觉得你这么顺眼!”他一跃而起,一把夺过姜丝炖蛋,放在脸颊旁来回地摩挲,“真想咬你一口,以表示我的感激……”

“不用了!”我吓得搬着书坐到离他几个座位远。哪知刚刚坐过去,就听到大病初愈的剩女小姐在神采奕奕地游说几个女生去招鬼偷钱。

“试试吗,很灵的!”她眼中冒着贪婪的光,指了指地上放着的一个青瓷罐子,“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里面就装着一只鬼!”

那几个女生对视了一眼,都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叽叽咕咕地凑到一起商量。

“喂……”晨曦从姜丝炖蛋的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清醒,跑过来拉了拉我的袖口,“六郎,你不觉得她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她不是天天都这样吗?”

“不是!”纯种阴沉地说,“我在想,她这是不是在变相敛财?那天晚上,她叫我们把眼睛闭上,然后钱就没有了……”

我听到这里,脑中顿时一片清明,转头朝巧笑倩兮的剩女小姐爆出一阵激烈的狼嚎:“吼吼吼——!”

还我钱来!

不义之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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