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顾我的反对,毅然替该死的日本鬼子打工去了。于是,我便成了中国留守老人大军中的一员,手握退休金艰难地磨蹭着孤独时光,不肯进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养老院。
我站在被高楼大厦左遮右挡的大街上,竟脆弱到来一阵风就能趴下,好在城市的阳光少,风也不多。
“嘿,老伙计,遛狗呢?”老杨迎面走来。
“啊,闲得慌,遛狗玩呗。”我无精打采道。
老杨提议喝两杯,虽为半生不熟的街坊,我依然很高兴。
借着酒我想诉苦:“就一个独生女儿,还不在你身边,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老杨劝道:“不在身边更好,还不让你生气呢。”
我苦笑道:“我倒是想生气,跟谁生去?”
想不到老杨听罢,半天无语,只一个劲往嘴里倒起酒来,拦都拦不住。
老杨终于放下酒杯像唱京戏道:“一家不知道一家苦啊。”
我不解:“你儿子儿媳守着你,还有一个大胖孙子天天绕着你叫爷爷,多幸福啊。”
老杨叹道:“老柳你不知道,前些天我才同儿子儿媳打了一架,为此我气的脑血栓犯了,输了半月液才过来。”
我就笑他:“打什么架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杨仰天长叹,娓娓道来。
老杨每月退休金2000多,都贴补给了这个家。另外他还找了一个看大门的活儿,想多挣些钱供儿孙花销。最近因为拆迁,他“失业”了。儿媳妇就“门难进”,儿子也“脸难看”起来。老伴心疼老杨,就一边追着孙子喂饭,一边唠叨老杨这一生的不易。结果儿子的脸更难看了,儿媳妇上来一句:“闲着吧闲着吧,一家子就守着那点退休金喝风好了。”老杨忍为贵道:“家贤(老杨孙子大号)从小没奶吃,一袋奶粉48块钱,全是我买的吧,我让他喝风了吗?”老伴也凑个下联:“子孝(老杨儿子大号)生意赔了,该银行七八万的贷款,全是你爸还的,他让你们喝风了吗?”
儿媳妇才不会真过喝风的日子呢,仅她的一支口红就二百多。老伴拾到口红发票后,心疼了,送完孙子幼儿园,就到处转悠着捡破烂儿卖。可破烂太不值钱了,口红钱还没堵上,儿媳妇又买了香水。老杨夫妻没说过什么,只是偷偷从自己身上省了又省,生怕孩子们难为情。
老杨感到非常寒心。老伴就替他出气道:“如果你们觉得有本事,就自己带孩子。”
儿媳妇撒泼道:“什么?你们想连亲孙子都不管?那还是人吗?”
这句话惹恼了老杨媳妇,她扑上去就打了儿媳妇的脸,儿媳妇便嚎叫着和婆婆撕扯了起来。老杨怕老伴吃亏,冲上去拉偏架,想不到儿子也冲上去拉偏架,可他显然是在帮他媳妇打自己的老娘。老杨见状掴了儿子的脸,儿子竟然狠狠地踹了老杨一脚,转身还揪住他娘的头发往后一拽,老杨和老伴便双双瘫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
我好歹插上一句:“中国的父母,就是贱!外国人把孩子养到十八就大撒把了,中国人是疼了儿子疼孙子,儿孙们呢,便心安理得地当‘啃老族’。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到头来有几个孝子呀?唉!人们就是想不开呀。”
老杨呐呐道:“谁说不是呢,你说我们欠他们什么呀?”
我似有所悟:“独立。”
老杨两眼发直:“独立?”
我说:“是的,听我老柳一句话,别再拼了老骨头去帮他们了,你这是害他们。等你不在的那天,他们怎么办?现在我想开了,老杨,带上咱的退休金,到养老院乐呵几年吧。”
老杨端着酒杯的手抖了半天,然后头摇得像‘老头乐’:“我做不到,我还是不放心他们呀,等我脑血栓好点了,我就去找个钱多的活干。”
告别老杨,我感觉有点冷。忽然想起自己这次上街其实是有任务的,就赶紧牵着狗直奔了邮局。
女儿电话里说,她在日本并没有享受到上等人的生活,叫我快点给她汇些钱,批评我放那么多退休金干什么,早晚还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