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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十年(1997—2007)

一阵巨大的阵痛

意味着一次巨烈的地壳运动

意味着四个板块的经络贯通

意味着挤压搓动

断裂并拢

火山爆发

意味着滚烫的岩浆

彪悍的冲撞

悲壮的振荡

地核一圈圈萎缩

地幔一层层软化

地表一道道飘摇

意味着江水上涨

峡谷上升

海拔上扬

吃水线一天天吃紧

淹没线一天天逼近

水位线一天天惊慌

意味着一辆新近的车头

拎着一串新婚的车厢

飞驰在一条特快的轨道上

飞驰在提速的环节中

飞驰在加重的接头上

飞驰在增大的结队处

飞驰在盆地以东

长江以西

黄河以南

而由此带来的幸福也是巨大的

令人始料不及

让人喜出望外

那就让我们来一次清洗

来一次清理

把这十年的每一天

每一分、每一秒

正面、背面

每一个立面、侧面、断面

裸露的隐藏的

表面和角落

由里到外清洗一次

由头到尾清理一遍

用吸尘器、清洁剂

高压水枪和去污剂

放大镜、显微镜

经纬仪、水准仪

光谱扫描

核磁共振

进行拉网式的排查

无缝隙的探询

不放过蛛丝马迹

不放过一点一滴

把灰尘与垃圾打扫干净

把枯枝与落叶打扫干净

把大脑与手脚打扫干净

把动作与造型打扫干净

把每一截刻度

每一根时针、分针、秒针

清洗得雪亮雪亮

清洗得纤尘不染

清理得顺顺当当

清理得窗明几净

175

一个相对的高度

绝对的高程

串联着上百万乡亲

两座城市

近十座县城

上百个场镇的

离去、远行

后靠或者迁徙

张飞庙、白鹤梁

森森的古柏

历历的碑帖

并联着漩涡、急流,险滩和暗礁

绞索、纤绳,导航站和航标灯

回水沱和漂浮物

满山的红叶、满江的涟漪

绝壁的字迹

陡峭的号子

安放在山腰的老屋

埋葬在屋后的祖坟

以及魂牵梦萦的乡音

联结着承包田、经济林

解体的犁铧

散架的锄头

刚风干的种子

刚灌顶的大棚

刚增加荷载的存折

刚拉拢的电线、电话线、闭路线

刚推上电闸的摩托车

刚打印好的外出船票

公路的

铁路的

水路的

石子的柏油的水泥的沥青的驱动

蒸汽的电气的牵引

满舵的螺旋的拉力

狭窄的弯曲的宽敞的平坦的路径

单向的双向的轨距

上行的下行的航速

沿着攀缘的拦蓄

沿着涨潮的寄存

沿着升温的堆积

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迁移

一次世界级会考的

全面破题

开始了颠簸、抖动、平稳

摇摆、震颤、惬意

晃荡、眩晕、适应

把深长的根

粗犷的碗

悲壮的情

从一块土地移到另一块土地

从一口水井挪向另一口水井

从一个酒杯倒进另一个酒杯

将汽车火车轮船

各种形状的通道

一股脑放进静谧的夜晚

用思乡和怀旧

烹制一种

速度柔软的回放

带上泥土

带上乡愁

带上口音

带上梦话

带上《静夜思》

带上余光中

带上辣椒

带上花椒

带上回锅肉

带上跟头酒

带上习惯和口味

带上泡菜坛和火锅底料

带上迁移证户口簿

带上转学证同学录

带上通讯地址和电话号码

带上短信息和电子信箱

带上房前的黄桷树坟头的香烛

带上屋檐的青石板屋顶的瓦片

带上晕车药晕船药

带上正天丸霍香正气液

带上握别拥抱与挥手

带上泪水抽泣与哽咽

带上叮咛嘱咐和相思挂念

带上所有的积蓄和全部的经验

他们扶老携幼

肩挑背扛

从江水的背影里走来

从山谷的肖像中走来

向着远方

向着正牺牲与奉献的方向

一百万的当量

一百万的体积

将在大江与大水的交接处

实施分解

将在江岸与水面的咬合点

实施分离

将在不同物质的寄生中

实施破译

它涉及到一百万伏的压力

一百万度的流通

一百万米的信任

一百万号的责任

一百万种运动

一百万种姿势

涉及到上扬的水

和时间的上升

涉及到繁衍生息

永续传承

这是何等重大的选材

何等重要的揭秘

即使是每秒钟

计算一百万次的

超大内存

都嫌太少太慢太迟

都觉得力不从心

或者无能无力

而唯有定做的河床

方能通得过这些题目

通得过一百万

和百万的一

这是生命的迁徙

这是命运的迁徙

这是血流的迁徙

这是血向的迁徙

无论是向南向东

向北向西

朝冷朝暖

朝外朝里

还是上游下游支流

流域之内或者以外

不同的经度纬度

时区和地界

不同的土质水质,湿度温度

含氧量和大气压

为水让路的人

个个都是顶天立地

都是柔情似水

都是豪情万丈

令人叹为观止

肃然起敬

我由此想到了候鸟

一生都在迁徙中度过的动物

它们在越冬时迁徙

在产卵时迁徙

却从没有想过

在何时何地歇息

而这些移民

我们亲亲的兄弟姐妹

他们的迁徙

是起始更是终止

这是一座雄性的城市

“它”与“她”

不是其恰如其分的称谓

不是其恰到好处的定位

唯有“他”

才是合金的第三人称

铁质的性别

钢质的喊声

大山是他隆起的肌肉

大水是他奔腾的血液

奇异的峰峦

是他鼓起的喉结

茂盛的森林

是他浓密的胡须

他的双肩

大山般开阔

他的臂膀

大水般有力

一头担着三千年历史

一头挑起三千万重托

一头担着斑驳的城墙

摩天的大楼

流水式的作业

灯红与酒绿

一头挑起古老的村庄

飘香的稻浪

个性化的耕种

丰衣与足食

一头担着红火火的城市

一头挑起闪悠悠的农村

一座城市的下面或者后面

基础或者支撑

往往不仅是工厂、写字楼、城镇户口

不仅是商场、酒店、VIP

静止的俄罗斯轮盘

运动的钢铁构件

而是更为广大的农业、农村和农民

更为广泛的羊肠小道、石磨和炊烟

灌浆的田埂土沟

拔节的苗圃果园

年复一年的开垦

周而复始的耕种

粮食的囤积

房屋的累计

六畜的兴旺

人丁的发达

如同耸立的险峰

总是跻身于巍峨的群山

参天的大树

总是根植于茂密的森林

浩荡的江河

总是发源于涓涓的细流

跋涉的征程

总是起始于深浅的脚印

整整十年

我都在琢磨这么一个问题

是不是所有的成果

都需要基石或者支点

是不是一切的城市

都必须进化在建筑的上面或者前面

他们是土地的艺术家

是善于播种的诗人、作家

是善于耕作的音乐家、舞蹈家、戏剧家

是善于收割的画家、书法家、摄影家

他们在泥土上构思、下笔

他们在泥土上练声、压腿、走台

他们在泥土上写生、临帖、对焦

在水车上吟诗、作对

在锄把上唱歌、跳舞、表演

在晒场上素描、写字、拍照

在泥土与农具上

灵感喷涌 激情迸发

他们把劳动

当成生活的来源

当成高于生活的

真真正正的创作

当成语言、声音、形体、对白

线条、色彩、墨汁、曝光

把播种写成诗歌、小说

写成散文和报告文学

把耕作谱成五线谱、动作

谱成故事情节和彩排

把收割绘成山水画、碑林

绘成颗粒、精度和相数

把生产的全过程

凝固在文字上、声音上、舞台上

凝固在纸张上、笔锋上、色温上

凝固在农业的每一个环节上

凝固在农村的每一个季节上

凝固在农民的每一个骨节上

他们站立在田间

抚摸着种类繁多的虔诚

抚摸着参差不齐的祈祷

抚摸着长短各异的朝觐

抚摸着日出而作 日落而归

男耕女织 田园牧歌

像一尊佛

像一尊像

像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

让人鬼使神差地

禁不住驻足肃立

双手合拢 闭上眼睛

这是十年之前的

一幅油画

是站在近处的《父亲》

只是他的额上

不再裹着白头巾

而是戴着棒球帽

他的耳边

不再夹着圆珠笔

而是搁着签字笔

他的手中

不再端着破缺的粗碗

而是握着保温杯

他的指拇

不再缠着未经消毒的白布

而是贴着中外合资的“邦迪”

他的脸上

不再浮现惆怅与忧虑

而是写满微笑与自信

他们是土地的主人

与土地保持着世界上最好的

主仆关系

他们懂得土地需要什么

喜欢什么

关心什么

知道土地

对什么嫉恶如仇

义愤填膺

他们习惯在很低的位置

注视着土地

凝望着土地

让自己在土地的面前

变得矮小、渺小

虚弱、卑微

让土地的光芒吞食自己

淹没自己

覆盖自己

他们对土地饱含深情

始终坚信是土地

养活了自己

他们对土地充满崇敬

固执认为是土地

成就了自己

但直到今天

他们真正拥有土地

重新回到主人的座位

却一直没有搞得明白

自己为什么叫做农民

而不是土民

“亦工亦农

辈子不穷”

“农民工”三个字

似乎对这句久远谚语的前半部分

作了最为贴切的诠释

最为生动的解析

尽管后半部分读起

总让人鼻子发酸

总让人愤愤不平

总让人浑身不爽

总让人感觉受了委屈找不到地方诉说

遭遇不公找不到地方评理

是的,“亦工亦农”不假

他们是农民,也是工人

怀揣着居民身份证

和外来务工人员暂住证

脚踩在城市

根却在农村

但“辈子不穷”不真

正是因为“辈子不穷”的理想

他们才在农忙时

卷起裤管扛起锄头奔忙在田间

农闲时穿起工作服戴上安全帽

在脚手架上侍候着钢筋与混凝土

侍候着城市的每一天

和我们生活的舒适与惬意

我只希望着 有那么一天

在不远的将来

当我们再读到这句话时

能够真正把它读全 读得透彻、完整

一排排一幢幢新颖别致的农民新居

让人忘记这是偏僻的乡村

让人忘记最近的专业户、承包地

最远的人民公社、贫下中农和工分

稍近的农业税、医疗费和学费

稍远的茅草屋、土墙和煤油灯

让人想起城市的花园洋房、别墅小区

想起棕榈泉、高山流水和蓝湖郡

高密度和高容积率

见缝插针的规划与设计

需要净化的空气

和水中的白矾

人造的田园风光

虚报的自然环境

让人想到回归

想到复原

想到清水中的芙蓉

污泥里的荷花

想到圣经、伊甸园

想到陶渊明和桃花源

房前是层层叠叠的梯田

绿油油的秧苗

屋后是大片大片的熟地

金黄黄的油菜

房顶是最纯净蓝天白云

和太阳能热水器

楼下是储存粮食的地窖

和尽情享受的视听室

此外还有阳台、落地窗

英特网和停车位

沿长江一线

沿嘉陵江一线

一座座大桥飞架南北

飞架在水的头顶和山的脊梁

焊花和弧光

水泥和砂浆

模板和扣件

护坡和挡墙

将桥墩和江水

紧紧焊接在一起

将桥基和山体

紧紧搅拌在一起

将结构与造型

紧紧粘连在一起

将跨度与臂长

紧紧铆结在一起

如此多的焊点

焊牢了如此多的江水

南滨与北滨

桥身与桥面

黏稠的滚滚车轮

稀释的萧萧笛鸣

如此高的标号

早强了如此多的山路

南岸与北岸

引道与立交

全息的往来穿梭

单色的隔岸观火

当时间与道路完美地对接

一座城市就陡然缩小

浓缩成一壶银针、一壶秀芽

一瓶冰点水

一曲《太阳出来喜洋洋》

一支龙凤呈祥

浓缩成纵横交错

各行其道

内环与外环

放射状与扇形

八小时的半径

一小时的圆周

半小时的幅面

30分钟与1800秒

于是,我们真正可以

对着地图

丈量风阻和摩擦系数

测试消耗和投入产出

用最娇小的比例尺

用最温柔的计量单位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

拍打时间的弹性和回力

如同软硬适宜的血管

最利于血液的流动与循环

最利于生命体征的通过

最利于血红蛋白的新陈代谢

最利于一座城市

在追赶中加大油门

从快车道

迅速驶上超车道

一种速度有时就是一种生活

如同轻轨

一种低噪音、无污染的运动

一种无盲区、无屏闭的漫游

从较场口到杨家坪

从杨家坪到新山村

上天、入地、平行

拨打、接听、待机

一段短短的路程

让我们历练了不同的人生

它时而从我们的头上掠过

行驶在风光与炫耀中

时而从我们的脚下钻过

穿行在黑暗与挤压里

但更多的时候

它是从我们的身旁经过

徜徉在准时与准点中

流连在匀速与匀称中

像一位刚结识的新朋友

彬彬有礼、落落大方

有时腼腆、羞涩

有时热情、开朗

事实上,我更喜欢

身旁驶过的轻轨

它是那样的平等、平和、平静

与我们始终保持着合理的距离

于是,我时常选择放弃汽车

从曾家岩乘坐电梯直下

在面对江水的站台

等候一种新的生活

沿长江顺水而下

沿乌江逆水而上

顺着钢铁的光洁

逆着金属的光线

一条巨龙穿越武陵山

穿越小南海和风雨桥

石灰岩和泥石流

白垩纪和侏罗纪

摆手舞和花灯

银头饰和蜡染

穿越沉睡的矿床

沉寂的丹青

丰饶的流量

充沛的落差

千年的阻塞

千里的隔绝

穿越风化层和冲积层

断裂带和消落带

神话与传说

图腾与崇拜

土家的彪悍

苗家的果敢

那是一首钢铁的山歌

拖着长长的声调

奏鸣在碧绿的江畔

缭绕在险峻的山腰

那是一阵金属的舞蹈

踱着款款的节拍

移动在深色的旷野

盘旋在苍茫的峰峦

清晨

我们再一次来到江边

再一次接近成片的码头

成林的吊车

成批的客轮、货轮

成串的拖驳和滚装船

上上下下的乘客

起起落落的货物

长途的、短途的、中转的

旅行的、赶路的、回家的

船期和仓位

票据和路线

集装的、散装的、混装的

进口的、出口的、流转的

航程和吨位

吃水和时限

我们还会接近

随水位涨高的

吞吐能力

运送旅客量

污水处理装置

保税港和就地通关

还将在前方

或者不远的将来 接近

无障碍的航速

无阻力的航班

平缓的水流

辽阔的水面

梯级船闸

和万吨级船舷

十年间,一座城市

就是一个偌大的建筑工地

脚手架与塔吊

资金与进度

遍布每一页台历

写满每一篇日记

向东,向着初升的旭日

向西,向着辉映的晚霞

向南,向着子午线与赤道

向北,向着北斗星与极地

一座座立交桥

是一个个关节

使这座城市

更加活动自如

一条条道路

是一根根血管

使这座城市

更加精力充沛

一幢幢摩天楼

是一块块肌肉

使这个城市

更加威猛有力

一片片绿地

是一片片肺叶

使这座城市

更加呼吸自在

一套套住宅

是一个个细胞

使这座城市

更加鲜活无比

从解放碑到陈家湾

从观音桥到杨家坪……

一条条步行的街道

满足了一座山城

期待搁平的心愿

渴求散步的兴致

这里没有爬坡上坎

这里没有陡峭弯拐

这里山高路平

这里一马平川 只有

熙熙攘攘的人群

匆匆忙忙的步履

国外的沃尔玛来了、家乐福来了

海内的大都会来了、远东来了

大陆的王府井来了、华联来了

市内的新世纪、重百来了

它们意气风发

豪情满怀地

云集在步行街上

并肩转悠、比肩溜达

时而闲庭漫步、时而歇息停脚

时而一路狂奔、时而一路小跑

在它们的眼里

步行街就是一个田径场

它们是来自四方八面的选手

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终点的比赛

而在我看来

步行街则是一种行走方式

每个人都是参赛队员

每个人也是场内观众

向往水平

就注定爱上广场

学会全身放松

学会悠闲自在

爱上朝天门

爱上人民大礼堂

各种样式的集会

多种规格的庆典

庄严的升旗仪式

欢畅的节日礼花

爱上一小块空地

爱上拆迁赔偿、设计施工

挖掘机与推土机

气锤、风镐与震动炮

把突出的部分刨平

把低洼的地方垫高

造一个小型的平原

垒一方硕大的天地

铺设大理石、花岗岩

铺设清晨的太极拳

白天的都市游

傍晚的健身操

安装路灯、射灯、激光灯

安装绵绵的情话

轻轻的拥抱

深深的亲吻

修建音乐喷泉、绿化带

修建老人的幸福

孩子的欢笑

年轻人的愉悦

在小桥与流水之间

在奇花与异草之间

在遮天蔽日与错落有致之间

一幢幢建筑

新苗般拱土而出

森林般拔地而起

高层的、超高层的

亚高层的、多层的

树木

板式的、框架的、砖混的

点式的、蝶式的、中式的、地中海的

生物圈

把居住的品质砌筑到一起

把居家的风格砌筑到一起

把居所的重量砌筑到一起

启开一种回归

拨开一种复原

推开一种到位

它们从远方和乡下

搬运来新鲜的空气

透明的阳光

结实的雨水

鸟的啼鸣

花的芬芳

它们从楼盘和小区中

搬运来建筑面积与套内面积

户型图和合同书

按揭与一次性付款

开始生活的装修

人生的装饰

博物馆就是一个瓶子

盛装着一个城市

广为流传的故事

和鲜为人知的秘密

名称是它的标签

上面有使用说明和范围类型

出入口是瓶盖

负责关闭和开启电动的大门

大厅和过道相当于瓶颈

让人浸染某些氛围和气息

最关键的是瓶体

它是专司陈列的部分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

若干个展厅

包括大轰炸半景画

集合声光电的多媒体

栩栩如生的雕塑

情景再现的场面

一帧帧图片说明

一件件实物佐证

最早的出土文物

最近的考古发现

一片碎瓷、一匹青砖

一粒谷种、一枚铜钱

都在述说着过去

传达着很久以前

而瓶底则是它的外观

是一座城市的表面

我最看不懂的是它的门票

是不是也与这个瓶子的口径有关联

谈到工业

我们不再看到林立的烟囱

冒着滚滚的浓烟

不再听到

隆隆的机器

发出轰鸣的锤打

不再闻到

纵横的沟渠

散布刺鼻的气味

不再摸到

皱巴巴的工作服上

起垢的污渍和职业病

不再感到

工人就意味着劳保

意味着噪音、粉尘和空气糟糕

意味着手套、统靴和安全帽

各种与疾病相关的补助

以及与身体有关的疗养

钢铁和电机

变得干净而温柔

变得宁静而和蔼

变得一声不响

一丝不苟

一尘不染

变得亲切、亲密、亲热

可爱、可靠、可信

成为我们的伙伴和兄弟

于是,工业呈现出快乐与快感

与我们建立起

血水交融、唇齿相依的关系

谈起工业

我们更憧憬量变与质变

憧憬更高与更新

憧憬四两拨千斤

憧憬最小的体积最大的容量

憧憬最长的横杆最短的助跑

在憧憬金属与肌肉的同时

更憧憬窗口与平台

颈动脉和脑细胞

它们让经济

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滑向了升空的跑道

一块集成电路

也许简化了

全年的经济指标

一种新型材料

也许降低了

半年的成本消耗

一枚电子元件

也许省略了

一类事故的问题查找

它们让金属

有了弹性和拉力

可以随意地压缩延长

他们让肌肉

有了钝角与锐角

可以万向地转动伸展

他们让工业

有了智慧和思维

可以尽情地发挥创造

三十个特色工业园区

是三十片风格迥然的苗圃

是三十座性格各异的花坛

是三十块格格相入的试验田

横卧在城市与农村的接头处

横卧在现实与未来的接缝处

风的装订线

光的插线板

种植着三十颗转变方式

三十粒经济增长点

种植着传统的加工、制造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种植新兴的生物科技、电子信息

种豆得瓜、种瓜得豆

从资金密集型到技术密集型

期待和盼望

从没有如此密集过

从没有如此密切过

把不同的种子撒下去

就可以获得相同的收获

获得横坐标的快进

纵坐标的飙升

把不同的巢穴搭建起

就可以引来相同的凤凰

引来受精产卵

孵化破壳

把不同的经历插进去

就可以拥有相同的知觉

类似而立之年的功成名就

大年三十的喜庆吉祥

微型的经济

有时也是强大的

譬如长安、譬如奥托

譬如单排座、双排座

譬如“托儿”的昵称

“奥奔”或“奥迪的弟弟”的雅号

娇小的车身

精瘦的轮胎

袖珍的排量

单薄的驱动

却跑出了全国领先的

成绩和纪录

跑出了主营范围、行业界限

和条块分割

造枪造炮的机器

制造出了

比子弹和炮弹还要快的

速度和奇迹

制造出了飞奔的羚羊

独特的幸福

沃尔沃的土质

和直达的马

制造出了一根

撬动经济的杠杆

一个

垫起力臂的支点

制造出了成双的轮胎

成单的方向盘

有双有单的装配线

不双不单的价值观

嘉陵、建设

力帆、宗申、隆鑫

两个方阵

是两只车轮

两副松紧各异的车把

两道深浅不一的辙印

同一台机床切削的

汽缸和汽缸床

同一套模具锻压的

活塞和活塞环

被市场与经济组装在一起

被体制与机制组装在一起

被自主与创新组装在一起

被科技与文化组装在一起

被流水线与机械手组装在一起

被集装箱与物流车组装在一起

被艰难与艰辛组装在一起

被呕心与揪心组装在一起

行驶在崎岖的重庆山路上

行驶在狭小的地球村庄里

成为中国乃至世界

功率最大的 摩托

一种工具和动力的

代名词和同义词

它的色调

是典型的巴渝红

它的外观

是腾飞的中华龙

它的引擎

是地道的中国芯

从下半城到沿河街

从宰牛场到千厮门

从“水八块”到马氏兄弟

一种欲望长盛不衰

船工和纤夫的肠胃

石磨般锋芒

划行与背负的饥荒

江水般宽泛

带着辣椒与花椒

寒冷与风湿

渔火与星火

贫困与窘迫

带着毛肚与鸭肠

灶具与燃料

卑微与伟大

美味与美食

一口铁锅

煮尽了江湖

煮遍了酸甜苦辣

煮遍了喜怒哀乐

煮熟了人间百味

煮熟了人生百态

在一座城市的后厨

热火朝天、翻江倒海

滚烫的牛油

熊熊的火焰

三九天的热量传递

三伏天的以毒攻毒

把一种底料

足足熬制了一百年

登上一棵树

登上两江亭

登上制高点

登上穷尽处

你会看到天与地

被黑暗缝纫得天衣无缝

天上的星星

与地上的灯光交相辉映

你会感到脑门发烫

毛孔肿胀

有许多发光体

伸进了自己的身子和目光

你会分不清远处

辨不清前方

哪些是星光

哪些是灯火

哪些是黑夜的眼睛

哪些是失眠的房间

哪些即将消逝陨落

哪些即将灯枯油干

你会自然而然地

把自己想象成

满天繁星中的一粒

万家灯火中的一盏

最明的一粒

最亮的一盏

你会不由自主地

将自己委身于某个星座或某节灯丝

在苍茫的天宇

完成某种交叉与重合

这道靓丽的风景

不分昼夜地流淌在时尚的街头巷尾

鲜活、灵动

热烈、奔放

流淌在期刊封面

模特大赛和T形台

电影银幕电视屏幕

链接频繁的门户网站

流淌在报纸头条

感动中国的人物评选

奋不顾身与见义勇为

春蕾计划与助学工程

流淌在争光贡献奖

国务院特殊津贴

大学校园、科研机构

学术报告和研究成果

流淌在营业执照

法人代码和税务登记证

跨国经营和公司上市

纳税金额和企业文化

由花样的年华构成

由标致的青春构成

由歌声和笑声构成

由身材和线条构成

由时装和三围构成

由淡妆和气质构成

由柔情和温存构成

由刚烈和泼辣构成

带着水灵灵的水

带着火辣辣的辣

翻越歌乐山

翻越制约的时间和限制的空间

找一块水草丰美的空地

建一座城

建一座适宜大学居住

适合书声和铃声的城市

挖一个沟壑纵横的池塘

放一些营养丰富的饵料

养育那些喜爱咬文嚼字的鱼

喜爱阿拉伯数字的鱼

喜爱元素周期表的鱼

喜爱A BCD 的鱼

喜爱鲁班和达尔文的鱼

喜爱莫扎特和达芬奇的鱼

池塘里的水声

将和城里的书声和铃声

汇流到一起

形成一种新的和声

形成强音和轻音

高声部、低声部和多声部

而那些觅食的鱼儿

将顺着每一个音符和音节

顺着阶梯教室与风雨操场

兴趣小组与社会实践

早自习与晚自习

老师的绰号与同学的诨名

如饥似渴地

鼓动青春年少的腮腺

用求知追问的鳞片

奏响风华正茂的乐章

向往蓝天

一座城市就选择向北

选择滑翔机或者喷气机

升降机或者卷扬机

热气球或者动力伞

钢丝绳或者镀锌管

成片开发或者高附加值

产业孵化或者风险投资

保税区或者出口加工区

大规模或者世界五百强

磁场的正极或者负极

水银的正面或者背面

选择高起点高标准

高速度高效能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浑天仪与地动仪

《黄帝内经》与《本草纲目》

经开大道和无字碑

创业中心和楼宇工业

海王星与寸滩

棕榈泉与蓝湖郡

选择方向的增加值

方位的贡献率

往北的风往北的雨

朝北的窗朝北的门

天上的北斗星

地上的指南针

选择我的选择

协信TO W N 城与微风吹过圣芭芭拉

一张进度表

贴在南墙

左手的上方

黑夜的上方

睡意的上方

梦呓的上方

观音桥与曾家岩

相对的江北江南

绝对的二十六楼六十八号

贴在一个诗人的感情与感受之上

思索与思考之上

语气与语法之上

困倦与咳嗽

突出的腰椎间盘

压迫的坐骨神经

短促的夜晚

关闭的风力和光线

节假日与双休日

显示器与内存条

M icrosoftW ord与输入法

一次性打火机与烟灰缸

牌局与酒局之外

江湖与场合之外

水分与空心之外

一个夏季和一个冬天

百年未遇的每日一报

刚刚进场的装修方案

一粒去了皮的字

一颗剥了壳的词

一截卸了妆的诗

十年磨剑

推拉与下压

力与力的摩擦

将十年的寒光和锋芒

将十年的对抗和较量

汇聚在剑刃上

汇聚在出鞘时

汇聚在亮招时

汇聚在挥动时

汇聚在剑气与剑阵中

剑形与剑式中

剑语与剑思中

汇聚在腕力与臂力中

招式与套路中

进攻与防守中

汇聚在炉火与烈焰中

熔化与锻打中

青筋与汗腺中

汇聚在指尖与脚尖上

肘拐与膝盖上

手心与足底上

汇聚在铁器与瓷器上

脸谱与油彩上

曲线与直线上

一柄好剑就此在手

就此吹毛断发

就此削铁如泥

一座城市就此闻鸡起舞

就此仗剑远行

就此倚天屠龙

十年寒窗

一座城市在灯下苦读

头悬梁

锥刺股

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

对着对仗工整的墨汁

对着对酒当歌的笔锋

对着一寸光阴一寸金

对着寸金难买寸光阴

对着四书五经

对着天文地理

对着《康熙字典》

对着《百科全书》

对着《十万个为什么》

对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凿壁偷光

卧薪尝胆

把甲骨与竹谏

活字与雕版

一页页铺平

一篇篇摊匀

一行行分拣

一字字列排

他相信

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颜如玉

更相信

读书破万卷

下笔如有神

十年树木

给一座城市留下的

远不止十圈年轮

十抹皱纹

十粒晶体

十个绳结

十次干茎的增加

十次冠顶的升高

十次脂肪的减少

十次枯萎的降低

而是十度新芽吐露

十度枝繁叶茂

十度繁花似锦

十度累累硕果

也是十度松土除草

十度剪枝嫁接

十度施肥浇水

十度杀虫祛害

更是十度春风满面

十度艳阳高照

十度秋高气爽

十度风雪傲立

还是十度萧瑟

十度凋零

十度落叶

十度冬眠

它让一座城市

在生长中经历风雨

在成长中见尽世面

由树苗茁壮成树木

从一到十

是个数的结束

位数的开始

是阿拉伯在一座城市

量的突破

质的飞跃

是所有巨大的、天文的

数字或者数目

必须越过的坎和杆

是一个孩童

从呱呱落地

到牙牙学语

到蹒跚学步

到天真烂漫

到少年老成的过程

一点一滴地

一笔一画地

记录了整个事件的全部场景

一个人的十年

一座城市的十年

一座城市与一个人的十年

十年的一个人

十年的一座城市

十年的一座城市与一个人

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

特殊渊源

和微妙关系

以及他们即将进入的

第一个位数

第一次换代升级

三千六百五十行阳光

是由三千种色温

加六百种暖意

加五十种过滤

精炼而成

是由三千六百五十次直达

三千六百五十次反射

三千六百五十次折射

三千六百五十次倒映

精炼而成

是由三千六百五十面长度

三千六百五十面高度

三千六百五十面宽度

三千六百五十面厚度

精炼而成

是由三千六百五十斤感染

三千六百五十斤感悟

三千六百五十斤感动

三千六百五十斤感恩

精炼而成

是由三千六百五十个版面

三千六百五十个波段

三千六百五十个频道

三千六百五十个网址

精炼而成

是由三千六百五十行激昂

三千六百五十行激扬

三千六百五十行激励

三千六百五十行激流

精炼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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