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天光黯淡,走在我前头穿着黑色斗篷的鬼差也不多话,只静静的引路。我原只是傻傻的跟着不愿多话,可眼看着走了许久都没有尽头,忍不住发问。
“鬼差大哥,据说这轮回之前是要喝孟婆汤的,那我这一世的一切便真真都不会记得了吗?”
“鬼差大哥?”我见他半晌都没回答,大着胆子上前碰了碰他,横竖我现在都已经死了,断断不会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好怕的?
约莫是觉着我冒犯了他,那鬼差转身瞪了一眼,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悻悻的松开手,心里暗暗嘀咕,怪不得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只是我死了怎么都见不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呢,难道是我级别不够吗?一路上只有这个阴森森的小鬼,他还看上去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暗暗又切了一声,这鬼差约莫是哑巴,要不然就是做了坏事被拔了舌头,以前看的戏文上就说这阴间本就有一种罪是要拔舌的。我兀自笑着,想那长舌的白无常定是拔舌的时候没拔下来给拽长了。
“你死了很开心吗?”
蓦的听到那鬼差说话了,我吓的一下子捂着胸口跳了起来,怪不得阿爹总训诫说不能在背后说人。
吐了吐舌头,我叹了一口气,想起我的死竟是心心念念等着的夫君造成的,心里一下子揪了起来,被刻意忽视的悲伤猛然袭上心头,心里眼里满满都是酸涩,就连着嘴里也尝到了苦苦的味道。
“鬼差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前世做了什么坏事,不然怎么夫君一直都不喜欢我,成亲没多久就走了,好不容易见到了,还要我死……”我这才哭出声来,像个孩子一样哭的毫无形象,还用鬼差大哥的斗篷擦起了眼泪。
“我十五岁就嫁了他,等了他那么多年,我一直都不怨的!就连他要我死我都不怨的!”我继续抽泣,见那鬼差任我用他斗篷擦眼泪也不曾说什么,许久没有人可以倾诉的我感激莫名,尤其是他不会像未出阁之前伺候我的丫鬟红袖和添香一样总是插嘴,我更是立刻把他当成朋友了。
想着他虽然不多话但还是个好鬼,而且眼下也只有他能让我倾诉了,我又用着他的斗篷擦了一下鼻涕,继续道。
“其实,其实我还是有些怨的,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我学做饭,学针线,学农活,也努力不娇气……可夫君即便再怎么不喜欢,怎么会要杀我呢?你说,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
“鬼差大哥?”见他变了脸色,衬在黑色斗篷里愈发显的苍白,手指也有些微颤,我大为感动,他这约莫是在为我抱不平吧!
谁说鬼便是阴森可怖的东西了,我瞧着这鬼倒是很有人情味,我与他才第一次相见,他一路上不仅没有像戏文上说的那样为难我,此番还这样听我唠叨,我愈发觉着他是个好鬼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没事的,我猜想夫君定是不得已的,一定有苦衷的!”
“他这样对你,你还信他?”他嗤笑。
我大力的点点头,似乎这样就更加可信一样。
“自是相信的,他是我夫君呀!而且,我的命本就是他的!”我扯起身上的衣带,想起和夫君的初遇,还有后来的成亲,怎么也想不明白,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如今竟会是这样的天人永隔。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叹一句万般都是命数,而我的死,也是命中注定的吗?
末了,看着身边的鬼差大哥,想着待会儿饮尽孟婆汤之后和夫君之间的一切便真的烟消云散,不由的悲从心来。
“当日他在玉盘山救了我,我便把他放在了心上,想着哪一天,若是他要我做任何事,即便是死,我也绝无二话!”
听了我的话,那鬼差大哥似乎很是惊讶,连身子都微微晃了晃,若不是我眼尖,只怕是还发现不到。
我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心想着这鬼差大哥应该是素日里在这阴间没怎么听过故事,听到我这般深情的说,约莫是被感动了吧。
找了个石头坐下,又拍了拍边上朝鬼差大哥点了一下头,不过他没有理会,我也不介意,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该去喝那孟婆汤,再入轮回,从今之后就连今生的一点点念想都不会再有,心里一阵阵的发寒,越发的不想再走了,心想着现在跟鬼差大哥也算是朋友了,要不然跟他求求情,哪怕是能在这世上多留一刻也是好的,于是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大哥!”自动省略掉鬼差两个字,寻思着这样应该会再拉近点距离。
可话音刚落,那鬼差大哥竟恼了,大声喝道:“我不是你大哥!”
我被他吼的从石头上跌下来,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翻江倒海的出来,赖在地上发起飙来。
“那你想怎么样?我死都死了,这一路上还不得安生么,我喜欢的那人,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夫君,亲手赐我毒酒叫我死……我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真的说到这里,我居然没有哭,还轻笑出来,原来,我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不介意。
“我不想喝那孟婆汤……”我双手抱膝,好半天,才幽幽说道,“虽然戏文里都说喝了之后便能忘了所有伤心的事情,可,可我还想记得玉盘山。或许,他真的是有苦衷的,那这样,我便要去问他一问,否则……”
“否则又能如何?”他冷哼,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沮丧的扭过头去。
“呶,给你!”许是见我生气了,他拍拍我的肩,伸手递过来一个物件。
我原先准备耍耍性子的,未出阁之前我也是个骄纵的货色,爹娘宠着,府里头惯着,小姐脾气本也很重,只是后来遇见夫君,嫁与夫君才敛了性子,此番虽想再使性子,可深知这十几年的时光早把我的性子消磨殆尽,身体已不自主的转过去。
待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却又害怕的往后躲了两步。
“鬼差大哥,你这是何意,方才我也不是有意冒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