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正处于一夫一妻的配对关系之中,可你依然觉得受到了遭禁之人的诱惑。也许你是单身一人,并到处同人上床,可仍然渴求真正的爱情。我们一旦选择了生殖策略,为什么别的策略不消失呢?为什么做人就得遭罪?
我们的重大问题就在于,原始人类的等级,一代代是不固定的。没人愿意成为最底层的类人猿,因此,部落的阶级结构就经历了剧变。地位低下的人生的孩子,可以奋起造反并获得特权高位。地位高的人同地位低的人生下了孩子。我想你明白了这个问题。专一和乱搞这两种相反的生育策略并没有分离出两个单独的物种:滥交人和单配人。这就导致了一切智人都有的、隐秘的、具有精神分裂症特点的性特征。
是的,我们祖先的性交活动,多得足以将所有高尚的基因和下流的基因混合在我们每个人身上。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对自我受压抑的一面持对抗态度,这是一种原动力,使大量医师有事可干、忙个不停。忠贞的妻子对挑逗自己丈夫的荡妇恨之入骨。地位低下的小老婆,对自命清高的假正经女人恨之入骨,因为她们有个地位高的爸爸,又能找到地位高的男人。然而,小老婆总想扶正,而当妻子的总希望更放荡一点,能得到野性十足的放荡基因。丈夫跟妻子的意见一致,认为那些风骚放荡的骚女人不值得尊重,可当丈夫的其实也想跟那些女人上床干事。而如果没有投入的表示,甚至野女人也不愿跟当丈夫的发生关系,这种情况真的令当妻子的感到恼火。我从前一直是个随心所欲的单身汉,鄙视那些把自己拴在某个悍妇身上的绅士——老兄,没有哪个女人管得了我——可是,随着我逐渐老去,我在抽泣中入睡,梦见了子孙后代,梦见了温柔的老婆来照顾我。
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仇敌,可以体现我们的深层心愿,那就能将这些心愿处理得更好。幸运的是,我们周围始终都有别的智人。
霍华德·布鲁姆在他的《魔鬼原则:历史威力的科学考察》一书中,讲了一个重要的故事。
时间就在罗纳德·里根首次当选总统后不久,加利福尼亚州奥兰治县有一群基督徒的妻子,她们发现世俗的人文学科正在教自己的孩子走歪门邪道。这些妇女在显微镜下仔细研究了孩子们的中学课本,果不其然,女士们在课本的插图中发现了隐藏着的细微淫秽图片。于是,她们发动了圣战。基督徒的妻子们把这件事在公众中搞臭,学校害怕疏远了信基督教的家长,便调换了课本的插图。
同样的问题。课本插图并没有在图画的细部隐藏任何勃起的阴茎和高耸的乳房。奥兰治县那些基督徒的夫人们,看到的是罗夏墨迹测验,揭示出了她们自己隐秘的想入非非的心思。奥兰治县那些假正经女人发现了她们的敌人,而这个敌人就是她们自己。在每一个假正经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参加秘密祭神仪式者等待着逃离出来。
这便是幸福的家庭主妇阅读下流爱情小说,而幸福的丈夫到处张望乱盯的原因之所在。这也是风流男子和放荡女人背地里感到孤独寂寞的原因。这就是威胁来自色情性感的原因。社交的进化使得相互的性吸引进化成了威胁。原因何在?亲属们试图操控你的交配对象,基因却要你同外人结合。如果你的亲属们不赞同你选的情侣,那就可以肯定你的情侣有外来基因。没有什么比陌生人更性感迷人,也更危险了。
这就是“混种”——用于种族间杂交的种族主义词汇——才是人类之希望的原因。无论我们如何费尽心思教导自己的孩子去恨外族人,也无法阻止他们去跟外族人发生性关系。这也是同一物种的成员老是想做的事:拈花惹草、到处乱搞,以求得基因的多样性。灵长类动物总是同父辈们正在对抗的外来者私通。我们的曾孙辈命中注定要变成淡棕色的人。
回顾一下过去几千年人口漂泊的历史吧。每一代人都是100代、10代,或2代以前处于交战状态的人遗留下来的混血杂种。许多历史学家对一种和平的力量感到惊讶,这种力量持续稳定地将我们从争斗不休的只有几百人的小部落,变成了仍在争吵的有数百上千万人的庞大国家。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这种和平力量是什么。我们这些智人,与其说喜欢杀人,不如说好色。历史上,人类部落相遇时通常都遵循这样的模式:战争、强奸、掠夺、贸易、联姻、混血儿。
我在里根和史泰龙时期就成年了。我度过了受到睾丸激素刺激的青少年时代,准备打第三次世界大战。柏林墙倒了之后,我花了3年时间同一个俄国妞同床共枕。不久前,我准备参战去跟她的兄弟们对抗。可是,她那教条式的社会主义口音中有某种东西引得我的生殖器行礼致敬,而我那颓废的西方人的贪婪,让她为一个受到禁止的坏小子升起了铁幕。我们就意识形态进行争论,彼此叫对方“共产奴隶”和“资本主义的猪”,然后就像兔子一样相互打斗。
南方古猿两口子打架之后,立马就怀上了一大堆宝宝。这便是我们喜欢暴力和性交,以便在快活中形影不离的原因。我们在快活中共同体验了强烈的本能冲动,我们平时过分稳妥,不敢去追求这样的冲动。
这是一种风险很大的游戏。原始人类中有危险性行为的人,比只在本部落中有近亲配偶的人,遗传了更多的基因给后代。然而,原始人类中由受到尊重的邻居养大的人,比起部落中乱搞的人,常常较少受到驱逐或处死。我们在考虑自己的性爱情况时,都会权衡一下利弊关系,是为了基因的多样性而冒险呢,还是为了得到社会的认可而谨慎行事。
这就是我们这些智人,像精神错乱的病人一样,全都是一群假装正经的下流坯的原因。我们的内心,渴望专一独占的爱情,而我们的生殖器,则贪求像猩猩一样纵欲滥交。柏拉图凭直觉认识到,理智的驾车人控制着激情澎湃的奔马,从神经学方面来讲,他的这种直觉真是对极了。我们生长出重要的大脑新皮层来约束本能冲动,是为了适应社会的长期需要,但我们大脑中的爬行和哺乳动物部分,仍旧在狂呼大叫着要得到满足。我们让彼此对立的欲望进行竞争,掂量在社团中要冒的风险和产生的后果,然后一阵阵地发作或做出明智的选择,然后在余生中幻想着未曾踏上的道路。基因需要你全部的生育策略整装待发,而你却要考量邻里的权力关系,只让其中一种策略得到贯彻实施。基因不需要你功德圆满,基因需要你生儿育女。人这种动物,生来就有相互抵触的欲念,要满足所有这些欲望,日子肯定会过得很艰难。
可是我们不需要冲突!有机体讨厌冲突(我的少数亲友除外,他们就是为冲突而活着)!
这是众多例证之一,它表明,在什么情况下,竞争跟生物无关,而是跟基因有关。有时候,不同生物体的基因使生物之间互相竞争。有时候,同一生物体内正在竞争的基因使生物体自己跟自己竞争。我们就像基因驾驶的大型坦克,基因之间的冲突有一半都发生在坦克内部。冲突都归因于基因,不论是外部还是内部冲突。
显而易见,如果所有的基因都想把自己小小的脱氧核糖核酸屁股送入下一代,它们就会更好地合作共事,而如果胰腺与结肠一直争吵不休,那对谁都没有好处(尽管这恰好是我婶婶路易丝面临的问题)。可是,我们大脑的各部分总是互相搞破坏活动。比如说,我们堕入爱河的时候,我们强迫自己不吃那个油炸饼的时候,就在需要全神贯注时我们却开始入睡的时候,我们喝咖啡提神以便集中精力的时候,我们大发脾气的时候,我们图省事“忘了”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想睡懒觉却在跑步机上锻炼的时候,我们嘴上说迷上老公的兄弟是错误的而眼睛却一直盯着兄弟的屁股的时候。大脑的不同部分有不同的目标。在你这样大小的脑袋中,会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子目标,以及专门用来达到各个目标的种种大脑机制。一切目的都是为了传递基因。我们人类可以使任何事情都变得错综复杂。
这就是需要“你”介入的地方。主观的、具有自我意识的“你”(新大脑皮层)进化出来了,在社会环境中协调你那些互相打架的抉择——为赢得友谊、获取身份地位、建立良好的邻里关系、拥有稳固的家庭、配偶关系和性生活而做出最佳判断。你的工作就是:为别人的大脑构建一个实用模型,为自己的大脑构建一个自我开脱的模型,并且开始筹划。
正是我们内在的固有冲突,才使我们具备了令人惊叹的灵活性和适应性。我们人类比起具有较少灵活性(也较少神经性)的动物有更多的本能。响尾蛇就有一束高效率的本能,因此它们不需要治疗。它们没有自我意识,因为它们不是社会性的动物,所以它们没有进化出构建每个人的头脑模型,包括它们自身头脑模型的能力。理性思维来自折衷妥协,正在激烈竞争的本能之间的折中妥协。假如你内在的一切都顺顺当当地运行着——交配、打斗、产卵、进食——那你就不会有内在冲突,也不需要神经质的大脑新皮层。
当然,你是有罪的,你这个好色的小猴子。根据对存活的婴儿进行估算的结果,下丘脑的罪孽,跟大脑新皮层的文明选择,所获利益一样多。
这使我们变得很疯狂,我们可能只有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