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知所云
离毕业还有好几个月，校园里就铺天盖地的响起了各种校园歌曲，听得人揪心。多愁善感虽不是女生的专利，但在女生身上，是一种美德，在男生身上，难免遭人笑话。我干脆早早的就申请去我签约的单位实习了，竟也顺利的通过了。
有一次我下班时在公车上，正好撞见陈新竹跟何玉洁两个人刚去逛台东回来，她们说是为了面试去买一些显得成熟的衣服。下车后，何玉洁说有事要先走，只剩下我和她。我们的话仍旧很少。她说我现在就这么急着去实习，看来是已经厌倦了校园，迫不及待的想离开了，我勉强笑笑。之后我们隔些距离一直朝回走，都走得很慢，有那么一刻，我就感觉好像回到了大二那年一样。
颁发学位的那天，班上的同学都穿上了学士服，记得院长和党委书记要一一和院里的每一个学生拍照，他俩最后笑得表情都僵硬了。之后我们全班又到正门广场前拍照，那天校园广播里正在放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阿一古，真是的，受不了。顾一凡有向我迎过来，又招呼其他女生，说难得院草出在我们系，一起拍个照吧，我再也不会觉得她讨厌了，因为现在对于我，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可爱。陈新竹是最后一个过来的，还有人喊“陈新竹快过来，就差你了”，我俩是所有人里最难为情的，而且她站得离我最远。
之后毕业不可避免的临近了，班上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用酒精麻痹小脑，甚至一些人还不惜吐得肝肠寸断，然后抱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接下来我真正开始工作了，我留在了青岛，她选择了济南，我没有去问她和李强有没有分手，也许分了吧，毕竟她工作了，李强才大三。
我们部门的领导是个重女轻男的色鬼，对男的横眉冷对，对女的笑脸盈盈。只要是专业的年轻人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喝酒，很多话题就都是在骂他。
这个时期，我和陈新竹连短信都不会发，只是在她刚到济南没多久之后，她有发短信告诉我她的新号码，而且明显是只发给我一个人的，不是那种群发性质的。
在我们这个行业里，六十多岁的叫老专家，四五十岁的叫正当年，像我这种二十几岁的，就是一小屁孩儿，尤其我还只是本科生毕业。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之前和之后，没有关系的，从来就没有本科生能进得来的，看来当时能收我，多少还是因为和我所获的荣誉有一定关系吧，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自从进了公司之后，我的态度非常踏实谨慎，这些都是在学校里，我从陈新竹身上学到的，我想象得到，她在她现在的公司里，也一定就和她在学校里是一样认真的态度。令我没想到的是，变动来得那样快。有些事情，总是感觉现实生活中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可却实实在在的就发生了。这一年十月，先是我所在的项目组里的骨干心脏病住院；再是我师兄买的新车刚开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撞树上了，小腿高高的吊着在医院里躺着；还有，另一个负责人的老婆怀孕待产，死活不让他走，因而我竟然被我们项目经理选中跟他一起到西南亚去了。其实，我知道，他要我跟他去，也有这样一个原因，就是我自从进了公司起，就在帮他打杂，实实在在的就是他的秘书，不止是工作上的事，就连买电脑，买手机等等之类的烂事儿他都直接找我给他解决了。
我们不可能在短期之内就学会波斯语，事实上也并不需要，只用英语交流就可以了。本来是要有三个月的英语强化培训的，对我们竟然缩短到两个星期了。因为正要赶上XX国内大选，局势动荡，人心惶惶，驻XX大使馆办事处的相关工作人员特意给我们进行教育，告诉我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免因政治敏感话题而牵涉到人身安全。
在我临行前没多久，我和我妈视频，我说就走几个月，她也仍旧眼泪汪汪的。这时期，我的父母已搬去了韩国，但都没有入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入籍反倒更不合适。我妈其实还没有到退休年龄，就提前退了，她是妇产科医生，曾经，有很多小生命在她手里降生，但同时，她也参与结束了一些无辜的生命，尽管她不是决定人。她这样性格的人，永远无法释怀，听我妹说，烧香拜佛等等之类的事情，她定期就会做。还有我妹，我曾经说她不是美女，可现在，我看着她披着飘逸的长发坐在电脑前，连我都要吃惊，她已经是一个纯正的美女了。她现在正在首尔就读于韩国名校XXX大学，她曾经说长大想和妈妈一样当一名医生，现在却完全变了方向了，很多过去规划好的道路，到头来并不是真会朝着那个方向走。对了，她疯狂的迷恋上了她的一个学长。其实，迷恋一个人从来不是坏事，只是她迷恋的这个人，她总共都没见过几面，因为那人在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是大韩民国家喻户晓的明星了。开始我和我妈一样，说她这么大了还那么幼稚，可后来，我发现，当一个人有很认真很投入的去做一件事时，散发出来的魅力总会很吸引人，何况，谁有能力保证做什么事就是有意义，什么事就是没意义。还有我爸，那天在视频时，我有看到他坐在沙发上，只是开始的时候抬头看了我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抬起头来过，只是一直看着手里的报纸，还有一根接一根的抽着他喜欢的那种细长的，清淡又廉价的ESSE，用他的话来说，这种烟含有的尼古丁少，对吸二手烟的人危害最小，呵呵，借口罢了。不知道他看的那也报纸讲的是什么内容那么吸引人，因为我跟我妈和我妹聊了近一个小时，他一直没有翻过页。
我还有接到了陈新竹的电话，虽然很突然，但是很亲切，可我们仍旧没说什么话。
陈新竹：“我听楚宏志说，你要去XX？”（楚宏志也在济南工作）
我：“嗯。”
陈新竹：“什么时候走？”
我：“下周。”
陈新竹：“去多久？”
我：“就几个月吧。”
陈新竹：“那里不是挺危险的？”
我：“不比我们这里差的。”
之后就再也没说什么其他的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在那边注意安全”。
接下来我就在另一个国度了。我们的施工现场在偏僻的郊外，住处在一片生活区里，自己搭建的房子，我们住平房，三室的那种，一人一间，我们领导则住在搭建的别墅一样的房子里。其实要想真正适应那里的生活，还是需要些时间，就像我刚到的那几天，天天都会流鼻血，然后项目组里也有一些人水土不服。当地的食物都是靠盐和孜然来调味，酱油、醋都是我们从国内带过去的。无论是什么年龄的男人都很流氓，我们组里津津乐道的，是当地的一夫多妻制，这里的女人都用布围着身子和头，但在办公室时，她们有的会摘下来，变成很时尚的形象，随心所欲的同你说话。现场的网路也并不那么自由，正常渠道网易都上不去的，但是，只要你找得到通道，还是没有不可能。
我开始以为我在那里也就会两三个月，等着我们负责人或者我师兄出院，我就会被换回去，令我没想到的是，时间越拖越久，到第八个月时，公司那边还迟迟没有调我回国的动静。我是在楚宏志发给我的邮件中得知陈新竹要结婚的，她的结婚对象不是李强，也不是贺之洋，而是一个我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人。我在得知消息的第二天，才鼓起勇气想要给她写邮件。我写了删，删了写，反反复复措辞，最后只写了“新婚快乐，祝你幸福”八个字，就将邮件发出了，邮件发出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沉重又复杂，很多事情，在你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那么样的发生了，时间在推着你向前走，根本轮不到自己来决定什么。我并没期待着她会回复我，但当晚，当我再次打开邮箱时，她那封长长的信，足以让我泣不成声了。
“军训时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爱你。
如果要我说这种感情持续了多久，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说，直到今天，我依然爱你。也许你并不知道，从上大学起，我的心就一直跟随着你，为了打听你，我主动去接近你的室友，为了认识你，我会去你常去的地方，只为了能单独和你见面。即便我们分手后，每一天，你的一切事情，我也都在关注着。
也许我曾经说过对你的感情消失了，也许我的确恨你恨到想要杀了你，但是，所有的仇恨，在爱情面前，都被打败了，你可以说我没骨气，也可以说我贱。
其实当初，我是嫉妒，是太好强了，很多话说出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了。虽然我嘴上说不想见到你，但没有一天我不在盼望着你能来找我，可是当你真的来了，我又心口不一了，我还任性的想用我表哥（李强）来狠狠的报复你，但当我看到你离我越来越远，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每一天都在害怕你交新的女朋友，我想要主动去找你，但为了维护我仅剩的一点自尊，我艰难的忍住了。现在看来，自尊是个可怕的东西，不是么？
现在，无论我有多爱你，在这里也要终止了，因为我就要结婚，我的心将不能再望着你了。
一个女人的一生中，会有三个男人：陪她度过一生的人，她的蓝颜知己，还有她最爱的人。你就是我的最后一个。我不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什么，但是你在我心中，是分量最重的，将来永远都会是这样。
最后，容我再说一次，林冰然，我爱你，再把你送我的祝福转送给你：“祝你幸福”。”
只记得当我止住眼泪，我有立刻拨电话给她，问她可不可以先不要结婚，我会尽快回国去。她很淡很静的对我说，她虽然最爱我，却会选择最合适的人结婚。我当时有想过立刻请假飞回国去，我想我曾经错过了很多机会，这次是不是应该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哪怕去到她婚宴上搅和都好，但那永远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
事实是，我继续留在了XX，而且一呆就是十五个月。中间有过一次回国探亲的机会，我主动放弃了。那段日子，忙碌又充实，有时连续一个月下来都没法休息，拿着英文版的条文研究到后半夜，第二天再头昏脑胀的跑去现场。偶尔也会有闲下来的时候，这正是我最怕的时候。所以后来，我竟然给人以一种工作狂的形象，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阿里是我们的司机，他五十来岁，为人非常亲切，在项目组的年轻人只剩下我自己的那一个星期，他开车带我到附近的镇上转悠，对我介绍这介绍那，虽然他的英文并不好，但没有影响到我们交流。他还有一个小特长，就是会像铆工一样用不锈钢丝弯出漂亮的小工艺品，他给我做了好几个钥匙扣，嘱咐我带回国，它们真是精致极了。对了，之后我还遇到一件事，那已经是在我回国后，就在前不久才发生的事，在西安参加培训，到场的都是全国各地的同行，大家虽然不认识，但都会利用这样的机会热情的相互交流，因为我比较年轻，加之轻度的交往障碍，我和谁都不说话。但在厕所时，我突然看到身旁的一个兄弟的腰带上挎着和我一样的钥匙扣，他也看到我的了。一打听，原来他也去过XX，也认识阿里，虽然在XX叫阿里的人特别多，但我们认识的一定是同一个人，因为他还说听阿里提起过林小白这个人，那应该就是我。世界真是小不是么。
后来在XX，天气越来越热，整天在现场风吹日晒的，我渐渐如愿以偿的变黑了，虽然那时，叫我小白鼠的人已经都不在身边，但我还是会想，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称呼了。
回国后，紧接着就到了新年。这一年的新年（元旦），在首尔；这一年的春节，在老家。这一年的年休假还没结束，乔布斯就去世了。随着他的去世，他越来越多的私生活也呈现在世人面前。原来他也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原来他也会因为对医学的无知，而延误了治疗癌症的最佳时期。看来，一个人，不管他是个怎样的天才，在做为普通人的那一面，都是会犯错的。
春节后没多久，楚宏志也要结婚了。岳凡先飞到了青岛，和我们这些在青岛的人小聚了一下，之后和我还有吴宇豪一起去了济南。他没有改变，仍旧以那样遗世独立的态度生活着，那些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人，很令人佩服不是么？
毕业后，除了同一个城市的同班同学的小团体聚会，能把很多人聚在一起的机会，也只有这种婚宴了吧。我们三个走进大厅时，我们同学所在的那桌人都要炸了，毕竟大家都好久没见了。陈新竹就那样的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我笑，时至今日，离我读到她写给我的那封信都已经过去快一年了，见了她，我仍旧不可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么泰然自若。她变胖了，而且分明已经孕味十足了，她老公就坐在她旁边，热情的和我们打招呼。
“我说，小白鼠究竟是怎么变成了土地鼠的！”何玉洁在一旁嚷嚷。
“就是说啊，在XX这么养人么？黑成这样！你一进门我都不敢认了。”
我：“就是说嘛，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做小白鼠了。”
何玉洁：“哎哟，终于让你如愿以偿了是吧……”
谈笑声响彻整个宴会厅。
楚宏志的新娘就是他在学校里的那个女朋友，他们一直很稳定的维持着感情，直到现在修成正果。他现在已经明显发福了，西装都显得紧紧的，让你不得不羡慕他的生活。看来，我们曾经最瞧不起的人，到头来却是幸福得最令人羡慕的人。
陈新竹的老公有和我说话，还问我在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女朋友。何玉洁就在一旁添乱：“他就是我们说的那个一直在追你老婆的人，至今还在惦记呐，你可要当心点！”
阿一古，这个何玉洁，真是口无遮拦。可是，他老公并不在意，而且，他根本就知道我是陈新竹的前男友，甚至到最后，他还问我和她需不需要单独谈话，他的大度令我无地自容，我怎么会说需要，尽管我真的很想，可有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好。
我们本想要留在济南过夜的，但大家似乎都更急于赶回自己所在的城市去。大家是在酒店门前分别的，就在我们转身要离开时，陈新竹突然在我身后大声说：“林冰然，等我的孩子出生，你做它的干爸爸吧！”
周围的人谁也没有说话，我紧张的想，她老公就站在她的身边，她怎么就会这样大胆。
当我回过头，看到她和她老公都在对我笑，他一点怨恨的神色都没有。
“好。”我冲她说。
陈新竹：“那我生产的时候你会来吗？”
我点头。
她笑了，挥手冲我再见，我不知道是她的眼睛这时显得特别亮，还是她又和从前一样开始哭了。吴宇豪一下子用手臂围住我的脖子向前拉我：“好了，小冰，别恋恋不舍的了，一会儿人家老公来收拾你了！”
岳凡也在笑。我随着他俩走了。走了好一会儿，转角处，我回过头，看到她老公正在打开车门，小心翼翼的让她坐到车上。
当我们的车开上高速路的时候，我收到她的信息：“现在不用做小白鼠了，你高兴么？”
我回她：“呵呵，没所谓啊。”
陈新竹：“你曾经就那么讨厌这个名字么？”
我：“说实话，不是，呵呵，谁不爱听人说自己漂亮，男女都一样吧。”
陈新竹：“（笑脸）那我告诉你个秘密，小白鼠这个名字，最早是我想出来的！”
当时的夕阳光很柔和，因为是红色的。这一天，是二零一二年三月四日，这一刻，是十六点五十二分。
小时候，读过太多的名人传记，总是觉得自己离他们的距离很近，长大了，才明白，离那些为他们撰写传记的人的距离都很远。对于普通人来说，成长，结婚，生子，抚养子女，赡养父母，是一生中最平凡却又最伟大的事情，而之前的每一个阶段，我都没有认真的做好。未来，我还有更多的责任需要去履行，就让在未来的每个阶段，都做出正确事情吧。年少时代的故事总会有遗憾，可谁人的年少时期曾经完美过，就以此向那逝去的青春致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