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为玥妍拭去脸上的泪水,安慰她:“傻妹妹,不哭了啊!有殿下保护我,我怎么可能出事呢!”
玥妍听罢,止住泪水,愣了愣,连忙强笑道:“那倒也是,有殿下在姐姐身边,妍儿根本无需担心。”
我拉起玥妍的手往营帐内走:“妍儿,天色也不早了,快歇着吧!姐姐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让你担心了。我是你姐姐本就应该多照顾你些的……”
“姐姐,妍儿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现在妍儿没了爹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若是姐姐再离开妍儿,妍儿就真的无处可去了。”玥妍突然将我的双手抓紧,模样惹人怜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闪发着光,好似再多说一句,泪水便会倾泻而出。
“姐姐当然不会离开妍儿,也一定会替阿爹照顾好你。”这是我的承诺,这一生我没欠过什么人情分,自然不能欠玥妍和阿爹的。
旭国国都派来五万助阵大军,我知他们是想一举歼灭梁国驻守在苍黔外的残兵,因为对手是鹤樊,自然不会轻举妄动。而今援兵已到,旭国军队皆士气大震。
阿篱带着大军,一路直奔苍黔城外,这一战打了半个月。我每日惶惶不得安,心中五位杂陈,说不出的慌乱。
这些时日,我没有一天睡的安稳过,总是重复做个一个可怕的梦,梦里鹤樊满身是血将我护在身后,而阿篱一柄长剑直直刺过我与鹤樊的胸膛。毫不犹豫,毫不留情。
我一次一次被恶梦惊醒,醒来除了这营帐内一片漆黑之外一无所有。连下了数日的大雨,加之寒风凛冽,我一直呆在营帐内未曾出去过。
玥妍不似我,倒是很安然,心心念念想着阿篱什么时候能够早日打胜仗回来,带我们离开苍黔城,逃离这乱世。
阿篱果然不负众望,打赢了这场仗,军营内载歌载舞数日方休。
我无心看这场胜利的欢愉盛宴,我打听了许久,结果与预想的一样,鹤樊死了。
在听到这一结果时,我强忍数日的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决堤而下。鹤樊,你不是一代名将么?怎么就这么简单就死了?你守护的梁国和百姓你都不要了么?
泪无声无息滑落,心像是缺了一块,空空如也。
寂静的夜,浓云将月色遮掩的严严实实,不肯透露分毫。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我要去找他,哪怕是尸体,我也要见他最后一眼。
我偷了战马,独自驰离旭国军营,我多想再看一眼鹤樊,可是这茫茫鹿野,尸横遍地,那个才会是他残留的冰冷的躯体?
我在乱尸堆中翻找了许久,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找不到他的尸体,他什么也没留下,便告诉我他死了。
浓重的血腥味儿异常刺鼻,熏的我几欲晕厥过去,天空响起惊雷,电闪雷鸣过后,倾盆大雨,倾泻而来,冲洗着这满地浮尸。
雨水打湿我全身,我只觉眼前恍惚,看不真切前方浮动的白影。那白影慢慢靠近,一点点清晰,是阿篱素白的袍子在雨夜起伏。
我跌坐在满地残尸中间,抬头仰望阿篱,只见他全身已经湿透,漆黑的长发湿答答凌乱披散在肩头,雨水顺着他清冷的面庞划下。
他垂眸看向我,声音有些嘶哑:“忘掉他吧!他已经死了……”
“不……不……阿篱,你一定是在骗我,在骗我的对不对?他是堂堂一代名将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死去?”我绝望而无助,我不敢相信,鹤樊他真的已经死了。
“若你对他如此念念不忘,又为何要来到我的身边?”阿篱冰冷开口,将我从地上抱起,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没有一丝温柔。
阿篱将我抱上马,一路上一言不发,向军营内疾驰而去。我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阿篱此刻心中如何感受。
阿篱依旧将我抱的紧紧的,寒风冷雨全被他伟岸的身躯遮挡住。
回到军营内,阿篱直接将我扛回了他的营帐内,直直摔到床上,冷漠的面容第一次让我觉得害怕。
他就那么冷冷的看着我,眼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漠然,只要可怕的冷寂。这种感觉,让我忍不住瑟瑟发抖。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沉默良久后,他命人给我打了热水,还让弗言叫玥妍过来给我清洗被雨水淋湿的身子。之后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玥妍一边为我擦洗身子,一边看我,欲言又止。我安然闭上眼睛,将身子往温热的水里缩了缩。
过了不多久,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在我耳旁开口道:“姐姐,你已有两月未来葵水了,难道你没有注意么?”
我连忙睁开双眼,脑袋有些眩晕,眼前一阵恍惚。是啊!我怎会忘掉这个,莫非,我真的有了。
“你怎会知道我葵水的来临时日?”我佯装镇定,转头望向玥妍。
“姐姐莫忘了,姐姐曾昏死于荒野,是我和阿爹救的你,姐姐昏迷的时日一直是我在照顾姐姐,这事儿自然清楚。”玥妍一脸平静看我。
“姐姐并无大碍,妍儿你先回去歇着吧。”我站起身,从浴桶里出来,裹好衣襟,自顾自走到床上躺下。
玥妍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阿篱走后一夜都未曾再回来,我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只知第二日一早,我起床,却再也不见他的踪迹。
军营里的将士也都不在,军营内就如往常阿篱带兵打仗,了无人迹一般清静。
多番打听,我才知,原来阿篱已经带着旭国大军攻向了梁国都城。梁国此时早已没有了得力干将,这一战阿篱是势在必行。
我深知这场战争迟早要来,我阻止不了,也无可奈何。
一整天时间,我都未曾见到玥妍,直到夜里,她才披了件锦袍来找我。
她神情有些憔悴,一脸黯然神伤,走到我身旁坐下,眼神在我的腹部流连了许久,这才抬眸开口道:“姐姐可是有了殿下的孩子?”
她问的简单明了,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点点头,努力平复自己略显激动的心情。
“殿下可知道这件事?”玥妍问的一本正经。
“不知。”我将声调压的极低:“待他回来,我再告诉他也不迟。”
“昨夜,姐姐与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殿下会这般难过?”玥妍顿了顿,看了我一眼继续道:“我从未见殿下这般失魂落魄过,陈年的烈酒一坛接着一坛的喝,到最后,不醒人事,嘴里喊的还是你的名字。”
我抬眸怔怔的看向玥妍,眼中泪水模糊了视线。
玥妍见我情绪不佳,也没有再说下去,起身便离开了。
因为一直没有前方战场上的消息传来,我根本无从得知这一战战况如何,阿篱又是否能所向披靡凯旋而归。
对于鹤樊的死,我一直无法释怀,曾经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竟会就这样毫无声息的悄然离去。从此真的要与我黄泉碧落永不相见了,我突然觉得,当初说出这番话的自己是多么的绝情,而他回应我这番话时,该有多么的绝望。
若当初,我能知道,我会对他如此念念不忘,或许我会对他温柔一些,也不至于,在他离去的瞬间,脑海里只剩我残忍的模样。
都说好梦易碎,或许,我根本不该给他这样的梦境。也许这样,他便不会如此一败涂地。至少还能一如既往骄傲的站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鹤樊,若有来生,我想弥补自己,弥补我们那份艰涩的爱情。
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我被自己徒然冒出的想法吓到。连忙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伸手将棉被裹紧,冷,噬骨的寒冷似乎要将我吞噬。腹中一阵疼痛传来,孤枕难眠,辗转反侧良久我才浅浅睡去。
时光匆匆,我在军营呆了一个半月,阿篱依然没有回来。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经开始有了些许反应,不安的在我体内莫名触动。
这一个半月,玥妍都悉心照料我,衣食住行皆是亲力亲为,我很感动,也很欣慰,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定要好好报答妍儿。
妍儿见我日日眉头不展,也担心我这身子扛不住,毕竟军营内总归条件有限。
玥妍咬了咬牙,伏在我脚边,用耳朵贴近我的腹部,坚毅开口道:“姐姐,我去将殿下找回来,若殿下知道姐姐有了他的孩子,定会高兴坏了。”
“妍儿,你当真要去?如此也好,这样一来,我们便能早些脱离这乱世。”我伸手抚向玥妍的发,心中是情愿的,因为这样的话,或许能让阿篱早些回来我身边,或许能少些杀戮。
“嗯,妍儿当真要去,姐姐就在此等候好消息便是。”玥妍从我怀中抬起头来,看向我,眼中透着精光。
“好,我等你们回来。”我点头轻声应道。
玥妍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玥妍离去后的第三日,军中传来消息说是旭国太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势如破竹一举拿下梁国都城,梁王割城称臣,愿与旭国结百年之好,嫁女和亲,年年纳贡岁岁朝奉。
这一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梁国公嫁女和亲,那我呢?我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