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的洞穴竟然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又大又深,弯弯曲曲向地底延伸而去。其间另有多条分支叉道,俨然是一个浑然天成的迷宫。
洞穴尽头,是一个偌大的天然石室,阴冷潮湿,十分空旷。在左边石壁的底部,有一个碗口大小的狭长洞口。清澈无比的水流正从洞口潺潺流出,顺着天然冲涮形成的沟壑汇入了石室中央的小石潭里。
男子走到石潭边,不经意间向下一望,发现石潭竟幽深无比,不知通向何方。
蓝蕊心神不宁,一路行来都在胡思乱想。此刻一见已走到底,无心细看,急切地开口说道:“小青,你快告诉我吧。”
见小青只沉默的看着她,蓝蕊不安的低下了头,不敢再与它对视,“究竟当时……发生了什么?”
小青沉默半晌,终于慢慢讲起了几百年前的那件往事。
原来,当小青走神从她手腕上掉落时,大公主见她那般惊慌失措,就已经开始隐隐约约怀疑了。但大公主却没有立刻拆穿她,而是不动声色的讲完了故事,假意离开,然后在宫门外默默地引仙灵窥探。
所以,大公主不仅发现了小青是活物,还发现了小青的红瞳。
大公主想杀了小青,永除后患。可六公主整日都与小青呆在一起,形影不离,让大公主无从下手。思来想去,她便去太白金星那里借来了捆仙绳,然后哄六公主吃下了一早便备好的忘忧丹。待六公主陷入忘忧美梦后,用沾满雄黄的捆仙绳将小青抓回了自己的宫中。此后,还特意去向观音讨来了杨枝甘露。
小青说到杨枝甘露时,浑身瞬间被阴冷的戾气所萦绕,神色似寒霜般凛冽。
连原本垂眸听着的男子,都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小青。
见状,蓝蕊茫然不解地问道:“大姐姐为何要去问观音讨杨枝甘露?”
小青阴沉着脸没有回答。
男子看了它一会儿,又瞥了眼蓝蕊,慢慢开口说道:“观音净瓶中的甘露,仙灵充沛。于仙人来说,是聚灵养息的疗伤圣品。于凡人来说,是起死回生的琼浆玉液。可于妖魔来说……沾上一点,便足以腐骨噬魂。”
当年,大公主一心想让小青这个隐患消失,下手毫不留情。
她冷冷的挥着杨枝将甘露水撒向小青,过了一会儿,却见它身上仅有沾到甘露的表皮被灼烧,露出了里面猩红的血肉,然后便再无动静。
大公主又是讶异又是心惊。见杨枝甘露杀不了小青,她只好去问其余仙家借灭妖的法器来对付它。
后来,大公主震惊了,她发现诸多法器都只能伤它而不能杀死它,于是便打算将它丢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用五味真火焚烧。在最后关头,却碰上了前来为玉帝取丹的太白金星。她不敢让太白金星看见小青,只好错失了良机。
小青深受折磨痛苦不堪,又整日被大公主用麒麟血玉的光束镇压圈禁,几乎奄奄一息。大公主却因为小青怎么都死不了而无比恼怒,她已无计可施。思索再三后,便到亲自驾云到天门山,将小青丢入了迷踪林。
蓝蕊听完,止不住的自责和心惊。都怪她当时不够警惕,才让大姐姐将小青抓走。而大姐姐不仅将小青伤得奄奄一息,还把它丢到了迷踪林里。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小青从此消失啊!
为什么大姐姐会这么残忍的对待它?就因为它有一双红瞳吗?天生红瞳,又怎么怪得了小青呢?若天命真要让小青成魔,凭谁又有那个能力可以逆转?
蓝蕊无奈地轻叹一声,这么多年,小青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在这危险重重的森林里活了下来啊?
小青见蓝蕊一脸的痛惜与自责,偏过头去不再看她,沉默好一会儿慢慢才开口道:“六公主无须自责,这并非你的错。”
蓝蕊见小青一脸的疏离,凄声道:“小青,对不起。大姐姐她……”
“六公主!”小青冷冷的打断她,“我之所以愿意告诉你,不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仇恨已经淡忘了,是希望……”小青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幽幽的接着说:“若有朝一日,我有能力报仇时,你不要阻拦我。”
见小青一脸的坚定,蓝蕊嘴上不再多言,心中却悲痛不已。一边是大姐姐,一边是小青,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件事,确实是大姐姐做得过分了,她有何颜面去向小青求情。
脑中猛然闪过小青那星星点点布满花斑的蛇身,忐忑的问道:“你身上的花斑……是那个时候被大姐姐用杨枝甘露所伤的吗?”
小青先是点了点头,接着似乎想到什么,又立刻摇了摇头,说道:“甘露水只伤到了表面的皮肉,并无大碍。可在我伤重之时,又恰好被丢到了迷踪林的五毒潭中,剧毒入体,这才留下了疤痕。”
小青语气淡淡的,好似根本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蓝蕊听后却久久不能平静,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愤怒。
而一旁沉默多时的男子,却突然莫名地笑了,“为何杨枝甘露仅能伤你皮肉?”
闻言,蓝蕊也诧异地看向小青。杨枝甘露既然能让妖魔腐骨噬魂,小青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小青深深看了男子一眼,又看了看蓝蕊,垂眸不再说话。
蓝蕊见小青神色异常,不忍追问,凄声说道:“小青,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医治好!”
小青听后却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缓缓说道:“皮囊事小。”小青笑得那么云淡风轻,整个人都仿佛慢慢柔和了起来。
蓝蕊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已暗自决定,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为小青治好花斑,不管多么艰难,她都不会放弃。
两厢沉默一会儿,小青慢慢看向立于一旁的男子,一边上下细细打量,一边皱眉问道:“六公主,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蓝蕊一愣,慢慢将那日的变故一一告知。
小青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六公主,仍然和小时候一样天真,可是他却并不迷糊。千里眼和顺风耳早在他还在天庭时就已经位列仙班了,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探听消息,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会犯这种消息不准确就上报的错误。
“为何天庭会派你去对付六尾鸾鸟?”小青不解的问道。
蓝蕊虽然不明白小青为何要这样问,但看他面色凝重,便仔细的回想了下,这才说道:“六尾鸾鸟的血统承袭凤凰一脉,也属神鸟。别的仙家伤不了它,天界中唯有母后与我姐妹七人才能制服它。千里眼和顺风耳将消息上报那日,姐姐们另有任务在身,小七受了伤在宫中休养,父王便派了我下凡。”
“七公主怎么会受伤?”小青追问道。
蓝蕊摇了摇头,眉头早在不经意间皱了起来。
当初,她也十分好奇小七为什么会受伤。小七自从重回仙籍,便整日都呆在天庭,又怎么会受伤呢?众仙家不可能会出手伤她,更何况她们天生有仙魄护体,不是谁都可以伤得了的。她真是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小七为何会受伤,众姐妹去探视,小七也闭门不见。
小青见状,又看向男子,问道:“当日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男子冷冷地瞥了小青一眼,没有说话。
蓝蕊见小青隐隐有发怒的征兆,忙上前挡住小青的视线。
小青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蓝蕊一愣,尴尬地笑了笑,侧身指着男子对小青说道:“他……他叫夜。”
蓝蕊满脸尴尬地看着小青,小青却突然扬起嘴角笑道:“没想到六公主你长大后,笑起来竟比哭还难看。”
小青说着作势要捂眼睛,蓝蕊下意识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它的额头,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手指僵在小青的额头上,心中又涌起一阵心酸。白云苍狗,物是人非,他们中间隔着这么多,大概以后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了。
见蓝蕊一脸的悲戚,小青面不改色的打趣道:“可别这副表情看着我,差点还以为你要哭了呢。”
那些痛苦和包袱,他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年,深受其折磨,他不忍看到单纯善良的她也被这些负担所伤。只他一个人忍受就好了,这么多年了他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蓝蕊怔了怔,戚戚然说道:“神仙是不会流眼泪的。”
小青由衷的笑了,他知道神仙不会流眼泪,不过……“那很好啊!”小青笑得很开心,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了暖意。
蓝蕊突然想到之前小青刚现身时的言行,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迷踪林里……一切好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迷踪林的恐怖足以让仙魔妖三界畏惧,当年的它还那么小,怎么可能会好呢。这几百年,它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小青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反而看了眼男子,自顾自的说起另一件事:“一百年前,魔界大王子突然来了迷踪林。他先是以强悍的实力击杀了林中的魔兽穷奇,震慑了迷踪林内的所有妖魔,又许以带他们离开迷踪林的承诺,轻而易举的笼络了迷踪林里存活下来的所有仙人大部分妖魔,让他们为他所用。如今的迷踪林,几乎已经变成了他练兵的魔窟。”小青看着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知夜公子,与魔界大王子九夜……有何渊源?”
蓝蕊越听越震惊,穷奇可是上古魔兽!自古以来,若遇到上古魔兽出世,天界众仙合力都仅仅只能将它封印,魔界王子竟然有能力独自击杀上古魔兽穷奇!
蓝蕊还未缓过神来,小青却又一句句将一波波强烈的冲击丢给她。竟然有仙人愿意臣服!迷踪林里的仙人都是曾经被妖魔逼进去的,又怎么可能愿意臣服于妖魔呢!而且那些仙人,在进入迷踪林前便早已位列仙班,一身傲骨,浩然正气,绝不可能因为能离开迷踪林就愿意替那个魔界王子卖命。
蓝蕊从一开始的心惊,渐渐变为了疑惑。小青不可能骗她,可是她也绝不相信会有仙人愿意臣服于妖魔,即使……即使仙界真的出了几个败类,可是小青说的是所有。她茫然了。
而小青最后一句话,又是何含义?这男子虽然身份神秘,却绝非妖魔,又怎么会与那魔界大王子有何瓜葛。
等等!九夜?夜?
蓝蕊脑海中猛然闪过些什么,还来不及捕捉,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爽朗大笑。她僵硬着身子朝后看去,却见男子正一脸赞赏的看着小青。
“既已猜到,又何必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