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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剑仙前传(11)

女孩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什么人,便又低下头,她手里抱着一只小兔子,女孩自言自语地说:“小白,宫主娘娘说我不能再养你了,她说再养着你,我就不能练无色神剑了。为什么养着你,我就不能练无色神剑呢?”

她侧着头想了想:“宫主娘娘说我要无情无欲,什么是无情无欲呢?其实我根本就不想练什么无色神剑,我想爹爹,我想回家。”说到这里,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又续道:“小白,不如我带你回家去看爹爹吧,前几天宫主娘娘教了我解开云雾障的方法,我现在可以出去了。”

女孩一下子便下定了决心,她将小白兔抱在怀里,蹑手蹑脚的从花丛中穿过,避开几个侍女的耳目,到了云雾障边,默诵口诀,开了一道小缺口,从缺口中闪身出去。

几个月来,她天天梦想着这一天,现在好不容易实现了,心里狂喜万分。连忙向着山下飞奔而去,她虽然还不会剑术,但已有根基,走起路来身轻体健,也不畏寒冷,一直跑到了主峰之下,才松了口气。

她从怀里拿出小兔子,放在嘴边亲了亲:“小白,我们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我们去找爹爹,我才不要练什么无色神剑,我只想找爹爹。”

她虽然年纪幼小,却很有决心,一个人在山间飞奔,也不觉得害怕。但昆仑山脉极大,这女孩又从来没有下过山,来的时候也是被师傅抱着上来的,到底人小,走了一段时间,就觉得四处看起来苍苍茫茫都是一个样子。

她也不知道厉害,只捡着向下的路走,心里想越是向下走,就离平地越近,到了平地就可以找到爹爹了。

她却不知山势时高时低,这昆仑山本就少有人行,最易迷路,她一个小孩,走来走去,越走越不对,一般的孩子此时多半已经惊惶失措,痛哭流涕。她虽然也害怕,却还是咬着牙走下去。

直走到天黑,头也晕了,眼也花了,却还是在山里转圈圈。

山间到了夜晚更加寒冷,女孩缩在一棵大树的树洞里,心里想等天亮了,再继续找路下山。

女孩一整天滴水未进,加上又怕又累,很快就沉沉睡去。到了半夜觉得寒冷刺骨,本来她一直抱着小白兔,一睁开眼,小白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更加惊慌,连忙走出树洞,大声叫:“小白,小白,你在哪里?”

四野寂静,除了风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远处传来一两声狼的嚎叫,月光明亮已极,她在附近找了许久,也没有小白兔的痕迹。等到天明时分,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支持,就要昏倒了。

然而太阳一出来,阳光照着树叶上的霜花,她便精神又是一振,心里想:“小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无论如何要把小白找到,然后下山去看爹爹。”

她虽然年轻小,却是十分坚强固执,虽然远远地看见昆仑主峰上的云团反射着阳光,但却咬着牙就是不肯回去。

又满山地找了一天,仍然不见小白兔的踪影,此时她已经筋疲力尽,心里暗想,再也没有力气走一步路了,难道自己是要死了吗?

她倒在地上,看着落日下昆仑主峰壮丽的景色,她虽然在峰上生活了几个月,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只是云雾翻腾,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彩,美丽已极。她闭上眼睛,想着爹爹、表姐、表弟,还有早死的娘亲,心里想,自己要死了,就快和娘亲见面了,只是留下爹爹一个人在世上,好不可怜。

越想越是悲伤,不由得流下眼泪。

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只觉得累得想睡。正在迷迷糊糊之间,忽听不远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哀鸣,她一惊,挣扎着爬起来,难道是有什么猛兽吗?

她此时也不觉得害怕,又想万一小白被那猛兽发现了,不是要被吃掉吗?心里一急,就又站起身来,寻着叫声走去。到了叫声传来的地方,却见不知是什么人挖的一个捕兽坑,坑里有一只黑狐狸正在竭尽所能地向上窜跳。

这狐狸的一只后腿鲜血淋淋,坑底有一只捕兽夹,似乎是狐狸被夹住了腿,却想尽办法从兽夹里挣脱了出来。

那狐狸后腿受伤,沿着坑壁向上窜了几下,就无力再向上,复又落了下去。但它却锲而不舍,仍然不停地向上窜跳,希望能逃出生天。

女孩站在坑旁愣愣发呆,有几次狐狸就差一步便可以跳出坑去,却终于还是力尽气竭,又落回坑中。

那狐狸却并不气馁,略作休息,复又不停地向上窜跳,然而它的气力却越来越弱,跳的高度也越来越低。

女孩心里一动,暗想,连野兽都要拼命求生,我现在还有力气,为什么就放弃希望呢?

那狐狸抬头看着她,连声哀鸣,眼睛里露出乞怜的光芒。女孩心里一软,动了恻隐之心,她从腰间解下腰带,垂下洞内,大声说:“你要是有灵性,就咬住我的腰带我把你拉上来。”

那狐狸听了,果然张口咬着她的腰带。女孩用力一提,她虽然颇有根基,到底力气还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自己也落入坑内。

她连忙抓住一棵树,将腰带绕过树干,背在背后,用力全身力气,将狐狸拉出捕兽坑。

那狐狸被拉出来后,便瘫倒在地,原来它早已力竭,只是为了求生的念头,才鼓励着自己不停地向上跳。

女孩走过去,用腰带将狐狸的伤口包好,嘴里低声说:“我的小白不见了,你如果看见了它,千万不要吃它啊。”

她心里有些伤感,眼泪就涌了出来:“我想我是找不到它了,也不知道它会不会被人欺负。”狐狸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用舌头舔了舔她的手,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着树林中走去。

女孩看着它走入树林中,忽然想起一句话,大声说:“小白是一只小白兔,你千万不要吃它啊!”

狐狸回头看了女孩一眼,点了点头。

女孩便安心地笑了笑,此时天色已黑,她鼓足勇气站起身,向着昆仑主峰方向而去,她想: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死去,我一定要回到无色宫。

此时,天空中一道剑光闪过,女孩听见宫主娘娘的声音远远传来:“清儿,清儿,你在哪里?”

陆月雪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她看见冷无忌就坐在她的身前不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脸一红说:“你看什么?”

冷无忌微微一笑:“你在做梦吗?”

陆月雪淡淡地说:“有什么奇怪?睡觉都会做梦的?”

冷无忌低叹了一声:“是吗?是好梦还是噩梦?”

陆月雪一跃而起,“关你什么事?我们该上路了吧?”

冷无忌也一笑起身:“是啊,我们向着北方走,穿过大沙漠,今天晚上宿在北方的大山上。”

陆月雪率先驾起剑光,她也不管别人如何,独自一人向着北方而去。心里却觉得纷纷乱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个叫清儿的女孩明明不是自己,但却又分明是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却又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看来她并不是没有水风清的记忆,只是这些记忆被压抑在深处,完全无法感知。

眼见脚下黄沙万里,东西南北都不见边际,这便是西北著名的大沙漠,她虽然飞在天空,也暗暗心惊。忽见一条细细的河流从沙漠中穿过,像是一条碧绿的丝带。她暗暗称奇,这样的沙漠中也会有河流吗?

陆月雪落下剑光,见沿河流两岸是一些牧民的帐篷,几只骆驼在河边悠闲地啃着草。她心里想,这些牧民可真厉害,也不知是怎么穿过茫茫黄沙走到这里来的。

忽见一个帐篷前有几个牧民围在一起,还有两名妇女在哀哀地哭泣。

她便走上前去,却见帐篷前有两具尸体,有尸体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这两具尸体在生前分明应该是高大健壮的男人,现在却如同婴儿一般缩成一团,身上的精血似乎已经被吸尽,四肢都蜷缩在一起,皮肤蜡黄,紧包着骨头。

陆月雪一惊,心里暗道:这沙漠中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厉害的魔功。

正在思索,天空中剑光闪动。陆月雪抬头去看,见冷无忌正向着自己飞来,身后紧跟着几道剑光,却像是峨眉派的剑光。

冷无忌全不在意,视若无睹,落下剑光,笑问:“你怎么走得那么快?”

陆月雪淡淡地说:“催玉笛他们呢?”

冷无忌答道,“他们带着胡氏姐弟,当然走得慢多了。”他一眼瞥见地上的尸体,神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

陆月雪摇了摇头,刚想答话,峨眉派的剑光已至,是四五个二十多岁的峨眉弟子。陆月雪一见到领头的人,心里就是一动,这人长得极像她的父亲,难道会是他吗?

那人宝剑一振骂道:“魔道妖人,果然在这里荼毒生灵,今天我峨眉派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们。”

陆月雪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来人是峨眉派的明大侠吗?”

那人露出一丝冷笑:“在下正是明镜,请问姑娘是哪位?看姑娘气宇不凡,为何与这魔道妖人混在一起?”

陆月雪微微苦笑,来的人正是她的父亲明镜,看样子,这个时候父亲还没有与母亲成亲。她心里便升起了一丝亲切的感觉,虽然知道父亲对自己绝不会有这种感觉。“我是无色宫主人水风清,明大侠是误会我们了,虽然他是魔道中人,但他也同我一样刚刚到这里,这些人绝不是他杀的。”

明镜冷哼一声:“你既然是无色宫主人,就应该知道正邪不两立的道理,如何还和他走在一处?而且你们昨夜宿营的地方,也有牧民被这种魔功吸了精元而死,我便是追着你们到的这里。这个人,看他的剑光,应该是魔道中的顶尖好手,莫非他姓冷?”

冷无忌微微一笑,转过身:“不错,我姓冷,如何?”

明镜大声说:“如此你就是承认了这些人是你杀的,谁不知道你父亲冷魔头就是靠吸人之血来练魔功的。”

冷无忌淡然一笑,也不答话,陆月雪却忍不住说:“明大侠,这些人不止是被吸了血,而且被吸光了精元。”

“那又如何?他们既然能吸人的血,自然也可以吸人的精元。”

陆月雪一怔,心里暗想,怎么父亲年轻时那么不讲理。念头一起,又觉得对不起亡父,只得后退一步,心里想,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此时,一直在旁观的牧民中忽然有一人走出来,沉声说:“明镜师弟,这人不是他们杀的,他们确是刚刚到的。”

这人声音虽然低沉,却极有魄力,众人都吃了一惊,陆月雪回头一看,见一个人虽然作牧人打扮,却气宇轩昂,态度沉着。

明镜只看了一眼,便冷冷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无妄师兄,师兄离开峨眉山两年,却原来在这里做了牧民?”

那人淡淡一笑,转过身对着冷无忌:“如果我记得不错,你是无心师弟吧?”

冷无忌默然,过了半晌,忽然仰天一声长笑:“你认错人了。”

他一言方罢,立刻驾起剑光,向着北方而去,陆月雪觉得他去得极快,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她转过头,见那个牧民若有所思地看着冷无忌远去的方向,这人就是无妄真人吗?她觉得明镜和无妄之间似乎隐有敌意,明明都是峨眉派的,为何会这样?忽见天上剑光掠过,似乎是狄笙等人经过。她抱了抱拳,驾起剑光,追赶而去,升到半空中,还见明镜与无妄对峙而立,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四岁的时候,父母就将我送到峨眉山凝碧崖,与师伯师兄弟们住在一起。他们双双仗剑江湖,斩妖伏魔,带着我是累赘,留我在家里又担心安全,所以只好把我送到峨眉山。

我们这一辈的师兄弟都是无字辈的,无痴、无嗔、无贪、无妄、无意、无心、无假、无真,每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个无字。因为这是峨眉派约定俗成的规矩,凡是派中的兄弟生下的子女,名字中间的第二个字都按照顺序排下去。师伯还收了一些别的弟子,他们的父母不是剑仙,他们的名字就不是这样的。

明镜是一个,他的堂兄明剑也是一个。师伯带他们回山的时候,我已经九岁了,按照年纪,他们两人比我要大,所以我也叫他们师兄。

这些年,我开始疑惑,义父是如何从凝碧崖将我带走的。且不说凝碧崖地处隐秘,若无人指点,绝不可能找到入口。而且凝碧崖常年有许多剑仙看守,就算是瞒过了这些剑仙的眼睛,义父又如何能在那一大群年纪相仿的孩子里准确地找出我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反复思量,总觉得必然有人出卖了我。我是在自己的房里被义父抓出来的,他在许多房间里准确地找到了我那一间,一脚踢开房门,抓起我便走。这事情如今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但我却仍然清楚地记得当日的情形。我曾经问过义父,他当日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总是笑而不答,被我问得急了,他便说:一切自有天意,这都是宿命前缘,何必再问?

如今回忆凝碧崖的时光,我清楚地看到峨眉派裔系弟子与后来加入的弟子之间的矛盾。但我那个时候却比一般的孩子沉默,我很少与大家一起嬉戏,也便对于众弟子间的拉帮结派行为不甚了了。

在我十二岁那一年,无字辈与外来派的一场械斗,到如今我仍然记忆犹新,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械斗的当日,我躺在后山一棵大树的枝丫上看着天空,想着父母已经出去两个月了,还没有来看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

然后便闹哄哄地来了一大票人,我从树上往下看,来的正是无妄师兄、明剑明镜兄弟及一些同辈弟子。无妄师兄那一年已经十七岁了,明剑师兄和他同年,他们先是争吵,后来便动起手来。

双方各带了几名弟子,终于演变成群殴。我在树上看着他们打,觉得莫名其妙已极,平日在师傅面前,他们向来相亲相爱,现在却用最凌厉的剑招厮杀,似乎恨不能立刻将对方毙于剑下。

无妄师兄虽然修为比较高,在出手时总是留了几分余地,而明剑师兄却全都是最狠毒的招式。

双方打了许久,许多师兄弟都挂了彩,只有无妄师兄和明剑师兄仍然坚持打下去。在最后一招时,无妄师兄本可以一剑刺中明剑师兄右眼,但他一迟疑,剑斜斜地从明剑的颊边划过,明剑师兄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剑削在无妄师兄的腿上。

无妄师兄身子一侧摔倒在地,明剑师兄却不依不饶,又一剑刺出,向着无妄的心口刺去。

我心里一惊,再也不敢迟疑,连忙从树上跃下,一指弹在明剑师兄的剑脊上,将剑弹来。明剑虽然看到是我,但他却杀红了眼睛,立刻指诀一引,又向着我攻来。

我腾身避过,用手一拍明剑的手腕,这一拍间用了几分真力,他把持不住,宝剑失手落下,我接住宝剑,用剑指着明剑师兄说:“师兄,且慢动手,到底是什么事情要弄到大动干戈呢?”

明剑师兄微微冷笑,他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语气说:“师弟,想不到你是深藏不露,我本以为这峨眉山上无妄是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想不到无心师弟的功夫比我们还都高得多呢!”

我默然不语,虽然我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却对于江湖人心早有觉悟,明剑师兄这句话显然是想挑起其他师兄弟对我的不满。

无妄师兄微微一笑:“明剑,你不必如此,就算无心师弟功夫比我们都好,又怎么样?他居心坦荡,可不像你。”

明剑师兄冷笑说:“你们无字辈的当然帮着无字辈的,我们都是外人,只有你们才是峨眉派的裔系弟子。”

那一场械斗到此便不得不结束,因为几位师伯师叔已经闻风而至,我们这些参与械斗的二代弟子都被罚面壁三月。虽然我是莫名其妙被卷进去的,但也同样被罚了三个月。掌门师伯对于此事痛心疾首,他将所有的弟子招集起来,足足训了二个时辰的话。到后来,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忍不住要打瞌睡,可是我却明明白白地看见明剑师兄盯着无妄师兄的眼神,他仍然恨他,甚至也恨我。

同是师兄弟,为何要如此呢?

天空中剑光掠过,我抬起头,便看见无妄师兄站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他会追踪我而至,就算我走得再快,他也会跟着我来的。但我想不到的是,明镜师兄竟也跟着他追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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