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度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失眠,打开电脑,迟缓的坐在转椅上回身,看着身后墙上泛白的光,自己的影子就突兀模糊的印在那里。
恍惚中失神的用苍白的手臂凑过去,静静抚摸,保持微笑,看着白色墙上慢慢的开着细致的裂纹,一条一条的交叉环绕,像是树林里枯败的树枝。
然后由远至近的,飘出另一张脸。
他发出幽幽凛冽的声音,“颜初,我找不到路了。”
我惊诧的硬着身子在那里,身上像被千万条绳子束缚,只能瞳孔因无法相信而瞪的空洞散大。他走过来,不,应该说从墙壁里跳出来,抚摸着我的脸,轻柔细腻,生怕破碎我一寸肌肤。
他说,“来,让我抱抱你,我都想你了。”
我咬着嘴,眼泪簌簌而下,他伸开手臂把僵硬的我拥在怀里,那个怀抱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我拼命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的木纳,背后撕心裂肺的疼起来,好像有滚烫的水滴随着身体滑下去,滑到脚裸。他慢慢拉开我,心疼的表情望着手里血淋淋的水果刀,又看了看我,手指明晃晃的伸过来。我感觉到,那已长长的指甲触及到了我的眼敛,接着一声吨想,身体里的某样东西被迅速抽离。
剧烈的疼痛下,他拿着我的2只眼珠变得兴高采烈。“颜初,你把欠我的东西还给了我,这样可真好。”
我闭着眼睛,疼痛的呻吟,不知眼泪还是血液,它们像蠕动的2条白虫顺着脸无止尽的流淌。
他大声的笑,“你看,我都忘记怎么照顾你了。”
接着,我被有力的抱起,借着耳朵敏感的听见他大步的走着,推开浴室的门,轻轻的把我放入白色的浴盆里。扑通一声响,冰冷的水漫进皮肤,锥心刺骨,水灌入我的眼洞,耳朵,大脑,鼻腔,霎时变成暗淡的红色,把白色睡裙泡的发涨。最终他的鼻息越行越远,我在空洞无望里咬破了嘴巴,无力的在空气中胡乱伸展着双手,沉沉睡下。
醒来的时候浑身湿嗒嗒的,有种很粘稠的感觉,伴着冷汗。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在浴池里睡了一夜。
而这样的梦已经连绵不断的做了三年。
我叫颜初,三年前开始梦游,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但是,这是秘密。秘密里有关于一个男人。
三月,草长莺飞,在这座南方的城市已经完全的进入了春天的状态,繁多的油菜花大片大片带着鲜艳的颜色在乡下盛开。
开学不久,学校里的大多女孩子都会有一种日本学生的打扮,张扬,装乖。白色衬衫外套着浅色系的针织背心,格子白褶裙,形形色色的几何图案裤袜,再配上一双可爱无比的靴子。她们说,这是刚刚掀起的流行风,并乐此不疲。
颜初站在人群里,眼神黯淡。她着黑色短裙,常常一身黑色装诡异的出现,走在一些淡色系的女生堆里,显得很扎眼。还有另外一种装扮,就是背背裤,背带里面是单色的棉质半袖,长到腰间的头发散乱的挽起来。但不论衣服变换多少样式,仔细观察过颜初的人都会有知道,穿在她小腿上的黑色中筒袜是一直经久不变的。尽管在炎热的夏天,她也不会像乐衷于打扮的女生努力的展示自己的身段,并把能露的都暴露于阳光下。丁晓晓以为,颜初那么热衷于黑色并从不裸露过多的皮肤或许是一种习惯。
颜初是漂亮到极致的。身材高挑,皮肤白嫩,眼睛很大,左眼下有一颗棕色的痣。丁晓晓在一次体操表演后的更衣室里,看到只穿着胸衣的颜初背影,惊诧的呆住,不由自主的盯着那双凸出的蝴蝶骨,精致的如同可以放到展览馆里的珍品。在丁晓晓的眼里,颜初的气质永远那么好,就算很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会简单好看,只是似乎在颜初眼里,什么像是.无所谓的。
丁晓晓是颜初相处一年半的同桌,一直处于仰慕的姿势看着颜初。丁晓晓和那些搭线进来的孩子不一样,她是一个典型的三好学生。人好,脾气好,学习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颜初即将在阳光灿烂的这一天,办好退学手续离开。很多人都会奇怪,谁都知道,只要再坚持半年就可以顺利的参加高考升入大学,离开这座城市,或者驻足留守,总之,做任何事情都不迟。
教导主任在几天前就放下一句话,我们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就算一定退学,也要监护人来签字。
很显然,她们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学生的高额学费。
青白色的方型瓷砖里莲花开成了淡粉色。支撑的圆柱上是有规律的凹凸条状。镶嵌在教学楼顶端古典又不失华丽的钟,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发出“当当”浓重的吨响。留学回来年轻且有资深的教师们,谈吐,气质,及规定的着装。夏日冷扇,冬日空调。以及那些孩子们沉寂又或是表面腼腆背后歇斯底里的笑。
这就是贵族私立的校园里所呈现的景象。
颜初对视那个中年女人,“没人监护我,并且我已经成年,可以决定是否还有读书下去的必要。”
几天前是颜初的十八岁生日,她接受她所谓的成年礼——银行卡同等大小的身份证。
天空蓝的泛白,丁晓晓在做了课间体操后,脸微微涨红。
“颜初,你真的要走?”
“嗯,自由了。”
“那你要记得我。”
丁晓晓低下头,眼睛还是湿了起来。“我有时间会去看你。”
任何人都渴望被需要,这样才能充分体现自己的位置,并坚持不被忘记。
颜初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轻快地点了点丁晓晓光洁的额头,决绝的摆了摆手。
告别学生时代,告别繁杂的习题,告别那些稚嫩的少男少女,告别屹立多年历史的钟楼。相处一年半唯一的好朋友。还有白字黑字的角落,沾染了浅红色校章印痕的退学申请书。
这些小情愫跟随着时间,会转为记忆,渐渐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