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场雪夹杂着雨丝稀稀落落的飘了下来,入了十二月,晨起便会看见一层薄薄的冰。段悠然向来不怎么管族中之事,只是将它们一应交给夜芸檀,少部分分权给夜梓苻。
慵懒的躺在紫宸宫内,望着雪霁之后的一缕阳光,明明很刺眼,她却舍不得移开脸庞。算算时间信也该到慕云逸手上了,若是他速度够快,想必不日她就能看见他了。
“族长。”夜梓苻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这才缓步踏入紫宸宫的结界。
段悠然鲜少和东盛的人接触,无事基本不出紫宸宫,宫外设了一层薄薄的结界,寻常人进不来,夜氏一族的人但凡有点眼力劲的都被夜芸檀吩咐过了。是以他想进去便得自己给自己通传。
软榻上的人一袭白衣胜雪,苍白的皮肤好似缠绵病榻许久,夜梓苻微微一怔,“族长身子不舒服?”
“无妨!”自从为苏越修复身体开始,身子就有些乏力,虽然日常活动和术法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却越来越不愿意下榻了,“找我何事?族中之事你可与芸檀长老商榷之后自行做主。”
“非也!”夜梓苻从袖口处掏出一封折子和一个指头粗的竹筒,“是血鸥送来的密信,折子是陛下托我带来呈与您过目。”路过御书房的时候段澈一并给了他,说是段悠然不愿多人前去叨扰。
血鸥?段悠然几乎是抢一般的夺走密信,目力所及确实不认识的字体,和陌生的口气。
“拜见公主,见信如唔。得知您安然无恙,奴心生欢喜。前日偶遇夜氏,得知您封印已解,天地之大,改换性命之事只您一人可为。故而现行写信拜谒盼一见。届时自当奉还六公主身躯!”
“赵文思!”段悠然好似被人抽干了气力,他竟然一直将那个女人留在身边,当真如他人所言,自己不过是姐姐的替身罢了!
将密信丢在一边,段悠然伸手接过奏章,粗粗过目,嘴角竟不自主的笑了,“帝王这个位子当真可以让人胆子变小。”以前的慕云逸绝不会这样做的。“我去见陛下。”段悠然缓步离去,步伐之间轻似浮云,刚踏出门槛,似是想起什么来,“西陵的人何时到?”
“族长,这个月您已经……”
“呵~都第五遍了吗?罢了!”
有苏越在册,时时提点督促,段澈在政务的处理上渐渐老成起来,苏越曾经断言他是个帝王的料。站在远处看了他少许时候,这才踏进去,“澈儿!”
“姐姐,奏折看了吗?”段澈搁下御笔,还如小孩子一般冲过来,只是伸出的双手到底没有扑上去,反而不自然的掸了掸衣袍,“姐姐有何看法?”听苏越说那是他的姐夫,既然是姐夫又怎么会在边境陈兵呢?而且这两日兵力渐渐增多,俨然一副开战的模样。
“一切等西陵的人来了再说吧,就算他陈兵再多,姐姐拼了这个性命不要,也绝对会为你守住这江山。”
“姐姐说的什么话?”段澈有些不开心了,虽然不比段凝然亲近,但如今他就这么一个姐姐了,就算江山倾颓,他也不能让段悠然受到伤害,“苏越说如果姐夫性情没变,当不会真的攻过来!”
“呵~姐夫?”听起来心中暖暖的,没想到段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是啊,算是姐夫!”
“陛下,西陵使节已经到了皓风城。”
段澈还未开口,段悠然欣喜道:“是他来了吗?快请进宫来!”
苏越蹙眉望着她,心中忽然释然了。虽然不喜慕云逸,但是他的到来能让段悠然露出久违的笑容,当真功劳一件。如今她开心便好,喜欢谁,愿意跟谁在一起,他都不会在多说一句了。
苏越看着殿内坐立不安的段悠然,忽然觉得暖暖的,“姐姐甚少这般紧张,姐夫莫非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
“澈儿说笑了!”段悠然也觉着自己好笑,这才将紧紧抓着椅子的手收回来放在膝盖上方,许久才平复激动的心情。她原本想要冲出去接他,奈何如今身份不同了,就算她想,也不能让澈儿没了帝王之尊,东盛失了脸面。
然而那人甫一踏入便将段悠然整个打入无底的冰洞,他没来!
慕云清差异的望着一殿之人,没有过多的朝臣,只有苏越随侍在旁。不似一般接待使臣的场面,却好像是一场久违的见面罢了。
苏越眉头紧蹙,他很想问慕云逸人呢?但是身边的人还未开口,他又怎能以下犯上的多嘴。
“你就是那个西陵战神,我悠然姐姐的夫君?”不像啊,乍一看满身文人气质,丝毫没有半点将军的风采。虽然眸子是姐姐说烂了的琥珀色,可是总觉得不对劲。
“微臣西陵慕云清,拜见东盛王。”
“慕云清?”段澈下意识的呢喃了几句,当年六公主出嫁之时他还未曾出生,是以根本不知道东盛和西陵还有这么一段未成的姻亲关系,“那我姐夫呢?”
“陛下!”苏越和段悠然几乎是同时出生,段澈仿佛才察觉到姐姐的不对劲,正要开口,却被苏越阻止道:“清王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先去客馆歇下,明日再行朝见。来人啊……”
段澈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此刻沉闷的段悠然,等候的时间总想有一只小猫在胸口搔抓。夜色渐渐落下,段悠然似乎想通了一般忽然起身告退,段澈从不拦她,自然也没有过问一句。
上玄月悬于夜空之下,暗淡的月光倾洒在客馆之上。慕云清负手立于院落之中,遣退左右,像是在等人。
三更时分,梆子被敲的啪啪响,慕云清拢了拢身上的衣袍,寒气不住的往里面钻。许多年不曾来东盛了,竟忘了这里的冬天湿冷湿冷的,透着刺骨的寒气。
“你终于来了!”慕云逸听到了一丝丝声响,转头看向屋檐,却没有发现身影。收回目光之时却惊诧于端坐在院中的段悠然,“你……你如今的身手……不对,该说是术法,竟然如此了得了。”
“怎么是你来了?”段悠然无心谈及那段痛苦的过往,一心只想得到答案,她明明写信让慕云逸亲至,“他如今连见我一面的胆子都没有了吗?”
慕云清诧异于这种语气,这不是他认识的段悠然,四年的时间,真的让她也变了。“他是一国君主,朝臣们极力反对他亲身前来,所以先让我过来了。毕竟你东盛在边关陈兵,又层发兵相助北襄,我们不得不防。”
“呵呵,好好!”段悠然笑得凄然,白如凝脂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他有苦衷!”
每个人都有苦衷,所以她不该怪慕云逸,可是心里仍旧是怨了,他竟然对自己存有怀疑,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见来人沉默着,慕云清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心知这一群朝臣的担心到底让她伤心了,“悠然,锁魂鼎……”
“可还好。”话音刚落,便见慕云清快步进屋,不消片刻又抱着一个包裹出来。
段悠然已经可以看见清晰的身影站在慕云清的身后,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守着这个男人。而他也不负所望的将锁魂鼎护得严实。“姐姐好福气!”她忽然抿唇笑了起来,眼角含了一丝泪花,“姐夫,你想她吗?”
“这里只她一人,无所谓想不想。”慕云清摸了摸心口处。
这一刻悠然方明白为何姐姐宁可拼了魂飞魄散也要守着慕云清了,“你见过那个女人,她是不是和你说过我可以让姐姐活过来?”
慕云清浑身一怔,这等逆天改命的事情权当玩笑听听,从未当真,以前也只当是那个女人满口胡言,此刻从她口中得知,方有些半信半疑。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身影早已经急的扑过来了,仿佛试图阻止段悠然。
朝着那虚晃的影子点了点头,段悠然这才道:“放心,不是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恢复,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待我恢复了,必然会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姐姐。”这也是当年拼命保住姐姐生魂的原因。
慕云清望着怀中的锁魂鼎,手臂再度收紧,“不必了,我想她是不愿意的。”回想当初种种,或许就是清然阻止那个女人告诉自己,“这样做对你来说伤害很大吧?”
“不过是是折损些寿数,不碍事。”说罢,段悠然虚晃依照,天青色的光芒忽闪一瞬,人便已经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