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废物啊!”刺耳的声音再也无法让我掀起半丝波澜,只是因为我早已熟悉最终麻木。我面目表情的在父亲的怒视之中收起今天初识测试的玉简,他认真的看着我,我认真的低垂眼帘,没有皱眉,只有淡漠,站在角落没有出声。
几天前,父亲问我能否有把握过初识。脸不红,心不跳,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撒谎者一般回答,“应该可以。”大概是这么说的,没什么错……难道我要告诉他你的女儿没什么成为先生的天赋!你的女儿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以后就等着当富家子弟受孕的母马?然后期望生下一个儿子,在人老珠黄的时候丈夫就能施舍点关爱?我能这么说?我还能怎么说?
父亲仔细的盯着我的脸,可我一如既往的冷漠的如同磨砺过的刀面,我不知道何时我的脸变得冷漠,也许天生就是这样,或者这样相对于以前那个笑起来眼会变成月牙儿的我更“酷”一些。撒谎对于我已经成为了本能,和饿了要吃饭一样,自然不过。
“撒谎不是乖小孩哟!”真是最劣质的谎言。
荣耀是一个好东西,令人着迷,雄鹿没有犄角,便会选择撞下山崖。尤其对于喜爱面子的酒鬼父亲来说。若是有一个了不起的女儿之类的吹嘘资本,大概他就能在那帮酒友里吹上一天。
那真是一文不值的愉悦感。
该死的是,我是一个笨女孩,除了烧菜做饭,照顾弟弟,什么事也做不来。成为先生这种事,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大谎言。
今天是学院未入初识,所有学生的最后一场测试,撒谎者的我们要陪着另一群撒谎者扮演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测试的教习先生在台上莫名,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着一些好不着边际的话。前排测试的学生转过头看向最后一排,不知在看什么,我看不懂那种目光,只是感到很熟悉,又很茫然。
你们******到底在看什么!
一群孤僻而又自卑的人没有任何反驳之言,这种麻木真是讽刺。我站了出来,蔑视着那些站在前面测试的学生不屑的说道:“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成为了先生真是可喜可贺。”测试的教习先生咬紧了牙,一个字都未能开口。前排的学生收回了那种目光,低着头假装和朋友聊着天。
我知道我当时一定跟一头骡子似的得瑟,脸上的蛮横之气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用一个简单的词就是“我疯了!”我的确是疯了,这他妈整个世界都疯了!你们为什么不敢骂我!你们难道不应该冲出来打我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告诉我像你这种连初识都无法过的废物就应该闭嘴吗?难道因为我有个弟弟是大先生的学生,就因为那个老头子看上了我?
父亲从我手里抢回了玉简,捏的粉碎……真抱歉我已经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不会像小时候死死的拉住父亲的手求他不要撕掉我学习的书。你为什么不多撕一点呢?如果那样能让你好受一些。
无言的沉默终究惹怒了无能的父亲,他重重的耳光打在我的右脸上,我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味道和背后鲜血并无两样……我开始如同一个失去娃娃的小女孩一般失望的抽泣着。不留余地的辱骂和抽打更像是排演过了很多次的戏剧,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取悦歇斯底里的观众而进行着。
唯一的一个观众目睹着这场荒谬的戏剧结束,什么都没能做。
而他在明白了某句话之后便失神的跌撞进自己屋里,脑海里空白了许久之后,然后一股可怕的念头蠕动进他的脑子里,他打开房门,冲向了姐姐的屋子,不断的敲打着门……
“小尘吗?快睡吧,你明天还有测试呢。”
“小尘……”
少年背靠着门,悲恸的流出泪水,可他依旧拼命的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喉咙之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林非素背靠着门,终于大胆的哭出了声,撕心裂肺的哭着,而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无力的滑下。
“你…得……嫁……给程老师,对吗?”
“嗯,父亲说的,如果我成不了先生,我就嫁给程立当小妾。”
“嗯,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嫁人这种玄乎的事对于十四岁的他来说并没有那么深奥,这种事他早已经从伙伴的玩笑之间明白了些什么。总是会有漂亮的女孩儿一点也不害羞的说,自己将来一定要嫁给他。他也总会含糊的点着头。可当这种事毫无缘由冲撞过来之时,他原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陌生且无法理解的。他的姐姐十四岁,将要嫁给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要大的中年男人,而原因仅仅是他姐姐无法如同父亲所期望的那般成为先生,难道当一个普通医生的助手就这么丢脸吗?
少年时代没什么好记忆的,一切都这么诡异的结束。苦难的日子如同夏季的灰尘一般被吹散进角落里,在最后的时光里,林非尘终究未能打开那道门。
深夜,林非尘返回了家里,敲开了父亲的房门,而父亲在薄弱的蜡烛灯光之下也未曾注意他儿子的衣服是湿的。
“啊……啊,小尘,今晚的修炼这么快就完了……”
父亲向林非尘抱了过去。对于严厉的父亲来说,能够像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并不多见。
于是在刻意的思考下这种行为就像是在懦弱者在掩饰。父亲放开林非尘之后,疑问道:
“你衣服为什么是湿的?”
林非尘终于抬起了头,从未有过的阴郁目光直视着自己父亲,恶狠狠的问道:“您难道不关心姐姐吗?她自从被你打骂之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自己屋子里面,我在外面叫她开门她不开,而且我还听到东西破碎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你明天就要初识测试了!为什么不趁今夜这么好的月光好好做功课,好好修炼?”
父亲的语气简直就好像是在说孩子打碎了花瓶的时候,只有责备和愤怒的语气。浑然对于自己女儿的事一点不在意,即使她打碎东西可能要做某些伤害到自己的事。
“……父亲,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成为先生?”
“那是必须的!”父亲挺直了身子,严厉的说道:“你们只有成为先生才会有出息,不会像你爷爷,或者是我一样成为一个医生;你们只有成为先生才能在这块大陆上站直了腰;只有成为了先生才能享受荣华富贵!”
林非尘手指划过腰间的折刀,心里那积下的层层灰尘抖动而散,就像冬天松树上的雪簌簌的落下,淹没了整个冬天,那可真是冷。
“姐姐,自杀,投河自尽,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她捞起来。”
林非尘极其冷漠的阐述着这个冰冷的事实,没有任何的语气助词,这种口吻就像是被老师叫起来朗读课文。他阴郁的目光在月色之下折射在折刀之上,然后愣了一会儿,似乎是惊讶,随后林非尘发现自己错的简直离谱。
“遭了——李家可是交了定金的呀!”父亲烦闷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然后转过身,对于女儿的死也没有任何想要表现痛苦的意思,他如同一个商人一般在计算着利益。显然,这个时候的他是完全没有任何警备。即使有防备,对于一个长久修炼,每天都像锤铁一般打造自己的林非尘来说,杀掉一个普通医生并没有什么难度。
对于大部人来说,杀掉一只鸡或者鸭并不会很难,但是却无法对于自己的宠物下手,因为你对于它是存在感情的。
林非尘弹出折刀,瞄准对方的心脏,呼吸延缓了许久,时间线被分割开……姐姐死去时候的情形再度浮现在面前。他嘶吼着,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在面对黑夜里暴雨一样嘶吼着。无数的情感纠结下的林非尘想要闭上眼睛。但是与自己的感情正相反的,林非尘死死的睁大自己的双眼,挥刀的动作是那么流畅。
心脏被击中的医生一下子向前倒去,根本没有任何后退迹象的林非尘弯下身子,从对方胸口里抽出折刀,又是快速的两刀插入同一个地方,确保对方不会活下去是,甚至连遗言也不要对方说出。
真是无法相信。对于自己的这份冷静,林非尘没有任何害怕,原来杀手也不过如此。
他的手完全不受感情控制所行动着。这种机械般地行为也许也是一种才能吧——林非尘微笑着陷入了一阵毫无成就感的虚无之中。
他没有哭,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情究竟是悲伤还是悔恨。只是感觉到一种从底部被人抽干了的空虚感。右手上的折刀比往常重了许多,他看向了这把精美的折刀,突然觉得好恶心。于是他奋力的甩着,可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手指好像粘在上面了一样握得紧紧的。
木制的地板.渐渐被血液染红。医生已经不在了。躺在这里的尸体只需要连着这座房子一起烧掉即可。
他的姐姐没有对他撒谎,永远也不会,她说她会照顾她一辈子,她做到了,在死的那天一直在照顾着他。林非尘打开厨房的柜子,拿出姐姐为他做好的第二天早餐,一口一口的细细咀嚼着,然后瞥了一眼躺在边上姐姐的尸体,突然哭了出来,毫无节制的哭着。
林非尘抱起失去自觉的姐姐,跌跌撞撞的走向空旷的大街,在某一刻突然回头凶狠的看向背后拥挤的人群……
一个人离开了一座城,烧掉了那座城。那座城被分割在时代的边缘,夜晚充斥着孤独的快乐。鲜花在这里腐烂,草地发出腐臭,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苍老,谁也不认识谁,谁也记不住谁,也没人知道这里曾经来了一个人,这里什么也发生。冬天,泡沫般的雪卷起在每个人的脸上;夏至,灰尘被吹到屋里。那些人在夜晚的河边放纵歌舞,喝着自己酿造的烈酒,把自己醉倒在女人的怀里,每个人都在颤抖,日复一日,这座死气沉沉的城依旧如此,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