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吴天佑请教,振振有词,介绍了前因后果,贾天佑说:“永文,你不明白,浅薄了。”
“怎么浅薄?”
“出现的问题,带来了另一个问题。贾朝阳的儿子红卫是教唆犯,是主犯,公安警察不罢休,岂不是让儿子判刑么?”
我说:“走上这条路,那是飞蛾扑火啊!”
吴天佑又说:“别说是飞蛾扑火,应该叫螳臂当车。公开了,不仅是朝阳的儿子,朝阳都吃不了兜着走,自身也连累了。”
我问:“朝阳怎么有连累?”
吴天佑说:“国家越来越公正,法律越来越健全,朝阳家里积累了300多万,容易引起社会轰动反响。况且刑法上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含义是国家工作人员,财产明显超过合法收入,差额巨大,而本人不能说明其来源是合法的行为,便逃不了法网。”
啧啧,盘根错节,人类生存,难以用善恶衡量。我是糊涂人,出马一条枪,而聪明人则太有活法了。
49.一连串问号
清官难断家务事。
贾朝阳家保险柜的被盗,红卫知道,大亮和三立也知道,除此之外,谁也不知道。
抛开红卫的操纵,大亮和三立负责执行。本来一清二楚,反倒阴错阳差,原告和被告虽然不是对头,别人也不宜干涉。公安局管不管,尚没有法律规定。
其中的道理有因果,越说越乱。
假如把大亮和三立拘捕了,贾朝阳应该说,这是私有财产,盗窃触犯了法律。不报案,虽然损失了金钱,却不损害他奔前程的脚步。
大亮脸不变色心不跳,辩解道,我的盗窃损害了谁?我不偷任何人,只偷贾朝阳。
三立也说,如此演化,我赞成贾朝阳三叔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对我们进行了补偿,还避免了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这样回避,我很赞同。不过,有的人也许有顾虑,说对盗窃行为不打击,人们的安全怎么有保障?
有两条腿的人,没有三条腿的蛤蟆。传说有一个仙人刘海,捉住的金蟾就是三条腿,嘴衔两串铜钱。难道大亮和三立是金蟾?
这样的糊涂账,谁也算不清。
算不清不算了。秀丽说,支离破碎,社会太复杂了。
我说,社会复杂,一加一不见得等于二。
仅从文字、符号上说,一加一竖着摞起来,还是“王”呢。有句歇后语,叫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说到复杂,我曾经查过字典,“复”是往来,“杂”
是多种多样。“复杂”具有各种不同的意思,而且常是数量众多的部分、因素、概念、方面或影响相互联系,而这种相互联系又是难于分析、解答或理解的。
秀丽说,稀里糊涂吧。
我说,最重要的是自身利益,古语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有好报,恶有恶报该怎么解释呢?
秀丽岔开话题,说了大亮的婚姻大事,她说:“贵福二婶又来过,要把贾子虎的闺女小倩嫁给大亮。”
我是村长,盼弟是凤栖县妇联副主任,大亮开出租车,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羡慕的不少。来给大亮说对象的络绎不绝,大亮却总是摇头。我说:“小倩不错,晚上你跟大亮说吧。”
晚上,大亮听了这话,仍然摇头,说:“我不动心,雷打不动。”
秀丽说:“你已经23岁了,咋不着急?”
大亮说:“我钓鱼呢。”
盼弟没有成家,大亮也没有成家,我和秀丽都挂念,没有后代继承,“绝户”是骂人的话。我说:“大亮你不小了,别当姜太公去钓鱼了。”
大亮说:“不说姜太公,自愿上钩。钓鱼很时髦,台湾附近有钓鱼岛,北京有钓鱼台宾馆。我的意思,钓鱼就是等待。”
秀丽问:“你的伙伴红卫和三立都结婚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哼!国家的政策,提倡晚婚。”大亮说,“我看过革命故事,毛主席是在27岁与杨开慧结婚的,我也要等到27岁结婚。”
老百姓竟敢与伟大人物相比,虽然不犯法,也不讲规矩。大亮怎么有这样的思维呢?
时代变了,大亮的头发染了,成为了“黄毛”,可谓标新立异,却被姑娘们喜欢。
九月二十九日,再过两天就是国庆节。这天恰好是秀丽50周岁的生日,大亮提出全家团聚,热烈庆祝。这是敬老的心意,我和秀丽非常欣慰。大亮说,中午回家,预计要买一盒高级生日蛋糕。
可惜盼弟公务在身,来了电话,不能回家。她被凤栖县推举为“巾帼十佳”之一,正在海阳市参加“巾帼模范表彰大会”,还要在大会上介绍先进事迹。
天气很好,我到集日买了螃蟹和皮皮虾。这些海产品分为公母,明眼人知道,螃蟹圆脐是母的,插脐是公的。皮皮虾的公母,要看脖子下的腹部小腿区分。两侧各有三条腿,有细细的复腿是公的,没有细细的复腿是母的。
我看了看马蹄表,已经是11点48分了,接近12点,大亮还没有回来。
电话铃响了。
大亮说,爸,我出事了。
我问,啥事?
大亮说,开着车撞了一个人,我送到了医院。
我问,伤势怎样?
大亮说,诊断是腿折了,说不定还要截肢,我陪床呢。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天本来是秀丽的诞辰,蛋糕掺进苍蝇,好日子变为坏日子。开出租车有危险。难怪贾希跃说过,在煤矿下井挖煤,暗无天日,连腰也伸不直,从头至脚已变成一块‘煤炭’,连鼻孔里都塞满煤灰,况且还容易染上尘肺病和矽肺病。他也说,挖煤虽苦,开出租却更危险,出租车跑得快,一不小心就有车祸。
最安全是耪地。若是铲掉了一棵禾苗,充其量是九牛一毛。
法律上有规定,医疗和赔偿是必然的。毫无疑问,全部责任固然是大亮负。遇上了花钱,不是钢镚儿,起码是叠叠的票子。恐怕大亮的车赔进去,把家里的财产也要赔进去了。
秀丽闻知,说:“大亮撞伤人了,要花几百块钱吧?”
哼!秀丽没见过世面,我说:“几百块钱不过是塞牙缝儿,过不了关。”
秀丽却问:“难道要花几千块钱?”
我说:“花几万也许都不算多,被撞的人腿折了,交警按规定处理。”
秀丽说:“腿折了,要撑双拐。一副双拐也不过是几百元钱啊!”
秀丽说到双拐,仅仅是腋下撑走路的拐杖。被撞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赔偿的数额都不一样。
我说,真的截肢了,一生成为残疾人,大亮就造孽了,是横行霸道。
寝食难安,度日如年,过了三天,盼弟探家了。
盼弟说,她这次赶来,不是探家,是因为大亮的事。大亮撞的不是别人,是小黄。小黄在文工团,是自己的姐妹,多有交往。闻讯后,她前去探视,想不到肇事的竟然是大亮。
我问:“到底能花多少钱?”
盼弟说:“大概需要20万,不成问题。”
秀丽说:“怎么不成问题?大亮只靠一辆出租车才有了营生啊!”
我也说:“家里只有五万元的存款,够不?”
盼弟说:“爸妈你们不必发愁心窄,我当姐姐的,承担得了。”
盼弟有出息了,是好女儿,也是好姐姐。她迈了三步,步步高升。第一步是在县文工团,第二步是在安泰房产总公司,第三步是在凤栖县妇联,有财有势。吴小淑、吴小翠、王美英、王美荣行么?
我说:“盼弟你救驾了。”
秀丽说:“不是喝了酒打架,是劝架。”
夫妻的共同语言不吻合,我的救驾是借用,意思是皇帝有了危难,属下给予帮助脱离困境。盼弟救驾,是为了父母和弟弟。秀丽理解的是“酒架”,错位了。
我不理会秀丽,对盼弟问:“大亮怎么不回家呀?”
盼弟说:“大亮太固执了,一条筋,拐不过弯儿来。错上加错,雪上加霜,分不清是非曲直。”
“怎么回事?”我问。
盼弟介绍了举止背景,实在我预料之外。
大亮开出租车,闲暇时爱看文工团的演出。他尤其欣赏小黄的歌唱,身材苗条,声音柔软,引起一阵阵鼓掌。当今社会,这种人叫“粉丝”。任何百姓都知道粉丝是食品,社会的发展,含义变了。据说粉丝是外国话的音译。
大亮想当粉丝就粉丝吧,反正粉丝干燥后贩卖,口感滑腻,假粉丝享受文娱,身心健康。
大亮在大街上,多次看到小黄骑着自行车上下班。有一次,三九寒天,街上有一个残疾的老人坐在地上,旁边有牌子一行字,“子女不孝,期望好心人大慈大悲。”小黄路过,竟然掏出了10元钱,还将围脖解下来,送给残疾老人。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大亮对小黄的印象深刻,难以抹去。据闻小黄的家在县城的安平小区,母亲企业倒闭,退休了。父亲在供销社商场担任副经理,经营得红红火火。
小黄是大亮的意中人,追求到手并非易事。大亮想出了一个办法,车上摆了一个广告,写着“凡文工团演职员顺路搭车”,每天在文工团下班时刻将车停留在门前。第一天,是一个男的,第二天,有这个男的还有两个女的。
一回生,两回熟,关系融洽,相识了。遗憾的是小黄骑自行车,表面上与小黄无关,无形中大亮可以探秘。
小黄叫黄静倩,21岁,属兔,尚无对象。助人为乐,在县里被评为五讲四美先进工作者。
那天大亮去到市场超市买生日蛋糕时,路过在大街前,恰好小黄的自行车轴承坏了,在摊子前等候由师傅修理自行车。小黄看了看手表,心里着急,便站在路边,向大亮的出租车招手。
大亮感到惊喜,心情激动,热血沸腾,手忙脚乱,错把刹车踩成油门,将小黄撞倒了。
我和秀丽听了盼弟的情况介绍,始料不及,大亮应该承当主要责任。古语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问:“大亮怎么错上加错,雪上加霜呢?”
盼弟说:“小黄的右小腿截肢了,需要装一段假肢。说起来算是残疾人了。但是,大亮认准一条路,顽固不化,海枯石烂心不变。”
秀丽问:“咋回事?”
盼弟说:“大亮说,只要模样俊俏,非小黄不娶。”
我问:“小黄和她的父母态度呢?”
盼弟说:“小黄愿意,她的父母也没有异议。”
大亮难道缺心眼,硬要娶残疾人?这种大事不对父母说,却让盼弟知晓了。我说:“真不是东西!”
秀丽却说:“小黄长得俊,又挣工资,假肢是小毛病。”
“不是东西!”我嘟囔。
盼弟问:“你说小黄不是东西?”
我说:“我不说小黄,是说大亮不是东西。”
盼弟说:“老爸,新社会的婚姻不能包办代替。我觉得,大亮是许仙,小黄是白娘子,谁当法海呢?况且大亮不嫌弃残疾,也算高境界。”
恋爱自主,我只好坐山观虎斗了。
盼弟说:“还有,我的终身大事也解决了。”
“他是干什么工作的?”秀丽说,“你带回家来,我和你爸看一眼,品学兼优,也心里高兴啊!”
盼弟说:“不是别人,是老岑。”
岑尚岭?干爸——亲爸——丈夫,乱套了,乱套了。
社会就是社会,因为盼弟和大亮是我和秀丽造就的,婚姻竟然有了这样的结果,措手不及,怎么解释呢?
我问:“岑尚岭多大了?”
盼弟说:“老岑48岁,我26岁了。仅仅差了22岁。”
秀丽说:“差20多岁,不好啊!我和你爸同岁,如果你和老岑差了20多岁,是下一辈了,能不能起结婚证?”
盼弟笑了,说:“妈,国家政策没有规定啊?”
我说:“老岑的媳妇离婚了么?”
盼弟说:“他的妻子病逝了。当时他认为我年轻,耽误了我的青春,本想找个老伴儿。我不依不饶,表示要嫁给他。因为我到妇联的时候,搞过恋爱关系,谁也不知道。”
秀丽说:“他的年龄大些,不般配啊!”
盼弟说:“孙中山比宋庆龄大27岁呢。”
我说:“那是伟大人物,你怎么类比?”
盼弟说:“学习伟大人物,不是过错。不但有孙中山,还有杨振宁。”
“杨振宁是干啥的?”我问。
盼弟说:“杨振宁是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科学家。他82岁,娶了的妻子翁帆28岁,相差了54岁呢。”
秀丽插话:“人家是大科学家,你不过是科级干部,图啥呀?”
盼弟说:“老岑的资产有五千万,谁能比?假如我们办了手续,正式结婚了,财产是共同所有的。”
唉,旧社会女人裹脚,新社会女人不能裹脚。旧社会男人穿裤衩,新社会女人穿裤衩,越说越乱。
我仍有一个顾虑,说:“你的简历上,老岑是你的父亲,如今你俩竟然变为夫妻。怎么解释?”
盼弟说:“我俩考虑到了。我得病后,找到了抛弃的你俩,因为那是亲生父母,有血缘。老岑不过是养父,没有血缘。假父女改为真夫妻,当然行得通。”
盼弟和大亮的婚姻竟然如此异样,我和秀丽无法干涉,想干涉也干涉不了,只好无可奈何,望洋兴叹。
当夜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失眠了。说起来,我倒是“始作俑者”了。
若干年后,我和曹巧玲的私生子是否会轮到我的头上?隐私虽然不公开,名字上也有寓意,比如,我叫吴永文,巧玲生的孩子叫赵效文,以“文”效仿,必然是巧玲的主意,显示遗传。曹巧玲的丈夫被蒙在鼓里,默然不问。她知我知的秘密,藏在了心底。纠结缠绕,挥之不去,头脑里总是闪现一连串问号:出现了问题怎么办?人们知晓该怎样议论?我在搓绳寨能不能站住脚?
是不是能继续当村长?是否对得起秀丽的纯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