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团长还在打麻将，打得很认真。赵舒城已经习惯了，认真地汇报着工作，一丝不苟：“舒城不负团长重托，已将胆大妄为、杀人越货的土匪击毙，西阳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西阳街头都在称颂团长保民平安的丰功伟绩！”
肖团长说：“好！好！六条！”
“西阳，自古土匪猖獗，不用重兵，难绝匪患。”
“不是都定下来了吗，你那个营常驻西阳！”肖团长心里明镜似的。
“西阳常年匪患猖獗，军、政不能分家，否则民心不稳、社会不安。请团长保举，舒城愿肩挑西阳军政重担，绝不辜负您的信任与厚爱！”
“哎，这个我说了不算。七万！”肖团长一点也不耽误手中的麻将活。
“肖团长……”赵舒城走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请团长保举，需要哪里疏通关系，舒城自己去跑，如何？”肖团长不置可否。赵舒城又说：“我是您的兵，什么时候都是您的兵。如果我当了县长，西阳不就成了您的粮仓、后花园……”
“哎，你小子孝顺，我看出来了，可……你先得去应付一个人……”肖团长说。
赵舒城见肖团长松了口，有些兴奋，说：“谁呀？”
“这个人你认识，也是我的老熟人，复姓诸葛——”
“诸葛先生？”
“对呀，你来之前他刚从我这儿走，说是奉武汉政府之命去西阳查荀县长被害一案。想当县长的事好说，把诸葛应付走了，我跟你一起到上面去疏通关系！”
4.荀县长办公室日内
诸葛查看着卷宗，慢吞吞地说：“土匪当街被击毙，好啊，太好了！赵舒城，回到西阳你如鱼得水啊！”
赵舒城说：“还得多谢诸葛先生，没有您我也回不来！”
诸葛说：“还升了官？”
赵舒城说：“把副字拿掉了而已，肖团长知道舒城是您的老部下，才格外关照。”
诸葛笑道：“关键是还会说话了！”
赵舒城赔着笑脸：“舒城耿直，在汉口没少给诸葛先生添麻烦。如果还不思进取，也太辜负您了……”
诸葛满意地点点头：“此案本是蹊跷，土匪进了城，专找县长杀，却被你神速地破了案，上边要求好好总结，要对你进行表彰嘉奖！”
赵舒城忍住兴奋，谦恭地说：“多谢诸葛先生栽培！”
诸葛说：“先不急谢，我带了几个人来，要把案情了解透彻，也好给上面写报告。”
诸葛指着站在门口的马霄汉说：“马霄汉，你把几位特派员请进来，我给赵营长做个引荐。”一会儿，马霄汉带着三男一女四个官员模样的人进来。
5.西阳县政府门前日外
赵舒城把诸葛送上车。诸葛说：“不用送了，四位特派员就交给你了。”
“您一路辛苦，我给您备了份小礼物。”赵舒城把一个小木盒递到诸葛手里。
诸葛打开木盒，发现是银票：“啊，这不好吧？你不是没钱吗？”
赵舒城说：“诸葛先生，我爹在西阳当了二十年的保安司令，还是有点儿家底的。”
“你以前怎么没说过？失敬失敬，那令尊……”
“已经不在了。我还有事要求诸葛先生呢，我们家的房子，也不知怎么弄的，被当作公产给卖了，请诸葛先生替舒城做主……”
诸葛说：“要不我不走了，尝尝西阳的特色小菜，你给我好好讲讲！”诸葛招呼赵舒城上了车。
两人进了一间酒楼，喝着酒，天南海北扯谈着。诸葛说：“你看你，也不早说，你爹跟的也是吴大帅，要从那论，我和你爹要是见了面，那是要称兄道弟的！”
“您要这么说，以后我就得改叫您叔父大人了！”两人哈哈大笑。赵舒城说：“那请叔父大人做主，那房产是我爹一辈子的心血呀！”
诸葛点点头：“我明白，可……要想把公产再变为私产，你总要有些……”
赵舒城迫不及待地说：“有！夏氏父子有口供，是他们先看上了我们家的房产，然后行贿荀县长，才有了这出闹剧。”诸葛点着头，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划过。
诸葛说：“我听肖团长说，你想留在西阳当县长啊？”
“如果能得到上峰信任，舒城愿意鞠躬尽瘁，保西阳平安，为家乡父老谋幸福。”
“现在倒是有个机会，荀县长横死西阳，不吉利，谁也不愿意当这个继任者。”
赵舒城说：“我也这么想，所以才毛遂自荐。”
“不过一县之长，争的人很多，现在政局稳定，很多人愿意拿出大钱来，为子弟谋一份仕途。”
“还请诸葛先生提携，舒城……”赵舒城拿出一个信封：“几张银票，略表薄意，请诸葛先生帮我上下打点。”
诸葛假意推辞：“这……这……”
“事成之后，舒城必有重谢。”赵舒城的目光中充满了渴望。
诸葛手里捏着银票，眼神却让人难以捉摸。
6.西阳某酒楼另一包间夜内
马霄汉、侯学问在招待四个特派员。马霄汉和三个男的喝酒。一个女士拿着本子记录着侯学问的话。
女士问道：“这么说，对荀县长以公产名义卖掉赵家祖宅这件事，您和赵营长是很气愤的？”
侯学问卖弄着：“那是！赵营长自不必说，谁的家谁不心疼？本人侯学问，寒窗苦读二十载，对圣人之训那是牢记在心，赵司令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得报答！所以我恨不得将姓荀的碎尸万段！”
“士为知己者死，敬佩敬佩。”女士边说边记录着。
侯学问有些得意，拿起一杯酒：“我敬先生一杯？”
“谢谢，我不会喝酒。”女士仍在记录着。
7.荀县长办公室夜内
送走了特派员，马霄汉喝多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哥，来的这几个特派员还挺能喝。”
赵舒城说：“那个女的也能喝？”
马霄汉醉醺醺地说：“她不喝，一直弄个本子在记。”
赵舒城一激灵，问道：“记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好像对姓荀的、姓夏的，还有那个胡秘书特别感兴趣！”
“你们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我一直在喝酒，侯学问说了不少。”马霄汉说着一歪头睡着了。
8.侯学问住处夜内
侯学问语无伦次，胆怯地说：“我就……我就该说什么说什么！姓荀的收受贿赂，他罪该万死！姓夏的爷俩就算不是土匪，给官员使黑钱，那也是重罪！我侯学问对这种人深恶痛绝。我跟他们说，要是赵司令还在，早就一枪一个把他们给毙了！”
赵舒城气坏了，一把抓住侯学问的脖领子：“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侯学问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赵舒城一把推开他，转过身去，面对墙壁思考着。他一拍脑门，猛地回过身来：
“你他奶奶的别睡了，把酒给我醒了！”
侯学问立刻明白出了事，连忙四下寻找着，见脸盆放在屋里，他将一盆水直接浇在了头上，甩着脑袋：“醒了！”
9.某办公室夜内
侯学问蹲在办公桌下，冷得直哆嗦，打了一个喷嚏。突然，他听到开门声，立刻用衣服捂住了嘴。一会儿，诸葛进门，四个特派员都跟在后面。女特派员说：“诸葛先生，此案漏洞实在太多，既然夏氏父子是土匪，那他们又怎么可能用重金行贿荀县长？而且被击毙之前，还让赵舒城录了口供，并画了押，这太让人费解！”
诸葛一手拿着信封，一手拿着一个盒子，说：“这些银票，是赵舒城分两次行贿我的，他既想要回他爹反动军阀赵金虎留下的家业，又想让我帮他打通关系，当上西阳的县长，请你们把银票登记在案。”
一名男特派员接过银票，惊讶地说：“这么多银票？诸葛先生真是高风亮节！”
诸葛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赵舒城胆大妄为，身为军人，竟化装成土匪谋杀县长，并栽赃陷害合法商人，这个案子我们要是查清楚了，一定会震惊全国！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立了首功。我诸葛怎么可能因小失大，耽误了自己的丰功伟绩，那不是自毁前程嘛！”
女特派员说：“诸葛先生，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诸葛说：“我要走又留下，这叫欲擒故纵；接了银票，那是为了稳住他。今天我们都好好睡觉，明天一早，我亲自去找肖团长，让他卸了赵舒城的兵权，把人控制起来！只要稍加审问，案情自然大白于天下！”
桌下，侯学问听得胆战心惊，却不敢咳，脸憋得通红。
10.荀县长办公室夜内
“赵营长，他们都是妄自猜测，土匪明明是夏氏父子！你快走吧，赵司令就您这么一根独苗，要是被奸人所害，我可就无颜去面对赵司令！”侯学问说着哭了起来。
赵舒城喝道：“妄自猜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侯学问大惊，转而大喜：“英雄！赵营长，虎父无犬子，说实话，我侯学问心里就盼着是真的！”
赵舒城说：“如果我不想走呢？还有别的路吗？”
“这……除非……除非匪患未绝，土匪今夜又进了城！”
“今夜？”
“对，一不做二不休，再晚就来不及了！”
阴暗的光线下，赵舒城与侯学问对视着。赵舒城突然一拍桌子，喊道：“霄汉！”
马霄汉应声而入。赵舒城目光阴沉，说：“我亲自对付诸葛！”
马霄汉说：“那四个交给我了！”
侯学问恨恨地说：“别，还有我呢，那女的交给我！”
西阳客栈，赵舒城、马霄汉、侯学问分别潜入诸葛一行人的房间里。赵舒城用毛巾裹着枪，猛地一扣扳机，诸葛闷声中枪倒在了床上。三个男特派员也被马霄汉解决了。
女特派员惊恐地看着侯学问，说：“你要干什么！”
侯学问狞笑着：“土匪收拾女人，当然是先奸后杀！”
一会儿，侯学问满足地从客房里走出来，血从刀上一滴滴落下来。赵舒城、马霄汉已在院子里等着他。侯学问有些尴尬：“赵营长，让您见笑了。”
赵舒城点了点头：“满意就好！”
侯学问没听清楚，凑过身来，说：“什么？”
砰的一声枪响，侯学问胸口中弹，愣了半晌，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你对我爹忠诚，怕我有三长两短断了赵家的血脉，就只好委屈你了！”赵舒城冷冷地说：“侯学问丧心病狂，贪图女色，谋杀武汉政府特派员诸葛先生及随从四人，被当场击毙。敲锣……让西阳父老共同见证。”
11.西阳客栈院落日外
肖团长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赵舒城，这个侯学问我可亲眼见他找过你呀……”
赵舒城说：“是，舒城大意了，觉得他是我爹的老部下，就让他帮我招待客人，没想到他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肖团长点点头：“你爹赵金虎在西阳二十年，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都是军人，我想去看看他，行吗？”赵舒城不知肖团长有何用意，犹豫着。肖团长由不得他，说道：
“带路！帮我备些纸钱，我去给赵金虎上三炷香！”
12.风景秀丽处日外
肖团长的卫队在几十米外戒备着，坟前只有赵舒城和肖团长。肖团长上香，赵舒城烧纸。上香毕，赵舒城起身谢道：“舒城拜谢肖团长！”
赵舒城说着就要下跪，肖团长一把拉住他：“赵舒城，你知道你哪儿露了马脚吗？”
赵舒城一愣：“我不明白肖团长的意思。”
“让你跟我学打麻将，你就是不学……有时候，不能怕小，能胡就胡，胡了你就能赢钱，起码保证不输！非得贪大做清一色、一条龙，弄不好就得给别人点炮！”
“舒城不会打麻将，您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你杀了姓荀的，找夏氏父子做替罪羊，这很高明。可你还让夏氏父子检举姓荀的，既想杀人，又想名正言顺地要房子，还想给荀县长扣上屎盆子，这不就是贪大吗？结果呢？”
赵舒城心里一惊，支吾着：“肖团长——玩笑可不能这么开。”
“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赵舒城立刻警觉起来。肖团长说：“不过你确实有手段，也有胆量，敢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诸葛，了不起！你走这步棋，我都没想到，可是晚了……”
“什么？”
肖团长说：“你杀人杀晚了！诸葛死之前已经给武汉政府打过电话，我一早就接到上峰的命令，让我抓你，如遇反抗，就地处决。”赵舒城下意识地去摸枪。肖团长喝道：“怎么？想跟我拼？”赵舒城有些恍惚，不得不把枪掏了出来。肖团长说：
“如果我要抓你，会让你带我来这儿吗？”赵舒城被震住了。“把枪收回去，我姓肖的不光会打麻将，这个团长也是枪林弹雨换来的！”
赵舒城不得不把枪收了回去：“请肖团长给舒城指条明路。”
“天涯海角，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四处是光明大道。”
赵舒城不觉退了一步：“不……我赵舒城为革命九死一生，难道从此以后要隐姓埋名，亡命天涯？”
“你是个人才，我也不舍得，可我真的保不了你了！我拿了你那么多银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你走。”肖团长叹道，拍了拍赵舒城的肩膀：“给你爹磕个头，我怕你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肖团长说着背过身去，向外走了几步。
“爹……儿子……儿子……儿子……”赵舒城跪倒在坟前，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半晌，赵舒城泪水决堤，狠狠地叩着头，头深深地扎进了黄土。
他慢慢地站起身，说：“肖团长，舒城就此别过。”
肖团长突然说：“等一等，马霄汉，你过来！”马霄汉连忙一瘸一拐地跑来。
肖团长说：“让我看看你的枪。”马霄汉连忙立正，把枪递给肖团长。赵舒城不解。
“好家伙……”肖团长自言自语，突然打开保险，抬手对准马霄汉就是一枪。
马霄汉毫无反应，瞪大了眼睛，连退几步，倒在了地上。
“霄汉！”赵舒城大喊着，拔出枪来。远处的警卫听到枪声也赶紧跑来。
面对着枪口，肖团长却突然一转身，将后背交给了赵舒城，大声喊着：“别过来！”
卫队连忙停下，端起枪瞄准着。肖团长压低声音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用枪顶住我！”赵舒城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勒住肖团长的脖子，用枪顶住他。肖团长喊道：“谁也不许过来！”
赵舒城说：“你为什么打死马霄汉，他是我的兄弟！”
“我只能放你一个人走，我不打死他，上峰就得治我包庇渎职之罪。别忘了你杀了诸葛，他可是武汉政府的大员，我拿了你的银票替你消灾，可我不能替你掉脑袋！”
赵舒城无话可说，再次看着马霄汉的尸体，喃喃地喊着：“霄汉……”
肖团长说：“别娘们兮兮的了，还不快走，骑马一路往西，三岔路口直接奔北，我会带人向南追！”
赵舒城劫持着肖团长来到马旁，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而去。
13.监狱单独牢房日内
郭队长走进牢房，打着拱：“给霍老板道喜！”
正在打坐的霍啸林睁开眼睛，说：“老郭，你取笑我啊，我有什么喜？”
郭队长笑道：“哎呀，看来我还真是头一个来道喜的，回头您可别忘了，赏钱我第一份！”
“你说我有了儿子？小六兄弟早告诉我了！”
“不是。您可以移驾回府了！”
霍啸林惊讶地说：“什么？我可以回家了？”
“人都说女怕嫁错郎，要我说，男怕娶错媳妇！万一娶错了，就得学霍老板多娶几个！”郭队长哈哈大笑：“您的泰山干岳父龙爷，仗义！舍得花钱！加上五湖帮威震四方，天下第一帮，谁敢不给面子？刚刚得到上峰命令，今儿个您就能出狱啦！”
霍啸林张大了嘴，半晌，说：“郭队长，谢了！啸林商行的银票立马送到您家去！”
郭队长笑着说：“多谢霍老板赏钱！”
霍啸林说：“呦，郭队长，您可千万别用个赏字，我孝敬你的！”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三十九1.染坊住人房间日内
霍白氏躺在床上，霍啸林推门进来，扑通跪倒：“祖母大人在上，孙儿霍啸林给您叩头请安！”霍白氏没有反应。霍啸林说：“奶奶，孙子知错了，不过孙子福大命大，您看我这不好好回来了吗？我向您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做任何冒险的事了，一心一意为霍家传宗接代！您要不信，孙子再给你磕仨带响的！”说着，霍啸林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霍白氏这才转过身来：“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算不算数？”
霍啸林说：“算数！”
“那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我让你干吗就干吗，对不对？”
“对！”
“好！扶我起来！”霍啸林连忙将霍白氏扶了起来。“跪下。”霍白氏说。
霍啸林又跪倒在地：“奶奶，有什么事，您就吩咐！”
“我看了皇历，明儿个是黄道吉日，最宜乔迁移徙，咱们全家，回热河！”霍啸林皱着眉头。霍白氏眉飞色舞地说：“你老丈人确实是条蛟龙，一说他就明白了，我是为了你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不想告诉外人咱们去哪儿，人家就不再多问了，兑商行给的价钱，比我想的好多了！龙爷还说了，啸林商行的招牌留着，也算你没白在汉口打一回天下。”
“奶奶，你可真行……”霍啸林没想到是这么回事，无奈地在屋里转来转去：“是，老四老五都好说，可是老三……”
樱桃儿说：“老三也愿意跟我们走，她说她早就想离开汉口了。”霍啸林直皱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