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建国觉得丈夫这两天有点不对劲,趁着一家人吃饭时间,她看了一眼刘文海,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问刘文海:“文海,你这几天有什么心事儿吗?”刘文海看看邰建国,掩饰道:“心事儿?没有哇。”邰建国盯着刘文海:“你别瞒我,我可是跟你二十多年了,你心里有事瞒不住我的。”刘文海放下饭碗,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淡淡地说:“我没事儿。”
邰建国说:“你肯定有事儿,我看你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刘文海说:“也许这几天忙了些,我有点累。”
邰建国打量了一下刘文海,转移了话头:“我今天又问过林律师了,他说状子已经交到法院了,这几天法院就要开庭调查……”她突然打住了话头。她发现刘文海拿着一张报纸看着。邰建国站起身,一把夺过刘文海的报纸:“我跟你说话呢。”
刘萧萧也放下碗,不高兴地对邰建国说:“妈,您能不能说点别的。这天天一吃饭您就说打官司。弄得人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说着,也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了房门。
刘文海看了邰建国一眼,也走进了卧室。
邰建国生气地一摊双手:“哎,我说什么了?这事儿不应该跟你们说说吗?合着就我一个人跟欧阳家打官司啊?”她走进卧室,对已经躺下的刘文海说:“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儿啊?”
刘文海皱眉看看邰建国:“我没怎么回事。我挺累,你让我休息一下行不行?”
邰建国愣住了,也许在她记忆里,刘文海没有用这种不耐烦的态度跟她说过话。她愣了愣,上前摸摸刘文海的额头:“你病了?”
刘文海拨开邰建国的手:“没有。我说过了,我心里有点烦。”他看看表,说:“行了,我也该走了。我得上班去了。”
邰建国说:“这刚刚几点啊,你就上班去啊?”
刘文海说:“单位有个材料,我得加班。”
邰建国说:“你天天加班,单位给你多少加班费啊。”
刘文海没说话,穿上衣服,提上包,出门走了。
邰建国奇怪地趴窗户看,见刘文海骑车走了。她有些奇怪地坐在桌旁,自语道:“他是怎么了?”
朱和平的出租车缓缓地在街上行时。他把车停在了一个便道,朱小成也在车里边坐着。朱小成呆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
朱和平叹了口气,他熄了火。他平静了一下情绪,点燃一支烟。
朱小成从镜子里看着朱和平,目光十分复杂。
朱和平下了车,到路边的食品店里买了两个面包,来两包榨菜两瓶矿泉水,上得车来,递给朱小成一份。
朱小成吃了一口面包,朱和平却没有吃。他只是闷闷地吸着烟。
朱小成低声说:“爸,您吃点吧。”
朱和平摇摇头:“爸不饿。”
朱小成说:“爸,别想那事儿了。”
朱和平吸着烟,并不看儿子,低低地声音问:“小成,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你爸啊?”
朱小成眼睛里有了泪:“爸,别提这事儿了。”
朱和平也落了泪:“是爸不好。爸没出息。”他转过脸去了。
朱小成说:“爸,我不怪你,今后你别这样了。”
朱和平点点头:“是啊,不这样了。这是一万块钱买来的教训。”
朱小成惊讶了一下:“什么,你给了他一万块钱啊?”
朱和平长叹:“这才叫着了人家的道儿了,我财迷心窃,其实这是人家布好的局啊。
朱小成说:“其实您刚刚应该报警的。”
朱和平说:“孩子,我没脸报警啊。我怕这事儿传出去,还有那白粉儿的事儿……算了,不说了,咱们走吧。我送你上课去。”他发动了车。
车子沿着街道向前驶去。朱小成看着车窗外,眼睛里含了泪水。
第二天一大清早,姚建民便来接收赵强的饭店了,两个人谈罢交接的有关事宜后,姚建民站起身说:“赵强啊,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已经是这里的老板了。你们的股份愿意撤走,就撤走。我想把这个饭店重新改造一下。咱们也是工友一场,我也不逼你,你准备准备。我过两天就派人来重新装修了。”
赵强起身说:“好吧,就这样。我也不想说别的了。不过,姚建民,我总觉得你跟陶光宇串通起来干这事儿,是不是太损了点,我先不说我,你们可是把当初入股的工友们都坑了。你们真不怕晚上做恶梦啊?”
姚建民哈哈笑了:“赵强,你可是错了。我这人从来不迷信。好了,回见。”
姚建民走出饭店。坐上汽车走了。
赵强长叹一声,他看着饭店的牌匾,眼睛里有了泪水。
为了把损失的一万块钱早点挣回来,朱和平更加早出晚归了。昨天收车就已经很晚了,这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又把出租车开出来找活,街上冷冷清清,车上坐着朱小成。朱小成为了岔开气氛,问:“爸,这几天活儿不多了?”朱和平说:“这出租车的活啊,就是赶拨儿,挣钱就是这几天,这春节一过,打车的人就少了。”
朱小成说:“爸,您天天这么干,太累了,这几天晚上,我总听您咳嗽了。您要是睡不好,这白天开车可得注意点。”朱和平笑道:“没事儿,你老爸结实着呢。”朱小成小心地说:“爸,那件事您别在装在心里了。行吗?”朱和平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什么事儿,爸早忘了。”
朱和平在学校门口停住车:“小成,下车吧。到了。”朱小成迟迟疑疑地下了车,他回头对朱和平说:“爸,您开车小心点啊。”朱和平点点头,朱小成走了,朱和平突然喊住朱小成:“小成。”朱小成转身回来:“有事儿吗?”朱和平突然问:“小成,你没看不起老爸吧?”
朱小成笑道:“一点也没有。”朱和平笑笑:“去吧。”
朱小成向朱和平摆摆手,走进了学校。
朱和平招招手,他眼睛里落了泪,他擦了把眼泪,。开车走,他突然一阵激烈的咳嗽,趴在了方向盘上。他抹抹嘴,有鲜血。他怔了一下,掏出手绢擦了擦。开车走了。
随着上班的人流,邰立明骑着摩托车到了派出所门口,正要拐进去,忽然听到有人在后边喊他的名字:“是邰立明同志吧?”邰立明头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喊他。
他怔了一下,停下摩托车,把车停在派出所门口。
楚湘南从后边骑着摩托车追了上来。
楚湘南下了摩托车,停在邰立明旁边笑问:“您是邰立明同志吧?”
邰立明疑道:“是我。您是?”
楚湘南笑道:“我是东阳日报记者楚湘南。您不认识我,我认识您。去年市里评选十佳民警,报纸上登过您的照片。这是我的名片。”楚湘南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邰立明。
邰立明双手接过名片,笑了:“谢谢。您找我有事?”
楚湘南笑道:“是这样,前几天我去公安局采访,无意中知道了您的一些情况,所以,我想采访你。说你老岳父的事情,我也知道你不愿意提这件事……”
邰立明笑了笑说:“我知道了。楚记者,不是我不让您采访,这件事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
楚湘南笑道:“我知道你不同意的。可是这是报社交给我的任务。您总不能让我完不成任务吧。”
邰立明摆摆手说:“真是不行。楚记者。这件事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也算是我家里的事情吧。说句笑话,您总得让我有点隐私权吧。”
楚湘南说:“部立明同志,我想这件事还有许多社会意义。比如您几年如一日,照顾您的岳父,对不起,我问一句不应该问的话,您不是已经与妻子离婚多年了吗?我也许不应该问这个。”
邰立明笑道:“没关系。我的确跟妻子离婚多年了。怎么说呢,我妻子临出国前,托我照顾一下他的父亲。”
楚湘南问:“您就一直照顾了三年多时间?”
邰立明苦笑道:“那您说这件事我应该怎么办呢?不照顾,不管。总不大合适吧。”
楚湘南忙说:“邰立明同志,我知道这件事您不大愿意采访,报社很多记者都碰了钉子。”
邰立明笑了:“楚记者,您既然知道我不愿意接受采访,您就真不应该再找我了”
楚湘南笑道:“可我是记者啊,记者有采访的自由啊。”
邰立明笑笑:“那当然,可我也应该有不接受采访的自由啊。”邰立明看看表,笑道:“对不起,派出所还有事。我得走了。谢谢您。”
楚湘南忙说:“邰所长,那我采访一下您在派出所的工作可以吧。”
邰立明点头:“这当然可以,不过今天不行。我们下午开一个小会,我们再邀时间可以吗?”
楚湘南笑道:“那真谢谢您了。我想问,什么时间我能采访?”
邰立明苦笑道:“都说记者厉害,我今天算是领教了。好吧,您明天,不行,后天吧,您来派出所,我给您安排。”
楚湘南笑道:“真谢谢您了。”
邰立明说:“我应该谢谢您,您采访我们民警,宣传我们民警,使老百姓更了解我们民馨,这对我们开展工作有好处。那我先走了。再见。”
楚湘南也笑道:“再见,邰所长。”楚湘南怔怔地看着邰立明离去,她心里有一股驿动的东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有时候一见钟情是让人既痛苦又快乐的事。后来楚湘南对邰立明说,她第一次跟邰立明见面,就喜欢上他了。
临近中午,天忽然阴了上来,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落下了。
欧阳勤刚刚要下班。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接了电话,是贺怡虹打来的。
贺怡虹也是刚进家,她打电话嘱咐道:“欧阳勤啊,你去海边找找你太爷爷。他大概又是去海边遛弯去了。可别让雨把他老给截住了。你去找找去。”
欧阳勤朝外面看了一眼,对电话道:“行。我马上去。”
欧阳勤急忙走出修理行,他怔了一下,见苏小影正站在门口。欧阳勤问:“苏小影,你怎么在这里?”苏小影打扮的花枝招展。她笑道:“我等你啊。”欧阳勤疑道:“你等我?什么事儿啊?”苏小影说:“当然有事儿了。”她打量了一下修理行,她嘴一撇:“欧阳勤,你就在这么个破地方干活啊?”欧阳勤没心思跟苏小影说话:“你有什么事吗?我还有事儿呢。”苏小影问:“你去哪儿啊?”
欧阳勤说:“我得去海边找我太爷爷。”
苏小影说:“我跟你一块去吧。”
欧阳勤看了一眼苏小影,犹豫了一下说:“行。”
两人一同来到了海边。苏小影和欧阳勤步履不协调地走着,欧阳勤着急找太爷爷,他四处张望着,苏小影却是奉命而来,她在他身边一劲儿撺掇说:“欧阳勤,我可是看在街坊的面子上才跟你说的。那边工资高。”
欧阳勤不耐烦地说:“苏小影,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去。你工资再高,我也不去。”
苏小影不高兴地问:“怎么了?你这人有病啊?”
欧阳勤说:“我就是有病,行了吧,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欧阳勤向别处走去,他喊着:“太爷爷。”
苏小影生气地说:“真是傻冒。”她生气地转身走到她的摩托车旁边,骑着摩托车走了。
欧阳勤看着苏小影的背影,说了一句:“莫名其妙。你才有病呢。”他骑着自行车向前走。当骑到海边的一个餐厅旁边,看到了欧阳秋正坐在餐厅门口歇着。欧阳勤一见,高兴地喊道:“太爷爷。”
欧阳秋也看到了欧阳勤,他朝欧阳勤招招手。
欧阳勤把自行车放下,先拿出电话:“妈,我找到我太爷爷了。看样子要下雨了。我们等雨过去再回家。”他收起电话跑了过去:“太爷爷,您怎么在这里啊。快下雨了。”
欧阳秋看看天空:“是快下雨了。怎么,你是来找我的,等雨过去,咱们再走。”
说着话,雨就下来了。
雨势很猛。
欧阳秋望着天空,喃喃地说:“好大的雨啊。”
欧阳川跟柳亚丽正在收拾新的门脸,不料大雨从天而降,欧阳川仰头看看天说:“好大的雨啊。”柳亚丽笑着说:“真是不顺,这刚刚搬家就下雨。欧阳大哥,东西都搬完了吗?”欧阳川说:“都搬完了。”
柳亚丽打着一把伞跑了出去。欧阳川喊她:“亚丽,你干什么去啊?”柳亚丽说:“我去买饭。”
欧阳川急着喊:“我去就行了。”
柳亚丽目光柔柔地回头望了一眼欧阳川说:“你等着吧。”就跑进了雨地里。
海边餐厅的檐下,欧阳秋和欧阳勤坐在台阶上看着雨聊天。欧阳秋说:“欧阳勤啊,你在那修理行干的怎么样啊?”欧阳勤说:“太爷爷,还行。我是说,我干得还行。”欧阳秋问:“我刚刚看到苏永国的女儿找你,是干什么啊?”欧阳勤说:“她说有人高薪聘我去。也就是让我跳槽。”
欧阳秋哦了一声:“你怎么想啊?”
欧阳勤笑道:“太爷爷,说实话,我有点舍不得离开现在这地方。再有,老板对我也不错,我自己夸我自己一句,我现在这儿也算是个主力呢。就算是球场换人,也得有个替换吧。我这样甩下就走人,显得不义气。”
欧阳秋说:“是啊,义气这两个字,好像旧了点,可是个理儿啊。常言说,交友要有三分侠气,做人要有一点素心。欧阳勤啊,你做得没错。”
欧阳勤看着欧阳秋:“太爷爷,您的意思是……”
欧阳秋笑了:“你太爷爷没什么意思。哦,雨停了。”
海边传来胡琴声。欧阳勤扶着欧阳秋站起身来。
凭窗望去,一个年轻女子在海边拉琴。
欧阳勤笑道:“这是一景啊,以前不知道。”
欧阳秋说:“她没考上大学。自己拉琴。”
欧阳勤看着欧阳秋:“太爷爷,您怎么知道?”
欧阳秋笑笑:“我来海边,只是爱听她的琴声。”
欧阳勤搀着欧阳秋走出餐厅,来到海边。
海边女子的背影。她拉着琴,突然停了下来。
欧阳勤问:“她怎么不拉了?”
欧阳秋说:“她是以拉琴为生的。没有人她只给自己拉琴,如果有人听,是要付钱的。”
欧阳勤就掏钱,掏出十元钱,放在女子身边的一个渔篓里。
女子回过头来,说了一声:“谢谢。”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十分漂亮。欧阳勤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这女子是一个盲人。
女子的琴声响了起来,悠长的深思的琴声,使欧阳勤沉静下来。
欧阳秋沧桑的脸孔。他似乎没有听琴声,而是听着涛声。
这时,修车行的老板走了过来。欧阳勤,惊讶道:“老板,您怎么也来了?”老板朝欧阳勤笑了笑,走过去对欧阳秋说:“欧阳师傅,您来了?”欧阳秋点点头。欧阳勤看看老板和欧阳秋:“怎么,你们认识?”
欧阳秋和老板笑而不答。
老板看着大海问欧阳勤:“你准备好了吗?”
欧阳勤问:“您问我准备什么?”
老板点点头:“欧阳勤,你干得很好,你若想走,就走吧。”
欧阳勤摇摇头:“您不用担心。我不会走的。”
老板哦一声,看着大海。
琴声在大海里起伏。
欧阳秋回过头来,对欧阳勤说:“欧阳勤,咱们该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