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抚摸着徐三的脸,徐三惬意地把双脚搁在办公桌上,身体缩进沙发里,一面享受阳光的温暖,一面斜睨着对面端坐的警员。
这不是办公室,这个狭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办公桌,两个小沙发。这是柳城公安局双塔分局的讯问室。
徐三就像回到家里一样,毫不在意警员的严肃和气氛的冰冷。实际上他是公安局的常客,每个月至少要来这里一次两次,但讽刺的是,徐三虽然经常被抓进公安局,却从没进过监狱。
十年前,徐三第一次跟人打架。那时他只有二十一岁,一个人单挑三个混混,这三个混混是歌厅一条街的老大,手下小弟足足过百,他们本身也是刀尖上爬过来的狠角色。徐三找到他们,只因为他想混社会,他需要找个有点名气的开刀立腕。
那一架打得很快,只有五分钟。徐三被十几个人围住,顶着暴雨般的菜刀和拳脚,死死盯住一个头目打。他用螺丝刀扎瞎了对方一只眼睛,并且在对方脖子上捅了七八个窟窿。这当然吓不住整天打架的混混们,但是,徐三在挨了二十多刀之后,竟然把那个人被扎瞎的眼睛,用螺丝刀剜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吃了下去!
那一刻,混混们胆战心惊之下一哄而散。那一战,徐三出了名。
那次的事情轰动全市。徐三在公安局拒不认罪,他的理由很简单:他没参与打架,那时他正在家里睡觉,睡醒了觉得活着没意思,想自杀,于是拿着家里厨房的菜刀拼命砍自己,他还提供了自残的菜刀,上面的血迹真的属于徐三。
好几个摄像头记录下了徐三打架的场面,警察不信邪,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有监控录像做为证据,你想不认罪,怎么可能?但徐三偏偏不认罪:“笑话,天下相貌相似的人有的是,你们凭什么认定录像里面的就是我?”
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徐三没钱,但他不怕死,也不介意杀死别人。事后,所有参与打架的混混们异口同声表明态度,当时情况很乱,他们不能确定打架的是徐三。受害者的家属也要求不起诉徐三,因为徐三打来一个电话:“我坐牢,出来杀你们全家,包括孩子和狗。”没有人怀疑徐三,他的口气并不是威胁,是通知。
警察感觉失去了执法尊严,于是徐三在拘留所被爆打了24个小时,最后检察院强制起诉,但在法院里,徐三还是概不认罪。他有一点很特别,就算被打得神志不清,依然咬定自己的谎言,而且把假的说得和真的一样。
最后,法院认为证据不足,徐三无罪释放。从此,徐三爷的名字在柳城无人不知,他不是一个混混那么简单,杀人放火、走私贩毒、逼良为娼……上到各部门官员,下到孩子嘴里的棒棒糖,没有他不敢动的。
十年之后的徐三爷更是横行无忌。他不仅是不怕死,他还有打死不认罪的狡诈,最重要的,他还有了钱。钱这个东西似乎比任何因素都要微妙,很多时候,它可以轻而易举的把黑色变成白色。
此刻,徐三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小警员。对方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有些黑,说明他经常在外面跑,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他在警校训练的时候晒的。他的目光很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睛虽然不大却挺有神。眉毛并不粗壮,但是很黑。嘴角坚毅地抿在一起,不时皱起眉头,轻轻咬一下嘴唇。
徐三的判断:这只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傻小子,很可能别的警察看到徐三就头疼,所以派这个傻小子来应付场面,走个过场。
如此一来,徐三更不把对方看在眼里,嘿嘿笑了一声,徐三打破僵局:“小兄弟,你们把我叫来,不是就这么坐着吧?有什么事尽管问,老哥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警员把目光从手里的资料上移开,凝视着徐三足有五秒,然后笑了笑,有些局促地说道:“我刚参加工作,还有些不适应。”
徐三对自己的判断很满意,宽厚地笑道:“没关系,我会配合你的。”
小警员感激地点头称谢,随即说道:“那我们就开始了?”
徐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姓名?”
“徐三,双人,余,第三的三。”
徐三似乎真的很配合,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自己的名字。
小警员连连点头,认真做着笔录。
“年龄?”
“32,属兔的。小兄弟抽烟不?”
“我不会吸烟,谢谢。你做什么工作?”
“呵呵,老哥我是贫困户,无业,找不到工作。”
“4月26日,也就是今天,上午九点,你在城西宠物市场买鸽子,卖鸽子的人名叫王建,他以一万八千元出售一只信鸽大赛第三名的瓦灰赛鸽,你还价十块钱,王健顺嘴骂了你一句,于是你脱掉身上穿的白色361度T恤衫罩住王健头部,并对王健狠狠踢了十分钟,随后离开现场,没有拿走罩在王建头部的T恤,这个情况属实吗?”
徐三恍然大悟的样子:“噢……我还以为你们把我请来是什么事呢,就这点小破事呀?呵呵,不瞒小兄弟,你对老哥我一定很了解吧?我看谁不顺眼,好像不用亲自动手吧?跟你说啊,老哥我有个毛病,不睡到中午十二点,那是绝对不会起床的,呵呵,我没去城西,你说的事,我全不知道。”
小警员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徐三爷,我调查过了,你喜欢养鸽子,而且你每周至少去一次宠物市场。今天的事情,最少有一百个人看到,现在作证的有十几个人,你这么轻描淡写的全部否认,你让我很为难呀。”
徐三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十几个人作证?他们能确定现场打架的人就是我吗?他们和我很熟?他们会不会诬陷我?我每周都去城西,并不是每天,这个你要分清楚,今天,我真没去。”
警员很失望的看了一眼徐三,叹了口气:“徐三爷,这是多大一点事?犯得着不承认吗?我跟你说,市局技术科的人对你印象不怎么好,他们在你留下的T恤上找到了有力的证据,可以证实衣服是你本人的。”
徐三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他们在我衣服上能找到什么?难道是指纹?哈哈,纯棉的衣服不留指纹的,就算有指纹,那也不能证明是我穿过的吧?也许我买衣服的时候,在服装店顺手摸过这件T恤,但是摸过之后我并没有买它,所以我的指纹就留在上面了,对不对?”
小警员的表情更加失望,叹气道:“三爷,这回你肯定辩不过去了。不是指纹,但比指纹更先进,用来检测的仪器就价值两百万。你摸摸你脖子上的战国红吊坠。”
徐三愕然,顺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这块吊坠晶莹剔透,火红的石头夹杂着金色的纹理,这些金色的纹理天然形成了一尊菩萨像,惟妙惟肖。
小警员接着说道:“你的这块战国红价值三千万,是整个柳城,乃至全国唯一的一块天然金丝战国红。金丝战国红有很多,但形成这种天然图案的却只有你这一块。你还不知道,这种金丝可以产生一种放射物质,而这种放射物质能在衣物上残留五个小时。市局技术科利用射线恢复装置,在你的衣服上找到了残留射线,这些残留射线的痕迹,恰恰和你吊坠的金丝菩萨完全吻合。也就是说,你在五小时之内,穿过这件衣服。现在这件衣服留在斗殴现场,那也就说明,你当时就在现场。只是一起斗殴事件而已,王建骂你在先,三爷,这事连民事纠纷都算不上,你至于这么嘴硬吗?”
徐三彻底呆住,隔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你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妈的就因为打了一个人而已,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好了好了,我想起来了,今天想单独出门溜溜,所以没带兄弟。那小子叫王健?呵呵,我不知道他叫啥,打他也是闲的没事干。说吧,他要多少钱?我出钱!”
小警员也笑了笑:“三爷爽快。现在王健知道了三爷的名头,他不敢起诉,也不敢要钱,要不是围观群众报警,我们也懒得管这事。诺,这是笔录,你看看有错没,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字吧,然后让指导员批评几句,再交点罚款你就可以走了。”
徐三笑着接过笔录,随手签了字又递给小警员:“呵呵,屁大个事,指导员批评就免了吧,我最怕念经。说吧罚多少,我认罚。”
小警员笑得很神秘:“罚的不重,钱的问题要等王建出院才能确定。其他更没什么了,三爷你也就是坐三年牢而已。不过你进监狱之后,你的仇人会不会再检举你别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徐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什么意思?”
小警员笑得很开心:“也没什么意思,王健左耳的耳膜被你踢破,左耳聋了。左眼的眼珠被你踢爆,左眼瞎了。你这是重伤害,判三年是最保守的估计。三爷你因为眼睛成名,现在因为眼睛落马,这就是天理循环!”
徐三蹭地站起,死死盯住小警员。
小警员收拾笔录,也站起身子:“另外,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战国红是没有射线的,就算有,天下也没有能恢复射线的机器。刚才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骗了你一句。”
小警员微笑着向外走去,徐三的目光变得阴冷:“小兄弟很聪明!你贵姓?”
小警员站住脚步,回头笑道:“三爷想报复我?我姓萧,草字头,严肃的肃,萧歌,唱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