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仍旧乌云密布。
在回春医馆里,陆云封坐在桌旁,望着床上那具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迟疑、疑惑、伤感,一切情绪涌上心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捋须静望,屋中,一片沉默。
"表哥!"一声叫唤响过陆云封的耳畔,定睛一望,芷玉已经跑进了房间,对着床上的尸体发呆。
映入芷玉眼帘的,是面目全非且七窍流血而亡的尸体。芷玉愣了愣,转头问向陆云封:"爹,表哥呢?"
陆云封回看了眼女儿,深深叹了口气:"之前我在外屋整理药材,突然就听到屋里几声刺耳的尖叫。等我进来时,他就已经这样了。"
当芷玉确定床上躺着的就是黎嘉后,很伤心地坐到了床边,摇晃着尸体,喃道:"表哥,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这时,追在芷玉身后的三个人也来到了屋里。与芷玉一样,三个人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床上的尸体。
听着芷玉的哭诉,秦子墨和林轩呆呆地转首对望片刻,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道......"秦子墨在沉默了好久后才开口恨言道,"难道她上午时那时根本就是在骗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轻视她从而放松警惕?刚刚的那次交手才是她的真实水平--!"
林轩无奈地摇摇头,坐到芷玉身旁,安慰道:"芷玉,他已经去了,你也别太伤心。"
芷玉抹抹眼泪,望了一眼林轩,唤了声:"林大哥......"后便说不出其他,依靠着林轩,继续哭泣着。
苏怀雪走上前半步,打量着那令人作呕的尸体面容,皱眉道:"她一定和这个人有很大的仇恨吧?否则,怎么会下这么狠的手。"
"这倒是自然的了,不过......"林轩思考着,"芷玉,我想我们以后应该还是会遇到她的。到时候,你就可以......"
"没用的......"芷玉闭着眼睛,摇头,"表哥他已经......还有什么用呢?"
"谁说没用的了。"秦子墨握紧了拳头,一脸坚定的恨意,"本公子第一次打鬼,居然就碰个这样的结果!我不甘心,实在不甘心哪......我一定要找到她,不把她打个魂飞魄散,哼。"秦子墨一字一句地说着,罢,转身离去。
陆云封本就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更不知该如何去劝慰女儿。见她正靠着林轩的肩膀,略有迟疑,却未作多想,转身亦离。
过了一段时间,芷玉的哭声慢慢止住了。再待半刻,林轩转头望去,却发现芷玉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
林轩愣了下,随即风趣地摇头苦笑,看了看苏怀雪,道:"怀雪,你先去睡吧。"
"那林轩你......""你没看到芷玉睡得正甜?"林轩言道,"我怕把她惊醒后,她会睡不着。总之,你先去休息吧。"
于是苏怀雪转身走到门边,回头看着林轩轻轻搂住芷玉的身影,心下的感觉竟是如此复杂。
这样,或许会好些吧?苏怀雪暗暗自问,又在无以言表的苦涩间安慰了下自己,离去。
芷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早上。床上的尸体已经不知何时被挪走,芷玉转眸,只见得林轩正用胳膊靠着边上的茶几瞌睡着。
"林大哥......?"
"啊?"林轩被自己的一个前倾所惊醒,左右望望,笑道,"芷玉,你醒啦?"
"林大哥,我昨晚一直睡在你的肩膀上?"
"嗯,是的啊。"林轩仍是一种自在的语气,"昨晚你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我怕我一动就让你醒了,所以也只好让你靠着了......"
林轩的话语似乎有些出乎芷玉的意料,而林轩见芷玉迟迟不语,便试探问道:"你不再那么伤心了吧?"
"......嗯。"芷玉忍住悲伤,点点头,"林大哥,这次就谢谢你啦。记得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因为我累到了自己。"芷玉站起身子,"我先出去了。"说着,就往外面走去。
林轩看着芷玉的背影,心下隐隐泛起几分温然的欣悦。凝望许久,林轩的脑海中再次涌现了什么极其梦幻而美好的画面,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烦恼都已不复存在......
芷玉在与陆云封交谈了会,确定了现在的情况后,放了下心。正打算到屋旁拿点什么东西,却一个瞥眸,将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子墨......?"芷玉跨出医馆,看着倚靠在柱子旁的秦子墨,"你今天怎么也来啦?"
"芷玉,本公子......今天是来跟你道声歉的。"秦子墨苦苦展颜,随即恨意涌上心头,"昨天是我太轻敌了,稍微用点心也不至于......哎!这是本公子第一次展身手啊!"
"子墨......"芷玉拉住了秦子墨的衣袖,言道,"这也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自责的。要怪......我也应该怪她的。或者,应该怪表哥为什么会惹上她。"
芷玉浅浅的语气出口后,又抬了抬头,作欢颜道:"话说回来,子墨,这么严肃可真不像你呢。"
"哈,是吗?"秦子墨笑着,气氛一下缓和了不少,"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启程?"
"再过几天吧,我想先把表哥葬了。"芷玉斜眸轻言,又问道,"对了,你爹他......已经同意了吗?"
"当然!"秦子墨指了指知府府衙方向,"要我说服我爹还不简单?本公子学武学了八年,总不能都在这地方浪费了呢。"说着给芷玉使了个眼神。
芷玉看着秦子墨的神情,也越发地坦然。不知怎么的,芷玉忽然又想起了昨晚的依靠。两种感觉间,芷玉似乎并不是在此徘徊,而是在思考着其他的什么困扰着她的事情......
几天后,始安城郊。
"爹,那我就先走了。"芷玉对着陆云封说着。
陆云封拉住了芷玉的手,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低声叮嘱道:"芷玉啊,那件事......你应该不会忘了吧?"
芷玉那本来有些活力的表情瞬间冷却了下来,只见她默然点头:"嗯,爹,你放心,这些我都记得。"
陆云封看着女儿的神情,心疼万般,想要说什么却硬是止住了,只是拍着她的手:"哎,苦了你了。"
"......爹,你也不用无奈。"芷玉勉强在落寞的心情中挤出一丝微笑,"这都是女儿应该面对的啊。"
"嗯......"
"爹,我走了。"芷玉与陆云封告了别,便与前面的三个伙伴,一同往远处走去。
芷玉......陆云封伫立在原地,静默眺望,直待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仔细想着什么,在嘴中喃喃自问:"这样做,真的是对吗?"
思考了很久,陆云封摇摇头,暗暗道:罢了,如今,我也只能这么做了......芷玉,她毕竟才十四岁啊。
苍穹迷乱,陆云封始终埋藏着的担心与无奈随着清风,与淡云一同好似飘渺,无踪。
"芷玉,刚刚我怎么看你和你爹说话的时候,很不开心呢?"路上,秦子墨略显好奇地问向芷玉。
"啊?有吗?"芷玉讪讪摇头,"你看错了吧?"
"本公子怎么会看错......"秦子墨嘟囔了句,知道芷玉不想说下去,也就没有再问。
林轩望着前方的道路,又突然发现苏怀雪看起来很难受,顺势扶了她一把,问道:"怀雪,最近是不是又不太舒服了?"
"嗯......"苏怀雪强打了下精神,"体内的那股暗流又开始活动了,想必也马上要发作了。林轩,记得我要是不对劲的话,要特别注意些,不要被我......伤到。"
"放心吧,我会的。"林轩自信地应下来,刚想闲聊起什么,忽地又听得不远处响起一阵阵叫声......
"放了我!快放了我!"声音不断在树林中回响,引起了四个人的主意。
"这声音......是从那片树林响起来的呢。"芷玉眨眨眼,尽是好奇,"莫非这荒郊野外出了什么事情?"
林轩也顺势停下了脚步,看看身边的伙伴:"哎,要不要过去看看?"
"当然要!"
"那好,我们走吧。"
小树林的深处,一俊朗有型,锐利深邃的白衣青年被藤枝绑在树上,令他不能动弹。而在白衣青年的身旁,一个身为黄色藤条组成,四肢具备,五官亦是分明的妖怪正步步逼近,看起来很是贪婪,似要吃了他般。
"你个死藤妖!快放了我!"白衣青年死死地望着藤妖。
"嘿嘿,别着急么!"藤妖窃笑着,"你早晚都是我的饭。"说完,就要扑上去。可再他采取动作的一瞬间,几道雷光在眼前闪过,逼得藤妖不得不退后几步。
当藤妖确定白衣青年不会动手时,才回过头去面对着刚刚赶来的四个人。
"呵,原来个妖怪啊。"秦子墨哼笑了声,"倒也不错,顺便再试试手。"
"看来......是有人阻碍我品尝美食呢。"藤妖也不畏待战的四人,甚至不给四人留再说话的时间,便挥条袭来。
四人互相使了个眼神,凭这几天以来的默契,一同跃起,围绕在了藤妖周围,相继向其施展出仙术来。
藤妖连连挡下三招,却最终被秦子墨的"惊雷闪"袭及。藤妖怒而起之,在四人所在的方位上画了一个圈,用力催着,只见圈中涌起一片红色光环,直直冲破战局,涌上天际。
四人连连闪过,落于地上。可是此时,苏怀雪却忽然捂住胸口,虚弱地蹲下身子。林轩见此情景便知,苏怀雪的病又要发作了。
藤妖瞅好这个时机,径直向苏怀雪攻去。林轩挑眉御之,与秦子墨一同,好不容易才将藤妖的攻势接下来,复而周旋,绝不给他接近苏怀雪的机会。
过了一会,苏怀雪站起了身子。凝眸看着正中央的藤妖,不作表达地猛厉袭去。
藤妖根本不会想到方才还在难受呻吟的苏怀雪此时的攻势如此猛然,连连防御,却找不到反攻之点。到后来,其他的三人几乎已经不用动手,只凭苏怀雪一人便可挡住。
苏怀雪的攻击力暴涨,藤妖皱皱眉,知道自己已处下风。正在寻思对策的时候,忽然身后被重重一击,便人事不醒了。
林轩等三人待藤妖倒下后才发现,原来给藤妖以致命一击的,正是方才被绑在树上的青年。
林轩正打算跟那白衣青年说些话,却见苏怀雪转过头就要攻击自己。几番格挡下来,还是芷玉的点穴手法令苏怀雪复晕了过去。
"看来这套手法果然对怀雪姐有用。"芷玉较是满意地点头,林轩勉强地搂着苏怀雪站起身来,就听得那白衣青年抱拳道,"方才还多谢几位了,若不是我方才中了定身术,怎么轮得到他区区小妖对我指手画脚。"
"没什么,看起来公子的身手也不错吗!"林轩笑笑,又见白衣青年问来,"这位姑娘是怎么了......?"
"哎,说来话长。"林轩叹口气,大概把苏怀雪的事情说清。
"哦?若是这样的话......"白衣青年看起来正要掏什么,却在同时听得了一声叫唤由远而近。
"哥--!"三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三男一女从树林别端奔来。定睛一望,这四个人都是一身白衣,而且面容相差无几,让人很容易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
四人中的女子见得白衣青年连忙问道,"哥,你没事吧?"
"无妨。"白衣青年看似轻松地答道,又将怀中的一张纸掏出来,"对了,这位少侠。根据你说的情况,我觉得这张纸上的药方应该可以暂时抑制这姑娘的伤病,也算是对你们及时救下某人的一份报答。"
林轩接过纸张,大致看了看药引,欣喜点头。
"哥,我们走吧,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嗯。"白衣青年听见妹妹的话语后点点头,便向三人告了别,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