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貌的拥抱,一个浅显的告白,一段浓烈的情感,一份深深的愧疚。
林怀秀都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家的,满脑子里只有何浔略带疲倦的容颜和深沉的话语。她不明白何浔怎么会喜欢上自己。是因为与他的前妻有着相似的容貌?何浔明确地表示过,在他的心里,她和傅云绾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单纯是因为林臻对她的态度恶劣,所以想要守护?这似乎也说不过去,林臻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他要每一个都去守护吗?如果是因为何小远对她的依赖,从而想要将她留在身边,重新组织一个完整的家庭,以弥补孩子从小缺乏家庭温暖的话,这似乎比较可行。
林怀秀一边分析着,一抬头发现,车子已经开到何家专用车库里了。
何浔停好车,林怀秀也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手却被何浔拉住。
何浔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恳请:“怀秀,开心些,不要想太多。”
不要想太多?
这种情况下你让人家怎么可能不多想!
林怀秀表示很无语,却皱着眉头没吱声。
何浔拍拍林怀秀的肩头,转身拔了车钥匙,“下车吧,我们回家。”
是,回家!
林怀秀看着何浔若无其事,全然不似刚才还紧紧拥着向她挖心掏肺表白的情深模样,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悄悄地松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不用太担心了,何小远那小屁孩子她也喜欢得紧,就算不能做他后妈,做个干妈却也不是不可以,至于何浔……
林怀秀看看何浔挺拔的身影,只能在心里表示深深的愧疚了。
何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拉着林怀秀一路面色平静地回到家,保姆袁静开门时,睡眼惺忪,显然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这个点,向来何小远肯定早就已经睡了,林怀秀放轻脚步在门边换了鞋,先何浔一步上了楼躲回房间。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何浔,何浔变脸太快,搞得林怀秀都有点适应不过来。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林怀秀洗浴完毕,躺在床上却半天没睡着。一些事情自然而然地涌入脑海,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她的世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可以跟她当初离开林家时媲美。那时年轻气盛,一气之下离开金玉窝,从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变成流落街头的小贫民,社会底层的生活是她从未触及的,她就像个懵懂的小孩,只拼着一股不愿服输的勇气,长成如今这般毫无节操毫无下限可言的女汉子形象,许多时候也都只为了生存。自以为已可以不靠他人而自立自强,却不想,到头来一切还是摆脱不了林臻的摆布。林怀秀想起从前有卢峰相伴的日日夜夜,那些和煦而温暖的日子,都只因为有卢峰在身边无微不至地关怀,才令她摆脱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苦日子。
曾经,她是很感激卢峰的,毕竟他在她最困苦的时候给予了她足够的温情和帮助,但这一切总归是幻影水花,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摆脱不了林臻的暗厢操控,令所有的爱护和感情一瞬间变质,这让林怀秀想起来就很难受。
因为心痛至极,林怀秀才无可遏制地对卢峰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但那也只是一时气急,当她跑出去后就已经想明白了。卢峰之所以会对她破罐子破摔,只怕身体上的原因占了大半。
可是疯子啊!连你都离开了,她林怀秀还拥有什么?
林怀秀揉揉发疼的额角,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个小时,实在耐不住心中的烦闷,起身下楼来。原本只想倒杯水,却不想在在偏厅里遇到正在浅酌的何浔。
“你也睡不着?”林怀秀走过去,在何浔旁边坐下,何浔有点意外,随即取了架子上的空杯,替林怀秀倒了些红酒递过去,“你也睡不着?”
林怀秀不满道:“诶!是我先问的也!”
何浔微笑着浅酌一口,唇色被酒色浸染得光泽水润,“临睡前喝一点酒,有助于睡眠。”
“是哦!”林怀秀端着杯子闻了闻,酒香静醇,是一瓶上了年纪的好酒,“你还真舍得。”喝了一口,酒香溢散,充斥喉咙鼻尖,林怀秀转头看了看何浔,踌躇道:“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自恋,但是我还是想把心里的话说给你听。”
何浔一手撑着吧台边缘,一手捏着高脚杯纤细的杯脚,轻轻晃动着,殷虹色酒水在透明的玻璃杯上荡漾出一圈圈美丽的波光。
林怀秀也不管何浔答不答腔,喝了一口,壮了壮胆,才又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这几个月天翻地覆的变化都是因为那一晚的糊涂。很多时候,我在想,我这辈子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庸庸碌碌无所事事一转眼已经要过半辈子了。当初的一些初衷也在靡靡光阴中越来越轻散,淡到我几乎都已经找不着了,而一些已经拥有的东西,却又被我弄丢了。我很难过,浔!但我还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会失去的更多。你曾经问过我,有没有认真的爱过一个人,当时我没有回答你,因为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我过去的影子。爱一个人真的很辛苦,尤其是求而不得,或者是得而复失的时候,那种痛就像用刀子雕刻进骨血里,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刻骨铭心地痛。我理解你,浔!我们都是固执而执着的人,一个心交了就是交了,收不回来的。”
“至于你今晚在车上跟我说的那些话……”林怀秀停顿了一下,伸手拉了拉何浔的手臂,等何浔终于正视她后,才接着说道:“不要欺骗自己,浔,我们可以做最好的朋友,甚至你坚持让我做你女朋友我也不会介意,但是你必须正视自己的心,你真的是因为爱我,才会我表白的吗?”
何浔看着林怀秀,漆黑的双眸因为灯光的暗淡而显得更加深幽,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如果我说是呢?”
林怀秀心里一个咯噔,她反反复复思前想后了许多种设想,却没想过何浔是真心向她示爱的,那她应该怎么办?
何浔追问道:“你心里的那个人……,真的无可替代吗?”
林怀秀怔怔地望着何浔,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何浔紧蹙双眉死盯着林怀秀,似乎想从林怀秀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等得越久,答案就离心中的期盼越来越远,以至于何浔最后都不敢再看林怀秀呆滞的眼睛,转过身去,将高大的身影融进失落和寂寞的阴影。
“我不知道那个人在你心里占据怎样的位置,但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怀秀。并不是因为你和绾绾有着相似的面貌,不是因为我儿子对你的依赖,而是单纯因为你这个人。初遇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老天待我还真是不错,虽然夺走了我心爱的女人,却给我送来这样一个你,洒脱,坚韧,可爱,机灵。似乎无论什么时候你总是开开心心的,就像不被束缚的精灵,欢脱而美好。直到前些时候你的那位朋友遭遇不幸,你明明已经急得不行,却还能淡定自如地帮我照顾小远,平静地向我救助。你让我觉得自己有能力照顾你,替你分担,令我感到被需要的美好。直到我被关进去,你虽然故作平静地让我早点滚回来,可我还是感觉到你话语中的焦急,而这份心焦你是为我,你真的在意我了,我真的好开心,恨不得立刻解决所有事情飞回到你身边来,也在那时候我下定决心,如果出来了,一定要和你好好走下去,不要再辜负任何人,不再蹉跎时光。”
何浔目光烁烁,盯着林怀秀,一双手紧紧握着林怀秀纤细的手臂,“怀秀,余下的人生里,让我来给你幸福,好不好?”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激动,俊逸的面容亦失了往日的平和,情深款款地与她四目相对。
林怀秀满脸惊讶,红润的唇,张了又张,想说点什么,却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何浔接着又道:“无论你心里有谁,能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如果过不去,我愿意与他公平竞争。那个人……,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卢峰?”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林怀秀一个头两个大,先不说林臻在她心中特殊的位置,就是对卢峰的歉疚也够林怀秀受的,如今又来个何浔,林怀秀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无力感油然而生。
“浔!你不懂……,我的心交出去了,还没收回来,再装不下其他人了。”
何浔抓着林怀秀的手一松,浓重的伤感涌现他温雅的面容,他垂下头,颓然坐下,喃喃道:“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么……?”
林怀秀想说点什么来开解下,他却又说道:“可是我不甘心啊,林怀秀!”
温雅沉稳的男人双手撑着额头,佝偻着躯背半靠在深色水晶台上,暖黄的壁灯将昏暗的一角照亮,却将整个偏厅点缀得更加清冷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