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嗔虽不知师伯叫自己跟着去是为何,朝勿贪飞快地说了声道:“待会我送你。”便快步跟上五蕴盛去了。
勿贪看看父亲,低声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说着默默地回到后院精舍中,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草草地将自己的贴身衣物拣了几件打好包袱,便回到前院,与各位师兄一一施礼道别,出了院门,对着禅院又是一拜,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这才跟着父亲往山下走。
勿嗔默默地与勿贪并肩而行,一时两人都不知说什么,就这样无言地顺着山路往下走了数里,心中皆是不舍,却终于还是走到了山下平道上。道上早有家丁牵马候着,侯镜枚当先偏身上了马,对勿嗔道:“小师父,千里相送终须一别,我们还要赶在入夜前到青阳,你无须再送,赶紧回去吧。”
勿嗔单掌竖礼道:“且容我再说几句话。”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勿贪,勿贪接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水火刀抉微》五字,不禁讶然道:“这不是秘传水火刀么?你怎地……”
“这是适才五蕴盛师伯让我交给你的。”勿嗔摇摇头道,“虽是手抄本,终究是秘传功法,不便让其他师兄看见,所以师伯让我来转交,他说你回去大概就不会再回禅院来,让你好自为之。”
勿贪闻言心中感触万千,却突然飞快地一拳擂在勿嗔胸口,然后强笑道:“日后我还会回来的,练好武艺等着我。”说话间竟有些哽咽,勿嗔板起脸道:“哪有这许多扭捏,赶紧上马吧。”
勿贪深吸一口气,干脆地偏身上了马,最后往山上大威德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催马跟着父亲往青阳的方向而去。
勿嗔颇有些失落地看着好友渐行渐远的背影,想到师伯说勿贪也许不会再回来,突然张嘴大喊道:“若是小郡主问起你我就说你回家成亲了!”
远处马背上勿贪的身影明显一偏,随即又坐正了继续前行。
少了勿贪陪伴,勿嗔回到禅院之后显得颇有些闷闷然,练功也似乎不及以往有劲,总是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
这天勿嗔神不守舍地做完晚课,师父求不得法师将他叫到明王殿中,勿嗔跟着求不得来到明王殿,只见殿中空无一人,不由问道:“师父你带我来明王殿作甚?”
求不得转身看着他,开口便问:“你可苦?”
勿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道:“师父何来此问?修行一向清简,早已习惯了啊。”
求不得摇摇头,望向勿嗔的双眼似乎隐隐有流光渗出:“有生皆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蕴盛,此八苦生则有之,是以世尊言有生皆苦。”说着伸手摩挲着徒弟的头顶,若有所思地继续道:“为师生来双瞳可见世间生灵生死交替之异象,更是对有生之苦颇有感触。”
勿嗔第一次留心看着师父的双目,隐约看见似乎有某种叫不出名字的图纹,对求不得所说能见异象一事惊讶不已,奇道:“师父从来也未提起过,究竟都能看见什么异象?”
“你我皮囊,在为师眼中自初生至衰老,自衰老至白骨。”求不得淡淡道,“那树那花那草,弹指间自萌芽至长成,自长成至枯萎,有生万物,无不如许。”
勿嗔闻言不禁愕然,此等异瞳当真是闻所未闻,求不得继续道:“古经中记载,为师此乃六道轮回瞳,生来可勘破生死,当年若不是为师身具此瞳,也不能将你带回来抚养至今日,合当你与为师有缘,与我佛有缘。”
在大威德禅院中生活了十五年,勿嗔还是头一回听师父提起自己的身世,不禁问道:“师父当时究竟是如何将徒儿带回来的?”
求不得摇摇头道:“自有向你仔细分说的一日,但不是现在。今日我要说的是,世间种种,皆有缘定,无缘则任你强求而不可得,是为求不得,你与勿贪同门情谊深厚,如今他一去,日后是否相见,自有缘定,求不得,你可明白?”
勿嗔听师父提及勿贪,顿时默然,思考再三,觉得求不得所言不虚,当即点头道:“徒儿领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