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泉看着天空中那巨大的漩涡,口中喃喃地念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突然它低头狠狠地盯着欧阳余晖,面带痴狂地乐道:“是也!只要你濒死,神使自然会出现!”说着一把将欧阳余晖攥在掌中,渐渐握紧。
欧阳余晖被攥得全身骨骼格格作响,却只能长大嘴无声地喊叫着,眼看他马上就要丧命于夜泉爪中,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夜泉身后,影影绰绰地能看见这黑影头上有两只弯曲的犄角,身形比已经算是巨大可怕的夜泉还要大上两圈。
那黑影无声地往前,在火光下露出真面目,霍病虎不由惊声低呼:“恶来!?”
那巨大身影果然便是恶来,漆黑的双翼在身体两侧微微收起,两只巨大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夜泉。夜泉转过头,正要开口,恶来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将两支粗壮锐利无比的犄角捅进夜泉背后,犄角闪着寒光的尖端自夜泉胸腹间穿出来,一阵腥臭的污血溅射出来。“你!你想怎么样!”夜泉被恶来猛地一下捅穿身体顶起来在空中动弹不得,不由惊惶地喊道,“按照戒律,你我是不能互相厮杀的!”
恶来将夜泉巨大的身躯顶在头上,冷冷地道:“胆敢对被因果轮回选中、拥有暴君茧的人下手,你已经触犯了戒律。”说着双爪抓住夜泉头和后腿,作势欲撕。
“慢着!他身上没有暴君茧!甚至连一般的知命之眼都没有!”夜泉焦急地大喊,“他不是神之子!”
恶来却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双爪使力一扯,只听巨大的布帛撕裂般的声音,污血漫天泼溅,夜泉几乎被撕扯成两半,胸腹间被撕扯出一个大得可怕的窟窿,爪上一松,欧阳余晖坠落下来,李云瑞施展开轻功及时接住了他。
兽首随意一甩,恶来将气绝身亡的夜泉甩在一旁,双翼展开,缓缓扇动起来,一股巨风在林间荡起,“那东西会回到你手上的。”恶来看向欧阳余晖,巨眼中绿光一闪而过,“就是那样物事。”言罢双翼猛地往下一拍,足下同时一蹬,巨大的身躯顿时窜向空中。
“慢着!所谓日蚀究竟有何异处!”霍病虎挣扎着大喊道,“你所谓的逃不过的死亡又是什么!?”
恶来在空中扑扇着双翼,冷淡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道:“你自会明白……自会明白。”说着就往远处飞去,巨大的身影渐渐远去。
霍病虎还在为这一连串的变故愣神,却听见旁边众人惊呼声:“那是什么!?”
转头一看,自夜泉巨大的伤口中开始不停地冒出一条条嚎叫不已的身影飘向空中,那纷杂的哭号声隐隐约约地,却凄厉无比,只见转眼间,自夜泉体内飘出的身影已经多得数不清,每条身影都状极丑恶形如恶鬼,半空中数不清的鬼魂哭嚎着开始打着旋被天空中的那道漩涡吸上去,哭号声愈演愈烈,众人不由觉得耳中嗡鸣难受,只见那无数冤魂恶鬼也如漩涡般旋转着,被空中那巨大漩涡须臾间便吸了进去,知道漩涡渐渐消失,仿佛耳边还回荡着那凄厉的哭号。
“这个……就是刚才那怪物?”曾凉莹指着原本夜泉尸体所在的地上,惊愕地道,当即众人目光都朝她所指望去,尽皆愕然。
霍病虎顺着曾凉莹指的方向看去,那地上骇然躺着一具瘦小的老叟尸身,形容枯槁苍老,胸腹间被撕扯开一个大窟窿,“这就是刚才那个自称夜泉的怪物?”一旁李云瑞也惊骇道,迷惑不已。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霍病虎心中泛起寒意。
他只能确定一件事,这些都是舍弃了人身的非人存在,而且,似乎还跟欧阳余晖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霍病虎看向欧阳余晖,发现欧阳余晖看着夜空中适才漩涡消失的地方,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霍病虎感觉欧阳余晖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与他们愈来愈遥远的冰冷气息,想起欧阳余晖身上几乎不可能治得好的伤势,霍病虎心中微微揪紧,他之前对欧阳余晖所说的找魏国神医治好欧阳余晖伤势,不过是安慰欧阳余晖罢了,霍病虎出了郢城后仔细察看过欧阳余晖伤势情况,发现他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未死完全是因为被用了一种所谓血菁的秘药吊住性命,可是也同时被人施用了其他药物,使得他的筋肉萎缩,体内更是经脉寸断,就算将他身上伤口治愈,以后也再不能恢复往日的修为甚至生活不能自理,而且舌头也不可能再长出来。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欧阳余晖就是个废人。
霍病虎知道,曾凉莹知道,李云瑞知道,易钧也知道。
除此之外明仁堂再无人知晓这个秘密,霍病虎不敢想象,当众人知道他们苦盼许久筹划许久营救出来的堂主却是个废人,会是什么后果。
不久,林中又恢复了平静,众人收拾好营地,林中再次恢复到一片漆黑中。
只是不知有多少人真的能安稳地睡着。
霍病虎闭着双眼,平躺在帐篷中运功调理体内所受内伤,悠长的呼吸连绵不断。一旁躺着的欧阳余晖侧着脸静静地看着霍病虎运功疗伤,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营地中几乎所有明仁堂众人都忍不住在想一个问题,不管是躺下休息的还是静坐在夜空下的抑或轮值放哨的,全都在心中暗暗地问:堂主面目全非,那一身惨厉的伤势,还能痊愈么?明仁堂还能恢复从前那般荣光么?
夜深,却无人入眠。
明仁堂的队伍默默地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晴空万里,旭日高照。
离开那片边境上的草原已有数日,一行人已经在这草原上缓慢地行走了过百里,毕竟此处已是魏国境内,广商君终究不敢大举调派兵力进魏国追剿明仁堂,否则本就关系恶劣的两国必然会起战端,是以明仁堂在这苍茫的草原上便走便休整,连日来的紧张激战众人体力和精神都颇为疲惫,正好借此养精蓄锐。
曾凉莹坐在马车中给欧阳余晖扇凉,欧阳余晖目光游离地看着天上悠悠白云,背靠着车厢神游太虚。霍病虎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这几日经过他不懈地调养运功疗伤,体内伤势已经好了七八成,毕竟一入化境自身经脉自愈能力便比寻常武人强上不止一点半点,加之霍病虎本身经脉被求不得以内力温养过,底子比之常人厚实许多,是以对常人来说颇为严重的内伤在他身上却是极快地复原着。
“快到午时了,就在坡上歇息一会儿罢。”霍病虎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看着不远处一处稍稍隆起的草坡道,于是队伍就停了下来,众人纷纷麻利地垒土灶生起炊火准备做饭。
“欧阳你先休息一会,一阵饭做好了我给你送过来。”曾凉莹扶着欧阳余晖躺下道,将帘子留出一道缝隙,让阳光能透进来却又不直接照在欧阳余晖的脸上,然后转身出去了。
欧阳余晖侧躺着,透过帘子缝隙看着帐篷外众人忙碌着,霍病虎在和曾凉莹说着什么,李云瑞带着数人手提木桶和水囊似乎是正要去寻水源。
“你又要走么?”曾凉莹直视霍病虎双眼,目光灼灼。
霍病虎扭头看看马车里欧阳余晖的身影,没有言语。曾凉莹环顾四周,说道:“看看周围这些堂中的弟兄,我们苦苦挣扎地活下来,就是为了救出堂主,有他才有明仁堂。你当初一走了之,明仁堂随后便遭受重创,我们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地藏匿了一年,你还记得那夜你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们是如何的欣喜么?”
曾凉莹带着一丝悲怆道:“幸存下来的弟兄都把你看做希望所在,有你和堂主一起,明仁堂便可以重新开始,可是……”转头看向欧阳余晖所在的马车,曾凉莹面带苦涩地继续说:“堂主的伤势只怕是痊愈不了…堂中弟兄都隐隐猜到了真相,自从那天晚上那个怪物夜泉的出现…只是没人说出来罢了。”
看着默默做着手上活计的明仁堂众人,霍病虎也感觉到空气中的凝重,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道出心中的迷茫不安,只有渐渐吹起的西风,似乎在述说这场属于明仁堂的战争,已经谢幕了。
欧阳余晖看着马车外的一切,微微有些颤抖,心中莫名地惧怕起来,他怕所有人都逐一离他而去,他怕又只剩独自一人承受一切,就像在黑狱中那样,在黑暗中不知天日地度过。蓦地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前,欧阳余晖艰难地抬头看去,一双鎏金扣带的战靴就在面前,他用尽力气往上看,雪白的战袍,右腰佩刀左腰佩剑,长长的乌发随风飘着,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若涂朱,眉眼间带着清冷的笑。
竟然……就是他自己。
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明仁堂堂主、斗门侯,江湖人称白衣君子剑的欧阳余晖。
身着白衣战袍的欧阳余晖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意味,开口道:“你在惧怕什么?”
身躯破损的欧阳余晖嗫嚅着,却说不了话。
一声清吟,白衣欧阳余晖拔剑出鞘,随手一掷,花殇剑“夺”地钉在躺着的欧阳余晖面前,“你的命运,是自己掌握的。”白衣欧阳余晖抬手一指,“你所追求的,还在前方,怎么可以在此处停滞不前。”
欧阳余晖用尽吃奶的力气撑起上半身,伸出臂弯扣住花殇剑的剑柄,吃力地略微支起上半身,目光顺着面前的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黯淡无光的黑白中,远处天边有一连片的华美宫殿,光彩明亮,在金光中散发着令人慑服的宏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