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的破烂道长在地上伸了个懒腰，稍稍过大的动作踢到了早已燃成灰烬的篝火堆。那层叠的木炭轰然坍塌，细小的灰尘飞扬起来，在清晨的白光里，仿佛给四周树木上晶莹的露珠披上了一层薄纱。
“师傅，你醒了。”
清风刚好回来，带着一兜的新鲜野果。
“你小子，是不是又干坏事了？”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道人还是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傻孩子，还是太耿直了。得了天大的好处，还是不能够做到不喜形于色。不过话说回来，能够做到像自己这样子的，却是没有几个。这个小子，还需要努力啊。
想到此节，破烂道人看着清风，毫不客气地把他兜里的几个大果子一把就抓过来，径直就往嘴里送去。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奇怪，脸部的肌肉扭动着，分不清到底是痛苦还是愉悦。在嘴中爆开的果浆，刚刚还是甜美异常，突然又变得酸爽可口，正准备好好回味的时候，一股清苦的气息弥漫开来，来不及驱赶又如同****一般滑入喉间，只留下一丝幽香在唇舌间萦绕。这种滋味，就如同让人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一生一样。
“师傅，这是百味果，听说会根据吃的人的经历而呈现出不同的味道呢。”清风献宝似地说着，尤其是看着师傅一脸精彩而有扭曲的表情。虽然自己吃起来只有清香的果味，但是师傅吃起来果然吃出了不同的味道，这真的是百味果没错啦。书上说这百味果不同的人会吃出不同的味道，自己一开始还以为是骗人的呢。这一次刚好学会御剑术，便一下子飞了好远，远的自己都不认识了，其实自己本来也没认识多远的地方。等自己停下来的时候，居然看到了一株百味草，十余颗通体便红的果子鲜艳欲滴，圆润润的惹人喜爱。一眼就觉得像是百味果的样子，不过自己吃了一口却只有清香满腔，并没有书中描述的多种滋味。还好自己多了个心眼儿，带回来给师傅尝尝，果然是真的百味果呢，只是自己为什么吃不出来其它的味道呢？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实验小白鼠的破烂道人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不能自拔。
..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等我，好不好。”
记忆中的人儿面目已然模糊不清，唯有那句等我时时在耳畔萦绕。
等你，等你，你就这样走了，留下一个期待，却没给我期限。
等一年是等，没有你的日子我醉心于书，当上了国子监的老师。是不是有同你一般的官宦家的小姐偷偷跑来听课，繁花虽美，却不是我最爱的那一株幽兰。
等三年是等，三皇子逼宫篡位，九裔人南荒入倾，内忧外患，我不得不放下纸笔，披甲执锐，只是想守住这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帝都。
“哥哥，我最喜欢城墙边上那株摇摆的杨柳了。你看，风吹过的时候，是不是很像在跳舞，我要是也能跳得这么好看就好了。”
城墙边上的杨柳再美，也不是你。但是我会守着它，守着这帝都，等你回来，让你看看，这满城的杨柳翩翩起舞的样子。
等十年也是等，我以为我会一直等下去，却发现原来诺言真的敌不过时间。护驾有功，平定边患，那不过是短短的数个月而已，我退去了青涩，那个倚着窗的教书先生早就和笔墨纸砚被一起锁进了你曾送我的红木小匣里。取而代之的，是京都之人，天下万民口耳相传的“靖国公”，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一字并肩王”。虽是“最年轻”，十年过去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愣头青。那时候，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大概也只是我自己蠢，其实就算是想到也不愿意相信——你会骗我。
我结婚了，娶的是邻国的长公主。身不由己，大婚的那天喝了好多酒，每个人都过来给我敬酒，来一个人我就喝一杯，来一个人我就喝一杯，我都不大记得我到底喝了多少。最后的记忆好像是拉着“小护国公”的手走进了酒窖里。当他们找到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们们已经深埋在酒坛里面。他们说当时睡着的我都是笑着的，脸上流淌着这个国家最好的酒。如果我说我脸上的液体除了酒还有泪水会有人信吗？
我最终还是没有结婚，因为新娘在我宿醉的时候跟着白镇潮跑了。白镇潮是我课堂上最好的学生，是我护国定边最得力的助手，就连大家都说等他再长长大，定然就是“靖国公第二”。这是个很好笑的笑话是不是，不管别人敢不敢笑，我反正是笑了。一身污着酒渍的红袍，一个笑到不能停下的疯子。这一笑，我笑了整整三个月，直到“小护国公”被他爹一路抽着过来和我坦白一切——他负责把我灌醉，而白镇潮就等大家都去找我的时候带着长公主私奔。
呵呵，私奔，可惜我年轻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勇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
大家都说“靖国公”疯了，昔日门庭若市的王府如今门可罗雀，根本就不会再有人拜访。我向帝君请辞，在那之前推荐白镇潮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我是该好好谢谢他的，差一点，就没有守住你我之间的承诺。而我，则默默地披上守成兵服，继续守着那满城的杨柳，静静等候你回来的那一天。
等二十年。
等三十年。
我好想就这样等下去，可是年轻时候落下的毛病并不允许我的身体这样等下去，也许很快我就会死掉的吧。
看着柳树一年一年地抽出新芽，那翠绿的生机让我羡慕不已。帝君十年前就开始寻找长生不老的药方，那时候我还嘲笑他的软弱。而如今我也变的软弱起来，我并不怕老去与死亡，但真的还想再见你一面。
帝君找到我，十年的功夫没有白费，大殿上夸夸其谈到白胡老道真的练出了一炉金灿灿的“仙丹”，说是一炉，也不过寥寥四颗而已。
君臣对望，眼前的锦盒是长生的希望，是王途帝业的延续，即使我们明知有丧命的危险，但我们却又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