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车上,左西耳边一直回响着沈奕豪的话。这时的左西还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她不安、彷徨、委屈、害怕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懊悔。
这些疼痛并没有让她幡然醒悟,她固执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善良,便是上帝也不会忍心伤害她,虽然她已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想不明白,她兀自拖着残破的身体和残缺的灵魂游走在迷茫的空间,不知何去何从。
‘家’这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名字着实入不了她的眼,只因在她的心里,像C市才是她的底线。还有更重要的便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干净了,那片‘纯净’的沃土如何容得下她淤泥般的身躯。
左西在火车上胡思乱想,出奇的安静。正如沈奕豪所说,在那渣男日复一日的摧残下,沈奕豪的话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不过会让左西难过一时罢了,她再也不会想着为了某个人从高楼上跳下,再也不会为了某人在雪夜中通宵迎风而立……
比起曾经那些伤痛,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四个小时的火车,左西宛如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全是人,都想伤害她……
似乎没有什么能比女儿回家更让左爸、左妈高兴了,他们开着车早早等在D市的小火车站。
因为左西毕了业还是迟迟不肯回家,现在已经是八月二十几号了,夏末加上这天阴天,天便有些微凉,这风吹得等待的路人微微发抖,一个个都抱着肩膀,伸长了脖子等着归人,时不时跺脚,时不时看表。
这场景像极了当初那渣男回家探亲回C市时,左西为了让他第一眼看见自己最漂亮的样子,愣是在春末夏初穿上洋裙子,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左西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眼睛竟有些湿润。
“妮儿,回来了,吃饭了没?饿不饿?看这一脸的土,跟个小傻妮儿似的!”左妈远远瞅见左西赶紧迎上去,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嘴角的笑瞒不了她心情很好。
左爸也只是嘿嘿笑着,虽然也是做些小生意,但到底还是憨厚的性子。左西不知怎的竟觉得这自己一直逃避的家竟有几分暖意,想起自己刚刚受过的委屈,听到这窝心的话,看着这熟悉的笑脸,左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一回来便呛上了,“你们怎么不到车里坐着呢?这天气这么冷!”本是关心的话,从左西嘴里说出来竟有些埋怨。
左妈、左爸早已习惯了她的烂脾气,自是明白这是关心他们了。左妈心里倒有几分欣慰,“一转眼,小妮儿也这么大了……”平常的话里满是辛酸。
“赶紧走吧,别说了。”左西最不愿见这种伤春悲秋的事了,尤其是见不得左妈这个样子。
这次回家就是左妈哭回来的,想起来左西竟有几分烦躁,催促着左爸左妈回家。
已是暑假的尾巴了,新的学期就要开始了,到底还是没有决心到处晃荡的,再怎么不甘心也依然输给了没自信。
怎么辩白都好,左西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其实她肯回家的原因是找不到自己的价值,留在A市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位置,仿佛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做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工作。
无助与空虚填满了这颗壮志难酬的心,回家似乎已经成为唯一的选择了,她心里无奈又怨恨。
“妮儿,你爸爸已经给你报了名,去奋飞中学教书吧,大后天上午去面试。”左妈在前排扭头跟左西说。
“妈,我都没讲过课,怎么面试?”这话从左西嘴里留了片刻还是溜出来了。
“哈哈,没事,你别担心,你爸爸已经跟张村的小学说好了,让你过去带两天课。”左妈见左西没有拒绝,心里乐得跟吃了蜜似的。要知道,左妈很是担心左西会离开。
左西不再说话了。
时间眨眼即逝,左西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登上讲台,她出了一身汗,紧张让她几乎无所遁形,比她第一次去夜市摆地摊儿还要紧张得多,一上午的时间,她就这样跟孩子们一起学习。
孩子们在学,她也在学着该怎么讲课。她回忆着这些年来老师所讲的课程慢慢地将这些东西又疏导给孩子们,一上午过去,那初登讲台的尴尬便也随风逝去了。
有了这四节课垫底,她再没怯过场,就这样登上了D市中学的讲台。只是左西不知道的事,即便已经对她充满信心了,左爸左妈依然为了她的工作而奔走,这就是社会,只是有实力是不够的。
初涉世事的她,哪里明白这世事的艰辛……
即便已经不再怯场,但当真的要把自己放在别人的标杆上去衡量的时候,左西还是紧张得很。
试讲进行得很是顺利,她成功迈进了这所学校的大门。左西从未想过就是在这所她开始瞧不上也不敢来的学校里,她的人生翻开了怎样的一页。
左西不敢想,但已然进来了,除了闭着眼走下去,她别无选择。
“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来,但既然你回来了,你就要负责任,合同已经签了,不要半途而废。”表姐用嬉笑的表情说出如此郑重的话,在她听来满含威胁的意味。
但她确也下定决心信守承诺,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她不惧任何承诺,只是这些日子看着父母为了自己的事情奔走,虽然不知到底父母付出了什么代价,只是她也绝不会认为凭借自己半吊子的水平可以毫无压力地站在这个地方。
新的一页即将翻开,不再纠结那些过往,看着头发花白的父母,左西心想便是这辈子不结婚又如何,只愿此生没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错过了太多,既然不能守护爱情,便能守住亲情也好,她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在想法是否是对着,亦或是错的。
她兀自迷茫,兀自在这黑暗中苦苦挣扎,直到有天她以为见到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