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有了干爹这个靠山,宫沁儿在林家的地位直线上升,直逼亲儿子,这不,一大早,宫沁儿一袭藕色绣荷小袄蹦蹦跳跳地从自家大门出来直奔对面的林府,距林府落成之日已近半个月,几乎每天宫沁儿都准时到林府报道,至于原因嘛,只有她自己清楚。
而相对的,林白却是天天往宫府跑,至于原因嘛,不言而喻。
“干爹!”清清脆脆的声音响起,正与一个陌生人说话的林发看着从门扉探出一个小脑袋的宫沁儿,一张黑脸顿时盈满笑意,他对着宫沁儿招招手,“丫头,来,过来。”
见有外人在的宫沁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上前,不过不是用蹦的。林发一把抱起她置于自己的膝头,笑道:“今儿个又想从干爹这儿讨什么东西?”
宫沁儿捏捏衣角,上次她拿了一尊白玉千手观音,上上次她拿了一方九龙戏珠砚台,上上上次……不过她今儿个过来还真没想拿什么东西,她眨眨眼看着那个藏青衣衫的男子,虽是文人打扮,但眉目俊朗之间又带着几分狂肆,束发的墨玉冠一看就是价值连城,这种人非富即贵。
见宫沁儿一直盯着那男子,林发便道:“这是干爹的好友,你叫方叔父便可。”
“方叔父好。”宫沁儿摆出一副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这招她是百试不爽,不过这次——
男子却是连眼都未抬一下,只是低头品着手里的茶盅,完全忽略宫沁儿的存在。
宫沁儿脸上的笑容有些龟裂,林发见了却也没说什么,这娃儿太聪明了,也该给她点教训,不过还是有点心疼。
男子与林发寒暄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宫沁儿一眼,这让宫沁儿一张小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伸手捏了捏宫沁儿皱成包子的小脸,林发好笑道:“丫头,生气了?”
宫沁儿睁着一双大眼幽幽地看着林发不说话,林发摸摸鼻子望天,这丫头定是记仇了,不过按照那人的脾气这已经算是客气了,没有当场就拂袖而去。
“丫头,你可知那人是谁?”
林发这么一问,宫沁儿一愣,撇撇嘴道:“坏人。”
“哈哈!”林发大笑,“他确实不是好人,但也算不上坏人。记得干爹和你说过什么,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能完全掌控的。”
宫沁儿点点头,她明白的。
“那个人是江南首富方文逸,他们方家虽世代经商,但到了他这一代才成为了江南首富,你可知为何?”林发摸摸宫沁儿头缓缓道,自从知道这丫头抓周抓了一个算盘后,他便有心无心地把她往这条路上引,虽然以她这个年纪来说有些早,但他却觉得这娃儿天生就是从商的料,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宫行文的默许之下,不然他可没这个胆诱拐宫行文的心头肉。
宫沁儿眨巴眨巴眼,小嘴吐出一个词,“狠!”
林发一怔,随即楼主宫沁儿就是吧唧一口,这丫头忒聪明了,不过,这样的聪明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走出林府的方文逸回身看了一眼,薄唇勾起一丝若无似有的弧度……
……
宫沁儿刚从林府蹦跶回来就见林大财人模狗样地围着自家二姐打转,当然这是宫沁儿脑中自行代入的画面,真实地画面是这样的——
八角凉亭里,一张白玉圆桌上摆着黑白子纵横交错的棋盘,执白子的宫钰儿,一袭杏黄对襟绣衫外加孔雀蓝百褶裙,因为还未及笄,一头秀发只以发带束了散在身后,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几缕青丝滑落肩头。在她对座的林白一身月白长衫罩青纱,墨色苏绣云纹镶玉腰带,一根碧玉簪将一部分发丝固定在头顶,俊美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手执黑棋似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但实际上他整个人心思早已被那几缕青丝勾走了。
如此一副郎才女貌的美好画卷却硬生生被宫沁儿扭曲成了一条大尾巴狼围着一头小绵羊流口水,所以她大义凌然地上前,一纵一扑,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宫钰儿看看自己怀中的宫沁儿再看看已被弄乱的棋盘以及林大少瞬间黑了一半的俊颜,三分无奈三分宠溺道:“沁儿,又调皮了?”
宫沁儿皱皱鼻子,看了一眼脸色恢复正常的林大财,道:“三姐,沁儿饿了。”
宫钰儿失笑,这才辰时三刻,这丫头……
“林大哥,请恕钰儿失礼。”说罢,宫钰儿便牵起宫沁儿离开。
被冷落的林大财恨恨地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被那个鬼丫头拐走,心说自己到底是哪儿招惹这丫头了,总和他作对!蓦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身后站着的是刚从太学下学回来的宫知书。
“怎么,我那幺妹有给你难看了?”看他的神情,宫知书笑笑道。
叹了口气,林大少郁闷了,“我长得面目可憎?”
“扑哧”,宫知书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林大少,切莫妄自菲薄。”
熟识林大财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是他的忌讳,所以众人基本上都称其为“林大少”或“林兄”,宫知书平常是叫他“林兄”的,只有在开玩笑时才叫他“林大少”。
林大财无奈,摇摇头走了,他爹说今日有贵客要来,不知这贵客会是谁?
宫知书看着林大财略显晦暗的背影,好笑地摇摇头,他家那个幺妹护短得很,他们宫家上下可是流传一句话——宁得罪阎王,不得罪幺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知书,想什么呢?”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宫知书回头看着那个眉目俊朗一袭白色蟒服的少年,心说怎么就把这个人忘了。
“殿下。”这个眉目俊朗的少年正是皇太孙朱瞻基。
宫知书躬身行礼,白衣少年摆手道:“都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宫知书口中称是,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虽然他们是同窗,但礼不可废,何况……
看着宫知书清俊的容颜,少年一双眸子微闪,心中微涩,但仅仅一瞬间,所有的情绪便化为乌有,他看着远处的一座楼阁,笑道:“听闻太傅家的天一阁收集了天下奇书,不知可否一进。”
“殿下,请随我来。”
……
圆润的大小不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前行,尽头即是位于东南角的“天一阁”,天一阁共三层,一层是寻常的经史文集及诗集,二层则是志怪小说、地理志以及其他杂书,三层陈列的是孤本,一层和二层是对宫家子弟开放的,至于三层平日里是上了锁的,唯一的一把钥匙则由宫家之主即现如今的宫行文保管。
“殿下若想上三层,我知会爹爹一声便可拿钥匙。”
朱瞻基笑笑道:“无妨,我也是一时兴起,就不用劳烦太傅了。”
宫知书点点头,上前一步推开厚重的雕花松木门,迎面便是一阵淡淡的松木香,天一阁的所有书格皆用的是松木,防蛀防潮。
抬脚跨进门,看着整体排列的高约一丈的书格,朱瞻基挑挑眉,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纸张已有些泛黄,而且字里行间随处可见用蝇头小楷写的批注,有些是对于文章某句话的见解,有些则是对文中观点的反驳……看着看着,竟放不下手中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着,不禁佩服批注之人观点之独特犀利,真是受益匪浅。不知不觉已近午时,他放下手中翻完的书,闭上眼细细品味,心中一片清明。
一旁的宫知书亦放下手中的书,笑笑道:“殿下,不如在府上用食,午后继续?”
“甚好。”朱瞻基一脸喜色,一本书尚且如此,如若将整个书阁的书尽数看完,必然能成大家,“知书,你可知这书上批注之人是谁?”
将书放回原处,宫知书轻笑道:“是爹爹。”
“果然,也只有太傅才有如此见解,不过,看笔迹似乎不像一人所写。”
宫知书面皮一红,有些不自然道:“有些是我和钰儿胡乱写的。”
朱瞻基哈哈笑道:“知书过谦了,不出几年,定能超越太傅。”
“大哥,原来你在这儿,大家都等你开饭呢。”一道清脆的声音陡然插入,宫知书和朱瞻基同时回头,站在门口的正是手里欠着宫知义的宫钰儿,见有外人在她微微低头,但心中却疑惑这少年是谁,看那通身的派头定是富贵家的公子,但又与她平日里见的公子哥不同,少了一份轻浮却多了一份沉稳,而且那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不同于大哥的清俊、林大哥的俊美,这少年一派斯文俊秀之态。
朱瞻基含笑看着宫钰儿,凭着她的年纪大致也猜出了她的身份,都言宫家大小姐性子直爽,二小姐温婉,三小姐憨直……这宫钰儿年岁不过十三四岁,琴棋书画却是样样精通,想着,朱瞻基不禁多了份心思。
宫知书看着两人,微微蹙眉,开口道:“钰儿,这位是皇太孙殿下。”
微微福身一礼,宫钰儿轻道:“见过殿下。”
朱瞻基颔首,外露的那份心思于瞬间收回,他看着宫钰儿手上牵着的宫知义,轻笑道:“这玉娃娃可是太傅的幺子,就是那日咬了我一口的,已经长这么大了?”
宫知义一双眸子盯着朱瞻基,扯了扯宫钰儿的衣袖,“饿。”
宫知书上前把他抱起,对朱瞻基道:“殿下请。”
朱瞻基勾勾唇,宫家人性子秉性不一,却一样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