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006年5月7日
哥哥不解地看着她置疑她的行为，为什么老打听别人的名字，上次问合伙人的名字，这次又问合伙人儿子的名字。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连性格也怪异了。对哥哥的置疑，车小玮很好地做了解释，她以前在广告公司里工作过，觉得也许认识他们，所以才问名字的。
“是这样啊，那个合伙人叫陈秀瑛，她儿子叫周子恒。”哥哥打趣地笑，“可惜已经结婚了，如果是单身的，我还真想帮你们拉拉线。”
听到这个名字，车小玮愣住了，竟然真的是周子恒。既然他是合伙人的儿子，那么陈秀瑛也就是古海峰的母亲了。可是记忆里，从不曾听周子恒或古海峰提及母亲从事广告业的事，这事情显得真是奇怪。
“在发什么愣？真的认识吗？”哥哥疑惑了。
车小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提醒哥哥跟人合伙还是小心些为好，越是能干的人越可怕。最后还特别交代一句，不要将家里的情况跟对方讲，尤其是不要讲她的事。
回到房里再想这事，越想越觉得事情很不正常，难道是周子恒故意这样安排的，还是她和他还有难以结束的情债？不管是哪种，车小玮都希望不是真的，她不想再面对那个男人了。情感这东西，一旦冷却了，就会变成一堵冰冷的石墙，它隔绝的不仅仅是过去的内容，甚至会让两个人无法再面对面。
现在面对周子恒，对于车小玮来说，是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没法原谅自己那三年的错恋，那已经成了她人生中一道极不光彩的记忆，成了一根道德绳索和一团心理阴影。尤其是在她想起古海峰时，这种罪恶感就更浓烈了。她现在只希望，与周子恒的一切可以快些淡去，不要再在她的生活里出现他的影子。
南方的初夏来得总是比较快，接近四月底的时候，天气已经带了夏的味道。
签证早在三月底就办好了，办得很顺利，因为资料信件都很正规，再加上黄明宇交代的相当详细，有关签证所需的资料条件都准备到位，而且她个人也没有什么不良的记录，身体也健康，一切都符合要求。
原想四月初就走的，刚巧到清明时节，母亲要求出国前去上一下坟，也算是跟父亲道别。但上坟时受了些风寒，回来后头痛身软，身体状态不是非常好。清明至谷雨又是多雨的时节，天气忽阴忽雨，很影响人出门的兴致。直到四月十九日，天气才有晴朗的意思，车小玮便把飞机票的时间订到了四月二十三日。
今天是在家的最后一天，从早上起来，车小玮的心情就有点混乱了，虽然这里的生活并不如她的意，可一想到要长久的离开这座城市这个家，心里难免会有种种依恋与不舍。现在她还有一件事需要完成，那就是将周子恒送给她的东西，包括那台NEC，都打包起来，交给快递公司寄去给周子恒，这也算是她最后一次向他表白自己的决心吧。
母亲过来看望她，看到桌上一个笔记本，箱子里又放着一个，好奇地问她怎么会有两台笔记本？有关她与周子恒的事，从来没在家里提及过，到如今更不值得一提。车小玮含糊地撒谎，称新买了一台，这台旧的转卖了，要寄给买家。
“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母亲问。
这样的话近段时间经常挂在母亲嘴上，其实母亲的心情比她还要混乱，无论有多烦她的婚姻大事，可真要离开去那么远的地方，相信母爱还是存在的。车小玮安慰母亲，都准备好了，不用替她操心，她已经不是让家长操心的孩子了。
母亲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叹了一声后便自言自语的念唠：哪有不让父母操心的子女，有了子女，就要操心一辈子。虽然有时候觉得很烦，可这就是生活，一代代操心下去，烦下去。没有子女可操心可烦的人生，那还叫人生吗。
很传统的价值观，现代的年轻人是不会理解的。她不算是年轻人，但也不想这样活，为子女活一辈子的人生，充其量只是生活的奴隶，并不算完美人生。车小玮以微笑回应母亲的话，她不赞同但不想打击母亲，分离之际还是少说令母亲生气的话。
“到了那里，一定要和明宇搞好关系。我还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这是多好的缘分，是我烧香拜佛求来的，你可千万不要给浪费了。三十一岁，想想都替你感到害怕，女的不比男的，过了三十就没身价了，再拖下去，成了名副其实的剩女，只配嫁二婚男了。”
终于话题移到关键点上了，恐怕这才是母亲来她房间里的真正目的，又来说教了。对母亲的苦口婆心，车小玮无奈又无语，也许是她脑子锈住了，反正听不进这些教导之语，反正她的理念还是那样，婚姻首先要建立在情感上。
“妈，不管是没结婚的，还是结了多次婚的，都属个人生活，只要没犯罪没违背社会道德，其人格同样尊贵。所以不要用剩女、二婚男之类的贬斥词，这样说不好。”车小玮对母亲话中的用词相当不满。
“只要你早点结婚，我什么话也不说。”母亲理亏地说了一句，走了。
找不到归宿还要受侮辱，车小玮觉得传统的价值观对大龄单身青年太不公平了。结了婚的人，就有资格去笑不能结婚的人吗？这是不好的社会风气，有这样的社会风气，说明这个国家的人民对婚姻的认识还过于保守，思想境界还需要大范围的提高。在她眼里，一份合格的婚姻，必须包含三样内容：值得信赖的情感、遵守一定的社会道德、稳定的生活物质。如果只是简单的将一男一女拉到一起生儿育女，这样也太将人动物化了。对于不能结婚的单身者，她想说，他们需要的是理解，而不是耻笑。
下午气温变得越发暖和，晴朗后的阳光充满热的味道。风吹来都带着初夏的音符。路旁的树，仿佛在一夜间，换上了绿色的外衣，带着清新的笑容，迎接即将到来的夏天。
季节一变暖，人的心情会变得跳跃，对情感的渴望也会变得热烈，体内的细胞似乎也会变得轻佻，甚至会有一种冒险精神涌起。据说每年的暑假是青少年最容易出轨的季节，那不全是因为有时间出轨了，而是因为外面的热浪与体内的热浪，让年轻的心产生火一般的冒险精神。所以，舒凡说爱情是非理性的欲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没有理性的爱情其后果往往是可悲的。
说到理性，车小玮不知道是称赞自己还是嘲笑自己，到三十一岁还守身如玉的女人，是不是理性得有点过份了。如果她的理性差一点，如果她和周子恒的关系更深度一些，那她面对古海峰，连迷恋的勇气都会没有。这样看来理性一点还是有好处的，起码有资格幻想爱。
昨天她告诉了古海峰离开的日期，他约她今天下午两点到曾经家教的地方，也就是他外祖母家，他要在这里给她送行礼。不知道他此举的用意，她也不想弄清意思，反正依约而去就是了，因为她也想在离开之前见他一面，车小玮感觉自己的情感也随气温有所升高。
可能她太心急了，去的有点早，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到了那里，看到周子恒扶着外祖母开门出来，车小玮才意识到来早是多么糟糕的事。看到她又出现在这里，周子恒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冷漠阴沉。
这场面走过去不好，逃避也不好，逃避显得她很心虚似的，这不符合她的形象，车小玮就站在原地不动，装做只是等人的过路人。有外祖母在，周子恒也没有表露什么，只是看着她，那目光恨意很明显也很浓，是在质问她，为什么又来这里，为什么又要和古海峰见面，为什么又逼他恨她。而她飘给他的回答，也是冷硬的，来不来这里，和不和古海峰见面，不是由他决定的，如果非要恨，她也没办法。
他们僵持着，谁都没有动脚步的意思，直到外祖母催促，周子恒才把目光收回去。因为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他没法再迟疑，一分钟后，蓝色轿车开走了。车小玮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不是怕周子恒的目光，而是怕被古海峰知道过去的错恋。
因为那段错恋，她的生活笼罩了一团阴云，被人恨的感觉真是不好。如果当初知道有一天，这个男人会如此恨她，就算是非常美丽的爱情，她也决不会沾手的。可谁会预知得了感情的变化？谁会知道自己邂逅的爱情是对是错？在爱情刚萌芽的阶段，只会带给人惊喜与憧憬，而最后，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培育出美丽的爱情之花。
假若可以，就让这一切在她飞离开这座城市后画上句号吧，车小玮在心里祈望，她希望周子恒的恨会随着她的离开而离开。
房间里的音乐很浪漫，是时下流行的日韩情歌。
车小玮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在想古海峰在干什么，她进来后，他就叫她在沙发上等着，自己进了厨房。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也不见厨房里的人有什么动静，让她既好奇又焦急，因为周子恒很有可能会重返回来，她不想再出现三个人相会的场面。
又过去三分钟后，厨房里的人终于出来了，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等得我望眼欲穿，只是弄咖啡吗。”车小玮戏语古海峰的磨蹭。
“看来，车老师对我的送行礼万分期待啊。”他也打趣她。
“是有点期待。”车小玮笑着承认。
古海峰微笑着将咖啡杯放到她面前：“这就是给老师的送行礼。”
这杯咖啡跟以前在这里喝的不同，不是简单的咖啡，杯子上面是一层乳白色的鲜奶油，鲜奶油上面又有一些绿色的粉末。车小玮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雅的奶味，浓烈的咖啡味，幽香的绿茶味，三种味道居然毫不冲突，和谐得让人惊讶。
“这是绿茶咖啡吗？”车小玮有点不相信，但又觉得是。
“没错，是老师想喝的绿茶咖啡。”古海峰肯定了这一事实。
原来这就是他的送行礼，倒是蛮具人情味的，远超过真实的财礼了。古海峰这样的行为，又让车小玮不由自足地浮想翩翩，究竟他把她摆在哪个位置呢？如果只是普通的业余老师，何须他如此费心，还是，他视她为朋友，做为朋友准备这样的送行礼。或者是，他真的也对她有意思？
她的表情引起古海峰的注意，迷惑地问她为什么出神，是觉得咖啡的味道不好吗？车小玮连忙称赞了他的咖啡，并解释自己的行为，是因为感觉好得令她有点意外，她实在没想到他的咖啡造诣会有这样高。
“对喜欢的事物，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会用心了解并用心追求。”古海峰得意道。
“对感情也这样吗？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才会用心吗。”她试探着问。
“当然。不过感情的条件允许不同于事物的条件允许，因为感情单凭我自己一个人喜欢是不行的，所谓的条件允许，首先是指对方需不需要我去爱，在需要的情况下，我才会用心了解用心追求。”
他回答得很诚实也很理智。看着古海峰喝咖啡的样子，就像在品味一种感情。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如果遭遇的是不相称的感情呢？如果她的年龄和他相距甚远呢？他还能用心去了解去追求吗？这些问题在车小玮的心里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马上就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车小玮很想知道他的未来如何安排。
“打算……暂时不能告诉你。”古海峰笑着卖起关子不说，又问她，“你的工签是多少时间的？”
“因为是熟悉的人，所以办了两年的工签。”
“挺好的，有认识的人在渥太华，生活方面会方便许多。”古海峰说，很羡慕的语气。
原本是值得慢慢享受的下午，但一想到周子恒，车小玮就觉得如坐针毡。她匆匆地喝完咖啡后向古海峰辞别，谢谢他的送行礼，她会记在心里的。因为明早就要出门，还要回去准备一些东西，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哦，好的。”古海峰表示理解，随即又问，“有MSN吗？”
车小玮抱歉地摇摇头：“我不用MSN.”
“那就给个E-mail吧，有需要时，我会联系老师的。”
古海峰微笑着要求，那神情真难琢磨。需不需要保持联系呢，这个问题只在车小玮脑里闪过几秒便被取消了，她满足了他的要求。
渥太华是一座秀丽宁静，文化气息浓郁的城市，它既具有法国风格又具有英式情调。据说这里的夜晚有八个月气温都在零度以下，到冬季时，从北极圈吹来的寒气，会毫不客气地袭击这座城市。这里的春天来得很晚，四月才有春的气息，因为来得晚，与夏的交界线很模糊，很快就会进入夏季。
五月是渥太华最美的季节，阳光明媚，气温适宜，而这个月的主题便是郁金香节。从五月初开始，整座城市到处可见色彩鲜艳的郁金香花，俨然成了郁金香之都。这种美丽会持续二十天左右，在这个季节里，如果不出来欣赏一下郁金香，那就算白来渥太华了。
今天是周日，上午的天气很好，黄明宇带着她来到位于国会山东南的梅杰小山公园，这里是郁金香节主会场之一，也是颇具国际风情的公园。一进门，车小玮就觉得眼前焕然一亮，五颜六色的郁金香如同排列整齐的礼仪小姐，微笑着欢迎着到来的游客。整个公园都是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游人在穿梭，甚至还有土拨鼠在花丛中探头探脑，仿佛也在欣赏美丽的郁金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