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苏晨当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被林琬如这么一问,他倒有些不知所答。
林琬如继续道:“说真的,在得知你是这背后的主谋时,我真的很难接受,觉得你心肠太坏,可现在知道了你的故事,却觉得邢家人也是如此,说到底,你们还是同类的人,所以,谁也不用谴责谁,你们扯平了。”
“不,弑亲之痛,我永远都会记得,那是邢家用多少家产也无法权衡的。”赵苏晨冷冷的道:“是谁将我逼成今天这个模样,也是他们邢家。”
“赵苏晨……”林琬如忽然唤起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唤起,两人听起来都觉得突兀。她道:“如果你执意要将自己锁在回忆里不出来,那么你只会痛苦一辈子。你很优秀,但是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肯放过你自己。你喜欢将所有的事情藏在心中自己做决定,也就是一意孤行。你缺少沟通你知道吗?为什么要这样苛刻自己?为什么要拘束自己?”
她一口气将自己心中所有的为什么都说了出来,眼泪也不由自主的往下淌,心中却畅快了很多。
赵苏晨望着面前的人儿,只觉得自己的心中忽然多了一道明镜,将自己所有的不堪都折射了出来,他不知是欣喜还是难堪,那些埋藏多年的东西忽然被挖掘出来,整个人都空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答不了她。
她说他把自己锁在回忆里,那是因为他不能忘记,她说他不放过自己,那是因为他放不下,她说他一意孤行,那是因为他孑然一身。他苛刻自己,是想让自己更加优秀,他约束自己,是为了让自己更加严谨。
可是她不知道,自从双亲离世,他便只有一个人了。从前那个事事依赖父母的小少年从那时起凡事都要自己做决定,没有人可以帮到他,他必须得从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爬起来。渐渐的,所有的事情,他只放在心里掂量,是对是错也只有自己衡量,因为他能够相信,只有自己。
见他良久无语,林琬如方吸一口气,继续道:“还记得那时你请我们去游山,咱们在山上遇难,你对我说过一些话,我当时未能领悟,后来回想起来很是难受。想找你说明白,你却一直避而不见。我一直很苦恼,你为何总是待我若即若离,为何总是忽然止步。后来在茶楼里,我原是想问的,只是面对你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些都是遗憾。”
“那时玉书成亲,你能来我真的很意外,也很高兴,虽然你一直说咱们只是生意上的朋友,但是我对你的感觉,是真的与旁人不同,那份欢喜,自然也是与旁人不同。只是不知道在你的心中,又是怎样?”
林琬如兀自笑笑,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无顾虑,接着又到:“在烟花楼的青云阁,乍然见你与别的女子暧昧,我才惊觉自己的醋意,后来见到青云姑娘对你情深意重,我却自愧不如。她虽然告诉我,你心中有我,但未能听你亲口告诉我,这也是遗憾。”
赵苏晨的一颗心在沉默中惊涛骇浪,为什么到此刻才知道,并非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心中原来有他。若是她今日不说出来,那才真是遗憾吧?
“赵苏晨,我说过我欣赏你,也倾慕你,但是在有些方面,你真的不如我勇敢。”林琬如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是要放在今日跟你说这些,是不想这些遗憾变成真正的遗憾,同时也想告诉你,明天我就要带着小瓷离开了,去哪里还不知道,这天下那么大,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呢。”
“你……要走?”赵苏晨乍然惊醒过来,忽然固执道:“你不能走。”
“不走留着干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知道也已经知道了,我不可能找你报仇,再说,那也不算什么仇什么怨的,过去了便过去了吧。”
“不。”赵苏晨忽然抓住了林琬如的双手,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如此紧张的神情,这次,是真的发自于内心。他道:“这个仇,你一定要报。”
林琬如微微一愣,忽而笑道:“赵老板你开什么玩笑?”
“我记得你的愿望。”赵苏晨重新将她的黑历史提了出来,道:“你想要离开邢家白手起家,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什么?”林琬如惊愕。
赵苏晨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言道:“我知道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想要东山再起,非常艰难。而且,你有这么好的条件,要是不好好利用,就是浪费了人才。”
林琬如被他这么一夸,倒平添了几分自信来。
“所以,我打算将邢家的主铺给你经营,若是再三个月内,你能挣到相应的银两,那间铺子就归你所有。”赵苏晨认真的道。
“要是我挣不到呢?”这个条件倒是吸引着林琬如,她本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赵苏晨用此举想要留住她,不失为一妙招。
“你若挣不到,就不是我所认识的林琬如。”
林琬如噗嗤一声笑了,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面前的赵苏晨,忽然认真的道:“现在的赵老板,倒不像是我之前认识的赵老板了。”
心结总算是打开了,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拉拢了一步,但是有些东西被说破之后,坦荡的同时多少会有些难为情。因此那天夜里回来之后,林琬如有好些天都没见到赵苏晨。
不相见会挂念,可相见又觉得怪怪的。这种怪,只在彼此之间的举止里透露,自己看不到,旁观者却是一清二楚。
这天下午,赵苏晨忽然来到林琬如的客房里,那时林琬如在练字,她已经好些时候没练字了,因拿不惯毛笔,写出的字异常难看,看得小瓷都忍不住抱怨道:“小姐,你以前可是丹青妙手,怎么现在连字都写不好了?”
林琬如忍不住翻白眼,她能告诉小瓷自己生存的世界平常写字是不用毛笔的吗?
赵苏晨来的时候,林琬如刚好写完一张纸,正揉作一团撕掉,却被赵苏晨抢去看了看,一时间,他倒也是怔住了,问道:“怎么?林小姐不会写字?”
“啊?”林琬如窘迫之际,忽然看到赵苏晨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便娇嗔道:“你打什么主意?”
他二话不说,便上前握住她的手,拿起那笔杆子在纸上写字,是她的名字,写好之后,才说道:“以后我教你写字。”
他的字写的倒真的很好看,工整的楷体,一笔一划,仿佛正气凛然,应是从小便被苛刻要求的。林琬如自然是乐意的,被他握住的手,也是暖暖的。
这一幕,教一旁的小瓷看了去,顿时一头雾水,为何自家小姐突然就跟这个姓赵的好上了?
此时此刻的小瓷眼里便只有赵苏晨一人,哪里会顾及得到小瓷的想法, 她问赵苏晨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啊,差点忘了。”赵苏晨放下手中的毛笔,道:“店铺我已经弄好而来,晚点便将账本拿来给你,明天再同你去看看如何?”
“好啊。”林琬如立即信心满满,跃跃欲试,要是这仗打赢了,以后的生活应该就不用愁了吧?
晚间,林琬如激动得难以入眠,想了许多策略在心中准备实施,一直兴奋到半夜才渐入梦境,结果当晚,她真的做了一个“坐拥金山银山,怀抱各色美男”的梦,只是醒来之后,林琬如忽然觉得很对不起赵苏晨。
吃过早饭后,林琬如便与小瓷一起去了店铺,回来之后,便将需要改善的地方一一写在纸上准备上报给赵苏晨,如此又耗用了一天的时间。夜里,赵苏晨回到家中,林琬如便直接去找他。
赵苏晨的书房离林琬如的客房有些距离,一路上,她都是处于兴奋状态,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所以,当她未敲门就闯进去时,就撞上了难堪一幕。赵苏晨刚好在换衣,刚褪尽衣服,还未尽穿上,就被林琬如瞧了去。
赵苏晨:“……”
林琬如当场石化,连忙捂住双眼,大声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赵苏晨见她窘迫,便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不怀好意,邪邪的。林琬如更加无地自容,虽说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观念已经比较前卫了,但是面对一个裸、体美男,她还是不能镇定自若啊,况且,这个美男还是自己倾慕的人。
“笑什么?快将衣服穿上。”林琬如露出一只眼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忽然瞥见他的腹部上有一大块淤青,当下便顾不得礼节,连忙走上前,道:“你跟人打架了?”
赵苏晨表情微僵,扯起衣裳连忙穿上,道:“应该是前不久蹭到的。”
“蹭到哪里是这样?”林琬如显然是不信的,她兀自猜测起来,只是想来想去还是猜不到是谁。她有些恼了,红着眼睛道:“到底是谁,你不要瞒我。”
见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赵苏晨又是为难又是好笑,这才说出实情。
“是祁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