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爸爸说小孩子在家也没什么事情,还是去学校吧。乔越和同学们骑着自行车去了中山陵。
小的时候乔越和爸爸妈妈姐姐偶尔也会骑车去中山陵,那时她刚刚学会骑车。出了中山门向左,路过卫岗,再向前骑,进入中山陵,一个拐弯处从大坡斜冲下去,她吓得不由自主捏紧了闸,爸爸从她身边滑过一马当先冲到前面,轻描淡写的一句,“猛的捏闸当心摔下来,怕什么,放开闸骑,摔不下来。”
妈妈和姐姐笑话她,“这就害怕了?胆子太小了。”乔越不服气,颤抖着松开了一点闸,车子滑了下去。“啊——”她惊恐地尖叫着,感受到了耳边呼呼作响的风擦着耳尖飞过,绿色的树影刷刷地向后倒退,她心跳加速闯了过去。
夏天极其闷热的时候,爸爸妈妈带着她和姐姐去无梁殿避暑,燥热不安的暑气一到那里便被蒸发的无影无踪,消失殆尽。
记忆中每次去中山陵总是满目的绿色,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绿色,阳光好像顽皮的精灵跳跃在茂盛的枝叶中,藏匿在草丛间,伴着旋动的车轮一路前行,那个时候迎着风的心快乐得无拘无束。
秋天艳阳高照,中山陵的林荫大道上,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伴着凉爽的秋风,一路清脆悦耳的欢笑声由远而近。
秦蔓天性活泼又男孩子气,才入校一个月身边就聚集了好几个男同学可以嬉笑打闹。有男生穿梭在秦蔓身边开着玩笑逗着乐,秦蔓不耐烦地嚷着,“走开,走开,别闹了。”她不想笑。
在学校,秦蔓看到乔越红肿的眼睛时大吃了一惊,她问乔越怎么了,从学校出来的时候乔越和她说了爷爷去世的事,她要陪着她的好朋友默默无语。
一个班的同学穿过石像路向前走去,又四处散开,语文老师是要大家感受秋天景象写一篇作文。乔越忧伤地看着别人的嬉闹,默默的一个人往林子里走去。
“我陪你!”秦蔓甩开一帮男同学和乔越并肩而行,林子里有石桌石凳,两人坐下。初秋时节,树叶还没有变黄,只是绿色的树叶怎么看上去那么的陈旧,好像落了太多的灰尘沉闷不堪。
风在林子上空盘旋,裹着丝丝凉意席卷而来,吹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圈又不知飘向何处。高高的树叶在风中摇摆舞动,乔越的眼神迷茫,被树叶遮住的天空浮动着云,隐隐约约却看不清要飘到哪里。
“起风了,好冷。”秦蔓抱着双臂上下摩擦着,“别难过了,林子里太冷,我们还是出去吧。”秦蔓劝乔越。乔越摇摇头,“我还想待一会儿,要不你先回去吧。”
“那算了,我还是陪着你。”秦蔓伸出手拍了拍乔越的腿,乔越抿了抿嘴微微点了下头。
“我没有想到他突然就走了,你知道吗,我爷爷跟我说,‘他的生命要结束了’,我都没有想过他会真的人不在了,说走就走了。我还说要再去陪他,可是他后来都没有再叫了,我就没有……”乔越眼里泛起泪水,“别哭,别哭。”秦蔓拍了拍乔越放在双腿上的手。
乔越把头抬起来,看着树和树交错出来的点点蓝空,“你不懂,我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多陪陪他,我真的心里很不舒服。你不知道我早上出门前还去看过他,我以为他在睡觉,你说我怎么这么蠢呢。说不定他那时候还能听见我说话,可我会对他说什么呢,我自己也不知道。”乔越摇摇头,眼泪滑过脸庞,她抬起手轻轻抹去。
那个从小到大陪伴着她的声音,“我和我的虎!”总是带着一点点的自豪、一点点的骄傲又那样慈祥的声音,仿佛昨天依然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耳边。乔越无法由着自己去回味那个曾经熟悉的声音,无法任意触动心里的那个地方。
那个站在树下等候她的爷爷,那个为她抵御黑暗守候她的爷爷,她又为他做了些什么。什么是回报,什么是守候,如果他没有走,她是不是会带着爷爷出去晒晒太阳,陪着爷爷多说说话,年少的她没有想过没有做过。
有时候遗憾像个黑洞洞的深渊,掉进去再也出不来。
“秦蔓,你们赶快出来吧,我们要往回走了。”有同学在林子外叫道。“知道了!”秦蔓拉着乔越的手走出阴冷的树林。
外面阳光普照,炫目美好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乔越低下头边走边看脚下的落叶,苍老的枯叶静静地躺在地上有多久了,要过多久才会化成泥,又回归大地呢,她看的出了神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边有棵银杏树,叶子全黄了,真漂亮,你快看呐。”秦蔓走过来,拍了拍乔越的肩。
乔越抬起头,不远的路口一棵银杏树独自立在杂木林前,顶着一树美丽灿烂的光芒,那金黄色的叶片好像聚集在树间成群结队的蝴蝶,舞动着金色的的翅膀,迎着透明的阳光忽明忽暗。颤动着的每一个光点仿佛凝聚、闪耀着生命的跃动,微小却又强大,这是一个柔和而温暖的午后。
乔越的眼睛亮了,那些金灿灿的,仿佛阳光一般充满了生命的颜色是那样的辉煌和灿烂,耀眼而夺目。“真的太漂亮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充满了笑意。
“好了,好了,终于又会笑了!”秦蔓搂了搂乔越的肩膀,“谁说我不会笑了?”乔越噘起了嘴。
“你不知道一个下午你的脸,我看了都难受。”
“那你不看就是了。”乔越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秦蔓,“哎哟,好心当了驴肝肺。”秦蔓笑着躲开,弯下腰从地上捡了两片金黄的银杏叶,递给乔越一片。
那天夜里,坐在桌前,透过外屋细窄的窗户,乔越看到了黑幽幽的天空上缀着一颗又亮又大的星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颗星星,从来没有见过。”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牵引着乔越的心,她盯着窗外的那颗星星闷闷地说道。
爸爸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说不定是你爷爷变的。”他悲哀地叹了一口气,乔越站起身走了出去,站在三角地前仰望夜空,她惊奇,疑惑,那颗亮晶晶闪烁的星辰真的是爷爷的灵魂飞上了天在注视着她吗,夜里她沉沉地睡着了。
爷爷化成一缕青烟走了,灵堂拆了,他称为“一线天室”的画室兼卧房从此空荡荡的,没有人气的阴冷和昏暗,乔越开始做梦。
温暖的午后,她听见爷爷的脚步声追寻着走到外屋,站在斜斜的阳光里,却不见爷爷的身影。她茫然疑惑,明明是爷爷回来过了,他又出去走到哪儿了?醒来,心头恍惚,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也许她时常做着同样的梦,终于有一天,她着了急,大声喊道,“爷爷,你又要去哪儿,这里是家,不是旅馆,你怎么老不回家?老是要出门?”
那一天,乔越仿佛看到了爷爷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醒来,依然如旧,真的是梦?还是爷爷真的只是出了趟远门迷了路,忘了回家?有好长一段时间,乔越心里记挂着这件事,迷迷糊糊,觉得是梦又似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