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要拆了,弄堂里的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相互打听,希望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我们这里是市中心,真要让我搬到那种偏远的地方,我坚决不去!”爸爸握着拳头敲了一下桌子,愤愤不平,妈妈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乔越想着,未来的家是什么样的呢,真的会离开这里吗,心里藏着憧憬又怀着惆怅,漫不经心的过一天算一天。
中山北路上的法桐树依然笔直高大,小十字路口的那棵泡桐树总是在落花的季节一夜雨后抖下一地淡紫色的泡桐花,又在阳光明媚的午后锈成黄褐色终于散去一身的忧郁,法桐树见证着泡桐花一季又一季的反转轮回。
那一天乔越骑车正好路过,手握车把单脚撑地,侧着头站在路口停留了一会儿,那棵泡桐树被锯子来回地拉扯着终于轰然倒地,扬起一片灰尘。
清风拂过,对面的法桐树树影婆娑,发出簌簌的响声,似乎流泪的声音,乔越低下头,觉得好像失去了一个朋友一样有点失落,回家闷闷地说了句,“一帮人把路口的那棵泡桐树砍了。”
“真可惜。”爸爸听了叹了一口气。
日渐繁多的车辆来回穿梭在中山北路上,消失的树影渐渐成了习惯的风景,伴随着高升的气温,空气中开始飘动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生活将从哪里开始打破往日的平静呢,谁也无从知晓。
学校放暑假了,一天午后,乔越在爸爸妈妈房间的书桌前画着画打发时间,隐隐约约听到窗外有人低语,“是不是不在家?”
“说不定在那边,过去看看。”
“我说的吧,在在在。”
“等会儿,等会儿。”
声音似乎靠近了过来,乔越依旧低着头没有在意,以为在说别人的事,和她无关。
正画得专注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乔越!”
抬起头,推开椅子站起身,乔越低头向前看去,原来是潘晓,正笑咪咪地站在窗外,乔越绽开了笑容。
“你看,谁跟我一起来了?”潘晓笑着问道。
微笑的表情变得疑惑起来,乔越歪着脑袋想了想,“谁啊?”
“你猜!”
乔越向后看去,一个身影在潘萌背后晃动了一下,没有藏好露出了尾巴,好像穿着体恤短裤,是个男生吗,不能肯定,乔越自己在家也是这个打扮,实在看不出到底是谁。
“别卖关子了,说吧,谁?”
潘晓扭转身,“出来吧,出来吧,别躲了。”她笑着回头和那个家伙商量了起来。
躲在潘晓身后小心地缩着身子的人影就是不肯出来。
“好好好,再猜,再猜一下。”接受了指示,潘晓妥协了,转回头依旧用身影挡着那个家伙的脸。
“我猜不着,我去给你开门吧。”乔越笑着准备转身就走。
“行了,出来吧,出来吧。”潘晓哈哈哈大笑着,让开了身影。
窗外的阳光下,苏剑露出了脑袋,笑咪咪地看了过来,乔越愣了一下。
“今天他无聊,跑到我家来说是要找你一起玩,我们就过来了。”潘晓解释道。
乔越笑了,“我去开门,你们绕过来吧。”
乔越回到自己的房间,给他们搬了两把椅子,自己坐在床沿边。苏剑居然踢踏着一双拖鞋就过来了,乔越瞪大了眼睛,“啊,你穿着拖鞋就出门啦?”
潘晓笑话他,“就是,我也说他,太没有样子了。”
苏剑不乐意了,脸立刻沉了下来,“我乐意,怎么了,有什么关系?”
生气了,乔越和潘晓对视了一眼,扬了扬眉毛,吐了一下舌头,苏剑低头指着乔越,“她不也穿着拖鞋吗?”
乔越愕然,“这怎么比,我是在家。”
“好好好,又没人说你,动不动就不高兴。”潘晓笑着说。
苏剑大声嚷嚷了起来,“谁说的,谁说的,不许瞎说,有损我名誉。”他夸张地瞪着眼睛,张大嘴巴,又恢复了顽皮的模样,三人哈哈大笑。
潘晓笑着回忆起当年,聊起了那年高考和乔越在上海会合,在潘晓舅舅家借宿一晚的趣事。
一张单人床,潘晓、乔越两人一头一脚睡下,深更半夜,乔越被一阵呼声吵醒,以为是潘晓打呼,气得用脚蹬醒了潘晓,两人你一脚我一脚互不相让。
潘晓小声地咬牙切齿,说真不是她,乔越就是不信,刚才的声音那么近,就在我耳边,不是你是谁?
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欢腾之际,忽然从不远处高大的屏风后面又传来一阵阵的波涛声,连绵起伏。黑暗中,两人扑哧笑出了声。
睡觉前,潘晓上大学的表哥让出自己的小床给她们,自己搭了个钢丝床和父母睡在一处,五个人一个大单室间,用一张高大的屏风做的隔断。
第二天清晨,潘晓偷偷捅了捅乔越小声嘀咕,我说不是我,你还不信。乔越小声问,那是谁呢?
两人看看舅舅又看看表哥,不可能是舅妈,她们窃窃私语,继续目光专注进行分析,舅舅突然冒出一句,你们看什么呢。
啊哈,乔越、潘晓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一个朝上一个朝下装作若无其事,推搡着说了句,我们洗脸去,就急忙溜出了门外。
之后,两人又搬到离考试地点更近的地下旅馆住了一晚,那晚也特逗。
一人一张钢丝床,一个屋子三四人,老太太的呼声汹涌澎湃,此起彼伏,搅得清醒的人痛苦至极,不可言状。
乔越、潘晓两人爬起来面面相觑,乔越一咬牙,搬床,离她远点,潘晓响应。
两人一左一右说搬就搬,一不留神,手上打滑,叮咚、轰隆,钢丝床跌落在水泥地上铮铮有声。
哎呀,了不得了,老太太蹭得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目光茫然四处张望,这帮小孩不让我睡觉啊!
老太太找来招待员过来评理。房子中央,老太太的床孤孤零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乔越、潘晓的两张钢丝床贴近墙角,友好的并排靠着。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到底谁不让谁睡!我们今天就这么摆,不行你给我们换房间。
乔越、潘晓两张嘴皮加起来,那是一定要把真理坚持到底的架势,招待员溜之大吉。折腾了一晚,累了,凌晨,管它如何澎湃汹涌,便再也听不清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