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已经有很多人家都走了,周围的房间都搬空了,乔越一个人关好门窗,独自一人守着黑夜度过了一晚。
那是乔越留在大杂院最后的一个夜晚,孤独恐慌占据了她的心头,她在床头摆上一把凳子,放了一盏台灯,她最喜欢的灰色细纹陶瓷座的工艺灯。
乔越希望暖黄色的灯晕可以像小时候爷爷守护她时一样给她带来勇气和安心,可是她又极不习惯开着灯睡觉,一开一关,最后还是灭了灯独自一人抗衡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
当她沉沉地睡去,当黎明即将来临时,乔越陷入了黑暗的不安的梦境里,她伸出了双臂想要驱赶看不清的力量,她要冲出梦魇,耳边传来啪啦咣啷的一声巨响,乔越猛然睁开了眼睛,那盏细瓷的台灯跌落在地,破裂残缺,碎成了一块又一块。
乔越坐起身,轻轻地喘着气,门外传来爸爸妈妈走进门来的声音,妈妈责怪她,这么好的一个台灯怎么就打碎了呢,真是败家。乔越低着头扶着床沿,说了句,我可能做梦了,一害怕手一挥打碎了。爸爸拿了簸箕扫帚过来说着,算了,算了,一个台灯而已,这里都没什么人住了,让小孩一个人睡害怕很正常,不要责怪了,赶快收拾吧。
放在小厨房前的鱼缸孤零零的再也没有了生气,唯一的小乌龟被拾荒的人顺手牵羊带走了,爸爸用最后的好心情烧的一锅腊八粥也被人连锅端走,只留下一个高压锅的锅盖丢弃在地,让人哭笑不得。
三角地已经名不符实了,零零碎碎的砖瓦堆积的东一处西一处毫无章法。拆掉了曾经错落凌乱的建筑物之后,周围通畅宽阔了起来,明亮的阳光却早已掩饰不住满目的碎砖破瓦,一地的陈旧破败。仅留的这一排楼道显得孤立无助,一到夜晚更是格外的荒凉落寂。
远远的,明月当空,那棵长着心型叶片的老树伫立在苍茫空荡的夜幕之下,孤独的树影留在一片黑色的废墟之上,乔越站在走廊下,耳边传来爸爸愤懑的怒吼,“砸!砸!什么都不留!”
也许是工地上的工人留下的一筐空啤酒瓶,储藏室门口,爸爸一个人站在一堆废墟上面,手举着空瓶一个接一个狠命的砸向坚硬的乱石堆。玻璃和石头相撞发出的一连串崩裂破碎的声音,尖锐刺耳地回荡在清冷的黑夜里,爸爸掼出了心中的怒火和怨气。
大杂院还是被夷为平地,多年之后,在法桐树的绿荫大道上,那里竖起了一座高高的饭店。乔越一家搬到了外婆家,爸爸的心态平稳了许多,他不再提及大杂院的烦心事。
吃完中饭把碗撤走,擦拭干净,乔越铺开摊子在桌上作起画来,拿着喷笔一阵狂扫,室内效果图,画得真是痛苦啊。
拿起水彩笔准备在细部刻画两笔,举着笔又不知该在哪里落笔,愁眉不展之际,居然苏剑过来了,他和妈妈打了个招呼走进了房间。
“快快快,帮我画两笔吧。”乔越看到了救星,急忙把他拖到桌前把笔塞到他的手中,苏剑不动声色看了看乔越的画,提起笔一气呵成。
乔越站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着苏剑,当苏剑带着挑剔的目光退后再要看那幅室内效果图时,乔越已经觉得很好了,她笑眯眯地凑过脑袋点着头,“可以了,可以了,我觉得不错,好了好了,可以交作业了,你不用再画了,画得太好了就不像我画的了。”
苏剑笑笑放下了笔,妈妈从厨房收拾完准备出门上班了,她多看了苏剑几眼,问乔越,是你同学啊,乔越嗯了一声,冲苏剑扬扬眉毛,苏剑露出腼腆的笑又低头拿起桌上的画看了起来,妈妈笑了笑,拿起包出门上班了。
苏剑说是要带乔越到他一个好朋友的大学去玩,晚上那里有一个舞会。乔越从不会跳舞,也不喜欢学,一站到舞池里她就手足无措。
当轻柔的舞曲响起时,苏剑的好朋友走过来拉他们一起跳,“很简单,不会也不要紧,跳慢三就那么几个步子转几个圈,让苏剑带你。”
乔越看看苏剑,“他又不会跳这种舞。”
“试一试嘛。”好朋友说道。
苏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乔越,乔越摇摇头,想了想,“那,你们去跳吧,我就在这里看。”
“你不跳我找谁跳啊?”苏剑回道,朋友依然不松口,“既然来了,就跳一个嘛!”乔越咬着嘴唇,苏剑挥了挥手,笑着推开了他的好朋友,“她真不会跳,我们就是过来看看玩玩的,你去吧,去吧。”
乐曲声响起,好朋友找到一个女生走进了舞池,苏剑和乔越并排站着,对着翩翩起舞的身影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一曲终了,动感十足的舞曲开始了,好朋友走了过来,“这个苏剑会,去,快去!”他推着苏剑,又扭过头对着乔越说道,“你也一起去吧。”
苏剑拉了拉乔越的手臂,要她一起过去,乔越拼命地摇头,“你自己去吧,我就站在这里看你跳吧。”
乔越微笑着看着苏剑走到了舞池的中央,他穿着夹克式外套,宽松裤,黑皮靴,单腿膝盖弯曲,脚尖点地随着节奏轻轻地动了动,又轻轻点着头数着节拍,他抬起头,朝着舞池外乔越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明亮的眼神透着暖暖的笑意。
狂热的舞曲震耳欲聋,舞池中央的男孩抓住了那一瞬间的动感节奏,好像热情的火焰骤然升起,腾空一跃。踏着强劲有力的节奏,苏剑甩动着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旋转的灯光下,他的独舞热烈而狂放。
围观的学生越聚越多,站在圆形的舞池边缘里里外外,那厚重的一圈圈黑色的人影之中,唯有苏剑的身影眩目闪亮。
“你不过去?”苏剑的好朋友走了过来,乔越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好朋友很好奇,“你怎么不跳?”
“我不会,你会吗?”乔越回答。
“我哪会像他那么跳!”
好朋友这么一说,乔越扑哧笑了,点点头,“是不是他自创的?”乔越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道。”好朋友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