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一次洗澡的经历,对我的感触特别深。虽然那时候我年纪小,可我仍然独特地感觉到,一个男人的真实内涵。
父亲带我去虎坊桥的一个澡堂子洗澡。浴池所在是个很古朴的建筑,里面的设施也很简陋,冒着热气的泡澡池,简便的淋浴,擦得干净的休息场所。只要往里边一战,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一切的尘埃与疲劳都会被冲刷一空。
我试探着滑入池子,发出嘘嘘怕热的声音,父亲总是鼓励我,让我不要怕。我搓着身上的泥,盯着父亲的身体看,看到他的身上有很多闪闪发亮的东西。我问父亲那些发亮的东西是什么,他告诉我是当年手榴弹的弹片,由于战地医院条件简陋,只能先处理致命伤,这些小弹片跟米粒儿差不多大,根本没时间一一取出,慢慢就长在皮肤里了。
我问:“这些铁片长在身体里就不疼吗?”
“疼啊,”父亲说,“疼算得了什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忍受疼痛是最大的本事。做男人胸怀要广阔,目光要长远。祖国需要你,家人需要你,你就要冲到最前线,奉献血和热。无怨无悔,有始有终。”我虽然不大懂那些词的深刻涵义,可是我从父亲凝重的神色里,看出了许多的东西。
打记事起父亲就一直在部队带兵,一开始是步兵,后来装甲兵,再后来是学员。大概就类似于《士兵突击》里连长那个角色。一个兵营里,十个兵住一屋,一共十来个屋,父亲住一个屋,指导员住一个屋。当时部队好像也有分房,但基本都是筒子楼,跟兵营里区别不大。我经常跟父亲待在兵营里,记得当时跟父亲手下的兵聊天,我问:“我爸和其他队长有什么区别?”他说:“你爸爸很少摆官腔,对士兵从来都有话直说,不说空话套话,很实在。”
实在是真男人的另一种诠释。实在是真性情,敢于承担,勇敢面对未来。
大概从四岁左右开始,我就常常和父亲住在兵营里,那时对父亲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利索”二字。房间永远都收拾的一丝不苟,走起路来十分精神。以至于就算是深夜,离得很远,仅凭走路的姿势,我也能分辨出哪个是我爸爸。
父亲经过战火的洗礼,身体特棒。记得他在三十五六岁的时候,部队里组织运动会,他和二十岁左右的新兵比赛短跑、长跑,都得了冠军,平时还和他们一起踢球、打篮球,身体素质非常好。
由于父亲是军人出身,所以最看不得我软弱的一面。每次我要是哭,或者胆小,都会被臭揍一番,边揍边说:“老子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也没哭过,这点小事就哭,真没出息!”总的来说,我的父亲跟其他的父亲相比,虽然并不关怀备至,但却给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楷模。
男人就要有个男人的样子!这是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实在,敢承担,为了荣誉而战,勇敢,坚强……这些构成了一个真的男儿。远离怯懦,远离逃避,远离虚伪,这是父亲教我的,他并不是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些话,而是以他的经历,以他的身体力行,鲜活生动地告诉我:男人就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