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为太子少傅,听说了这事,立刻去拜见刘邦。张良说了许多道理,刘邦居然不理。张良自跟从刘邦以来,刘邦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唯独这次例外,张良知道难以劝谏,便在家里装病。太子太傅叔孙通听说了,进宫直言抗谏说:“从前晋献公宠爱骊姬,废去太子,晋国乱了二十年;秦始皇不早立扶苏,致使秦国灭亡,这是您亲眼看见的。吕后与陛下是患难夫妻,只生太子一人,且太子仁孝,天下共知,为什么要无端废弃呢?如果不听,我便以死相谏。”说着就要拔剑自刎,刘邦连忙制止他说:“我本是说说而已,并未当真。”
不久,刘邦特召太子宴饮,实际上想考察虚实。“商山四皓”听说了,也跟太子一起进宫,刘邦见太子身后坐着四位须眉似雪的老者,十分惊异地问是什么人。四位老者一一自叙姓名。刘邦非常惊愕地说:
“我访聘你们已有好几年,你们总是不来,现在难道是跟我的儿子交游吗?”“四皓”齐声回答说:“陛下轻贱士人,随便辱骂,我们忍受不了污辱,才不来见您。现在听说太子仁厚爱士,天下士人都伸长了脖子盼望太子,愿为太子效死。我们几个人特意远道而来,是想敬奉辅佐太子。”刘邦听了,叹息不已。等太子和“四皓”离开时,刘邦急忙把戚姬叫来,指点着“四皓”的背影说:“不是我不愿立如意为太子,实在是太子羽翼已成,已不能废弃了。”戚姬听后,知道再无希望,当即悲凄欲绝。刘邦也不免伤感,为戚姬作“鸿鹄高飞”词,高声吟唱,音调凄楚。
应该说,张良用“商山四皓”为太子提高威望的这一招,并非张良的独创,早在《战国策》中就有记载了。当时,苏代为燕国游说齐国,在没有见到齐威王之前,先对淳于髡说:“有一个要卖骏马的人,一连三天,每天早上都牵着马站在市场上,但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匹骏马,所以无人问津。他去见伯乐说:‘我有匹骏马想卖掉它,接连三天早晨我都来到市场上,却没人来问价。希望您能够绕着我的马细看一番,在离开以后,再回过头来看看我的马,请允许我献给您一早晨的费用,不知是否可以?’伯乐答应了,于是就绕着马细看一番,离开后又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这样一来,这匹马当天早晨就长了十倍的价钱。如今我想把‘骏马’送给齐王看看,可是我找不到替我前后周旋的人。先生有意做我的伯乐吗?请让我献上白璧一双、黄金千镒,以此作为您饲马的费用。”
淳于髡说:“我愿意听从您的命令。”于是入宫劝说齐王接见并重用苏代。结果齐王非常喜欢苏代,苏代也因而受到了信任和重用。这虽是纵横家编造的一个故事,但在政治上却屡试不爽。自此以后,刘邦就再也没有动过更换太子的念头。
刘邦死后,刘盈即位,是为惠帝,吕雉操纵了大权。她不仅加紧排斥刘氏势力,更是首先把以往恨之入骨的眼中钉戚姬打入冷宫。吕雉令人剃光了戚姬的满头乌发,又用铁箍子束住她的头颈,再扒下她的宫装,换上赭红色的粗布村装,赶入永巷内圈禁起来,让她整天舂米劳作。
戚姬从未舂过米,感到满腹的悲愤,且哭且舂。不久,她慢慢地编出了一首“舂歌”,在舂米时边舂边唱:
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簿暮,常与死为伍。
相离三千里,当使谁告汝?
吕雉知道后,大怒如狂,愤然骂道:“贱奴尚敢依靠儿子吗?”公元前194年,吕雉让人毒杀了赵隐王如意。
吕雉既杀死了戚姬的儿子,就更加惨无人道地迫害戚姬。先把她的手指脚趾斩掉,再割去乳房,又剜掉双眼,并熏聋耳朵,饮以哑药,然后放入厕所。吕雉给戚姬取了个名字叫“人猪”。过了几天,吕雉竟叫惠帝前来观看,惠帝问那是什么,有人告诉他那就是戚姬。第二天,戚姬就死了。
惠帝见到戚姬的遭遇后,回到宫中大哭不已,生病一年,不能起床。
后来托人传话给吕雉说:“把戚姬治成那个样子,不是人能干出的事。
我作为您的儿子,到底还是不能治理天下。”从此,汉惠帝纵酒淫乐,不理朝政,消极颓废,于公元前188年忧郁而死。
有人说女人的嫉妒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但像吕雉对戚姬这样的嫉妒和复仇,恐怕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是典型的“中国风格”。也许,中国的女人具有特殊的秉赋吧,她们的权谋总与残忍相连。吕雉不仅对待同性对手如此残忍,对待异性也毫不手软。
汉朝初年,天下始定,但人心仍未统一,特别是某些重兵在握的将领,总想窥伺时机,以图天下,因此,刘邦格外小心。他在出征叛将陈豨的时候,宫廷之内委于吕雉,宫廷之外委于萧何,他才放心离去。吕雉实在是个有心人,她决不放过任何一个树立权威、培植势力的机会,以便日后能够独揽大权。
刘邦怀疑韩信谋反,把他降封留在长安。恰在这时,韩信的舍人栾说派他的弟弟前来送信,报称韩信与陈豨通谋,以前已有密约,这次约定乘夜间不备,打开囚牢,放出囚犯,袭击皇太子,与陈豨遥相呼应。
吕雉得书后忙与萧何商量,密谋商定诛除韩信。吕雉派遣一心腹军士,潜出长安,绕到北方,再复入长安,谎称是刘邦派来,报告已平定陈豨叛乱的消息。群臣不知有诈,都来朝中称贺。吕雉的本意是将韩信诳到宫中,但韩信称病未来拜贺,萧何就被迫走一趟。他来到韩信的家里,韩信只得出见,萧何说韩信的病无关紧要,韩信无奈,只得跟着萧何来到朝廷之上,尚未拜贺,即被拿下。韩信知道不好,急呼萧何,望他救助,谁知萧何早已躲开。
武士把韩信带到吕雉面前,吕雉拿出栾说送来的书信作为谋反的“证据”,韩信当然不服,吕雉说:“现奉皇上诏命,陈豨已就擒,供出由你主使,你的舍人也有书信来告,证据确凿。”韩信还想申辩,吕雉怕夜长梦多,立命推出斩首。就这样,一员功勋卓著的开国大将不明不白地死在吕雉的刀下。
萧何追回韩信,使为大将;又设计拘逮,使之殒命,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萧何何以如此,皆因彼一时,此一时也。彼时刘邦急需人才,此时刘邦要兔死狗烹,吕雉又要压服人心,所以为将为鬼都是出于当时的需要。萧何之为人,也无太多的正直可言,无非是一个足智多谋、谨慎小心、善于趋时避祸的权谋之士罢了。
吕雉杀了韩信,还嫌不够,又借故杀了梁王彭越。刘邦讨伐陈豨的时候,曾到梁地征兵,当时恰值梁王彭越生病,未能前去,刘邦大怒,怀疑彭越谋反。这时恰好梁太仆报称彭越谋反,刘邦就把他抓了起来。
经过调查审讯,弄清了彭越虽镇压叛乱不积极,却并未有谋反的事实,就把他贬为庶人,押在洛阳宫中。后又把他迁至蜀地居住。彭越西行至郑,正碰上从长安到洛阳的吕雉,彭越竟自投杀星,向吕雉哭诉自己无罪,并请居故地昌邑。吕雉满口答应替他说情,把他带至洛阳。暗中教人诬告彭越谋反,将彭越杀于洛阳城外,并把他的三族一起抓来,斩草除根。
吕雉杀了这两位王侯功臣,确实震惊了朝中大臣,令人刮目相看,也拉拢了部分势力。也许,她杀死这些开国大将,还有一个远期目的,那就是为她将来独掌大权扫清道路。
但同时也暴露了她的政治野心。刘邦早看出了这一点,为了在自己死后刘氏政权不致灭亡,他与大臣们一起杀了白马,歃血盟誓说:“如果不是刘氏宗族而被封为王,天下人就一起来讨伐他!”
刘邦死后,刘盈即位,刘盈懦弱,吕雉独操大权。不久,刘盈被吕雉惊吓而死。吕雉只有刘盈一个亲生儿子,就找了一个宫女生的名叫刘恭的男孩即位,同时杀掉了他的生母。至此,吕雉临朝称制。吕雉临朝称制的八年间,打破了刘邦非刘氏宗族不可称王的规定,大封诸吕,封吕台为吕王,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吕通为燕王;其妹吕须(樊哙之妻)为临光侯。
刘氏政权在某种程度上改成为吕氏政权了。
刘恭年龄渐大,知道自己不是吕雉的亲生儿子,有一次恨恨地说:
“太后怎能杀死我母而将我立为皇帝呢?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报仇。”吕雉听说后,立即把他幽禁起来,不久后即废掉杀死,然后又立恒山王刘弘为傀儡皇帝。
公元前180年(高后八年)7月,吕雉病重,她知道群臣不服,她死后必生大乱,提前对诸吕做了军事安排,并告诫他们说:“我死之后,大臣恐变,一定不要出宫为我送葬,以免为别人控制,要紧握兵权,守住皇宫。”
是月吕雉病死。汉初开国功臣周勃及丞相陈平等人联合其他将领,利用诸吕的犹豫慌乱,一举剪除了他们,将其诛杀殆尽,迎立代王刘恒为汉文帝。吕雉苦心经营的吕氏政权彻底破产。
吕雉虽无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在她临朝称制的八年间,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社会得到了进一步的安定和发展,应当是有一定历史功绩的。
吕雉从布衣荆钗而至九五之尊,在中国历史上独此一个,绝无第二。
纵观她的一生,可以说机遇占一半,个人的努力也占了一半。前一半是他作为刘邦之妻,贵为皇后,有着别人无可比拟的优势;后一半则靠他自己处处着意、时时留心的长期努力和刚毅残忍的手腕。同是皇帝的妻子,戚姬比吕雉占有更多的优势,但戚姬不会利用,只是一味地哀求刘邦,终于失败,而吕雉则内外兼攻,刚柔并施,终于树立了威望,压服了群臣。
其实,纵观吕雉的一生,其成功的秘诀当在机诈和残忍两点上。中国的封建宫廷,大概是世界上最不讲理、最无道德的地方,在一定情况下,只要有一点点人情,就会败下阵来。为了权力,可以完全不惜付出物质、道德、亲情上的代价,可以昧绝一切良心。
在封建宫廷斗争中,权欲与人性时时交锋,往往是权欲胜、人性败。
当我们捡起失败者的头颅审视的时候,也许可以发现一点点的人性;当我们仰视胜利者的微笑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往往只有权欲!
英雄韩信的遗憾
在中国历史上,韩信的名字实在是太著名了,就是汉高祖刘邦,与他相比,恐怕都要逊色三分。为什么呢?主要的原因有三:一是韩信的一生富有传奇色彩,他起自布衣,早年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差点被斩首,后来时来运转,遇到了萧何,才得以施展才华。其间受胯下之辱、漂母赐饭、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其二是他为刘邦所忌,为吕雉所杀,其悲剧命运令人惋惜。其三就是他犹豫不决,该称王时没有称王自立,为天下的有志英雄所扼腕叹息。
在上述的三个原因中,第三个原因似乎不是主要的,实际上,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原因,上面的两个原因才显得不同寻常。
韩信为何不称王?为何不成王?为何最终身首异处?为何为后世英雄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公元前203年(汉高帝四年)10月,刘邦进攻项羽,韩信率兵东进,平定赵、燕二国后,又移兵往东攻齐。大军行至平原渡(今山东西北部),韩信接到探马来报,说汉王遣说客郦食其到齐,已说服了齐王田广归汉。韩信想,郦大夫既已说下齐国,我还有何求?应当回师,助汉王攻打楚王。主意已定,便下令扎营,准备择日回师。数日后,韩信升帐议事,说明原因,就要下令拔营而归。这时,谋士蒯通出来劝阻,说道:
“不可!不可!”韩信问道:“齐王归顺,我改道而返,为什么不可呢?”
蒯通说:“将军奉命伐齐,久经周折,才兵至齐国的国境。今汉王遣郦生使齐,凭一张嘴就说降了齐国,是否真实,尚有疑问。何况汉王并未颁下明令,制止将军,怎可凭一传语,就仓猝回军呢?再说,郦生乃一介儒生,凭三寸不烂之舌,能降齐国七十余城。将军带甲数万,转战年余,才得赵国五十余城,试想为将数年,反不如一介儒生,岂不惭愧吗?
今为将军计,不如乘齐军不备,长驱直入,扫平齐国。如此,大功才能归于将军。”
韩信闻言,沉吟了片刻,觉得蒯通之言十分有理,但如发兵攻齐,又岂不害了郦食其?当即说道:“你说的虽然有理,但我如果这样做的话,齐国必定杀害郦生,此事使不得!”蒯通听后,笑道:“将军实在是很讲究恩德的啊!我知道将军不肯负郦生,但听说郦生是自荐说齐的,他明知将军正在领兵伐齐,还要如此做,岂不先负了将军吗?”
韩信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勃然而起,即刻调动人马,渡过平原河,直逼历下(今山东济南市西)。齐兵无备,被杀得大败。韩信乘胜追击,斩齐将田解,擒华无伤,一路顺风,直至临淄(今山东临淄市)城下。
齐王田广,齐相田横,本已被郦食其说服,同意归顺汉王,忽闻汉兵杀到,不由大惊,急忙召来郦食其,当面叱道:“我听信你言,本以为可避免刀兵之祸,不想你心怀鬼胎,表面上劝我归汉撤兵,暗使韩信发兵前来,覆我邦家,实在是罪不可赦!”郦食其申辩答道:“韩信发兵,是不知齐地实情,愿大王遣一使臣,同我去面见韩信,我定令他就地止兵,撤出齐境。”齐相田横在旁插言道:“到那时,你定会逃之夭夭,我怎能再受你欺骗!”说着,不容郦食其再行辩解,下令将他投入油鼎,烹杀而死。
公元前203年(汉高帝四年)11月,韩信斩龙且,杀齐王田广、平定了齐国。此时,已拥兵数十万,其实力有举足轻重之势,当时的情形是,韩信背汉降楚则汉亡,助汉攻楚则楚灭,自立则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这就引起了楚、汉的重视。
其时,楚汉相争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韩信攻破了项羽所设立的齐国之后,听从了别人的劝告,就派使者去见刘邦,要刘邦封他为齐地的假王。刘邦一听,怒火中烧,自己这里形势吃紧,韩信不但不率兵解救,反而利用这个机会进行要挟,想做齐王,刘邦当时就想大骂韩信的使者,刘邦的谋臣张良私下里对刘邦说:
“这时候可不能训斥韩信的使臣,更不能攻打韩信。现在韩信帮助您,则楚就会灭亡;如果韩信背叛了您,去帮助楚王,那您可就危险了。韩信派人来,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您的态度,您不如干脆封他为齐王,让他守住齐地,至于其他的事,等灭了楚国再说。”刘邦听了张良的话,回头对韩信的使者说:“大丈夫要当就当真王,何必当个假王!”于是,在第二年的二月,刘邦派张良携带印信,到齐地去封韩信为齐王。
汉王刘邦册封韩信为齐王,韩信欣然接受;楚王项羽遣使臣武涉说信归楚,韩信辞谢令回。
谋士蒯通想说服韩信背汉自立,于是面谒韩信说道:“臣近来学习相术,相君之面,不过封侯;相君之背,则贵不可言。”韩信听他话中有话,就把他带入密室,这才问道:“你刚才所言,是何用意?”蒯通直言道:“当初发难,群雄四起,人才云集,主要是为了灭秦。秦灭之后,楚、汉相争,人民遭难。项王起兵彭城,转战南北,直逼荥阳,威震天下,今久困广武,连年难以进展。汉王率众数十万,据有巩洛,凭借山河,一日数战,却无尺寸之功,反连遭失败。臣观天下大势,非有贤者,不能息争。将军可乘机崛起,介于楚、汉之间,助汉则汉胜,为楚则楚胜,楚、汉两主的性命,就操在将军手中。如能听臣计,不如两不相助,三分天下,鼎足而立,静待时机。像将军之大才,据有强齐,齐吞燕赵,拥甲兵数十万,得时西进,为民请命,天下何人不服,何国不从?将来主宰天下,分封诸侯,诸侯皆感德畏威,争相朝齐,岂成就霸王之业吗?
臣闻天与不取,是违背了天命,反受其咎;时至不行,是不用其时,反受其祸。愿将军深思熟虑,勿失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