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声,手轻轻拂过她闭着的眸,喃喃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朝云的睫毛颤了颤。
“不过那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不想看。”他继续道,“我要做的,就是把什么都还给你。”
什么都还给你,爱意、苦痛,还有,生命。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玉沉檀宁静的面庞,带着微腥的气息,靠近她,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玉沉檀的唇,缓缓地附上了她的。
唇上一片凉薄的温度。
她怔怔的,感受到甜腥的血液顺着她的喉咙向下滑动着,腰被他紧紧的搂住,靠近他,靠近他炙热的身躯。
仿佛是过了天长地久一般漫长的时间。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已经闭上了眸子的他,睫毛轻轻颤抖着的他,皮肤一点一点变得苍白透明的他,扣着她的一双手变得越来越无力的他。
还有,不停淌进她身体里的血。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盯着玉沉檀,眼里,是震惊。
她想要拼命摇头,摆脱他的桎梏,却发现无论怎样都没有办法能让她动动手指头,她想要推开他,大吼一声他这样做是会死的。
可是,她都不能。
近在咫尺的心跳,隔着衣衫传过来,让她心安,也让她心慌。
让她想起了今天的种种不对。
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宁静,颠覆了从前的性格的安宁,那是因为,是如死寂。
他为什么今天会束冠,会面对她,会说,要把一切都还给她。
她眼里淌出的泪水,看着他,全是恳求,恳求让他停下来。
而他不管不顾,依旧轻闭着眸子,颤抖的睫毛,没有看朝云一眼。
不要啊,不要啊!
在心底的,无声的企求。
朝云觉得她快要崩溃了,她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度在渐渐地降低,一点点的变化也能让她心加倍纠痛,她的眼泪已经像止不住一般,打湿了整个面庞。
她面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浮。
直至,她明白,再也没有希望。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感受到唇上的温度,离开了她,她一喜,猛地睁大了眼睛。
而眼前的一张脸,惨白如纸,嘴唇,艳红如血。
抱着她的手已经松了,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支撑着,再去拥抱她。
他惨淡一笑,缓缓的挪动着身体,想要靠近朝云的耳朵,但却发现,每移动一厘,都是如此的艰难。
直到,凑近了她的耳朵。
他笑了笑,“那个晚上,我也是这么抱着你,这么感受着你,慢慢在我怀里,变温暖。”
朝云猛地闭上了眼睛,而眼里,全是后悔。
那个晚上,一切矛盾的根源,他抱着她,温暖她,让她在他怀里,慢慢的变得温暖。
而今晚,他依旧抱着她,温暖她,让她在他怀里,慢慢感受,他变得冰冷。
他累了。
他轻轻的,淡淡的说,“其实,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爱你。”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她说一声,爱。
但是,这声爱,太重,于她而言,是负累。他追逐这么久,需要用生命做代价。
他这一辈子,只能承担一次。
他一直笑着的,就像是当年,在那棵乌沉檀木树下,她给他取名,沉檀。
他轻轻闭上了眼,靠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一生,像是这首词。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戏子如花,活在梦中。
他的一生,他宁愿,活在梦里。
他的气息断断续续,如浮丝,似乎一吹,就碎了。
药血的注入,让她的身体暖起来,但是她的心,却逐渐冷下来。
她抽噎着,泪水随着脸颊往下滑,她已经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他闭着眼睛,把手里那一枚冰冷的玉印塞进她的手里,吃力的在她耳边,喃喃道,“你要的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他已经油尽灯枯,但是他心中还似有执念放不下。
只是她,只会是她。
她抽泣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他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笑出来。
“别哭啊。”他还想伸手去抚抚她的脸,却没有一丝力气了。
他轻轻喘息着,温柔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看你笑,你、从来没对我笑过。”
但是他看不到了。
他笑着,松开了搂着她的最后一丝气力。
漫长的寂静之后,是回荡在阴暗的房间中,没有停止过的抽泣。
她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了。
她感受不到他的温度了。
冷寂得如同寒风吹瑟的心里,揪痛着,抽痛着。
恍惚里,她想到了从前。
当年、她晃荡出皇宫,杏花梅瑛下,第一次遇见他。
年幼的第一次见面就充满了争吵,明明是她救了他,她就不明白,究竟他是怎么想的,还骂她多管闲事。
她气急,直接走了,而后,他后悔了,一直寻觅她,她却将匆匆一面抛却脑后。
数年后,她病愈第一次出谷,在余花冢外亲手植下那棵乌沉檀木,在那儿,第二次,遇见他。
带他进御宗,为他取名沉檀,她却从来都告诉他,她叫佩云昭。
她身负大恨,冷言冷语,从不曾对他和颜悦色,甚至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未曾告诉他。
直到,那一晚蛊毒发作,她全身冰冷失去知觉,第二天醒来,却浑身几近****的躺在他身边。
那是一切矛盾的开端。
从此,相恨相弃。
那是让她自卑的根源。
她失踪了。
他却无法就此忘怀,从此装作风流不羁潇洒世间,却都是为了掀开一张张面纱,寻找一个她。
她从来都误会了他。